溫健祺到任后第一站就選擇望水縣，親近之意昭然若揭。現在倪書記出人意料地搞這么一出，他肯定以為我不過是在和他虛與委蛇，真正靠近的還是倪書記。

        還是蒲部長不錯，真正了解我，也肯對我講真心話！

        聞同快進市區時，王志遠打來電話，告之倪書記同意晚上見他。現在是下午上班時間，離晚上還早得很，聞同決定先去見溫健祺。

        在市委大樓溫健祺的辦公室，聞同懇切地道：“我認真考慮過，認為自己無法同時勝任兩項職務，特地向市委組織部請求辭去縣政府一塊。另外，我請求市委組織部盡快甄選賢能接替，無論我個人還是縣委，均保證無條件服從組織部的決定！”

        聽他一再強調“市委組織部”，溫健祺眼中掠過一抹溫色，但旋即又恢復了淡然神情，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市委的決定豈是說改就能改的，這事以后再說。況且，我認為正林書記的看法有道理，在常委會上，我也是持支持態度的。”

        聞同心知此事已成定局，之所以仍舊來找他，不過是為了表明態度，以求最大限度地化解誤會。

        “既是非要趕鴨子上架，那我就勉力撐幾天。我就是想不通，為什么這么突然，事先既不征求我的意見，事后也不到現場宣布決定？”聞同說。

        溫健祺知道他這是在變相地為自己作解釋，表明自己是“清白無辜”的。

        “望水縣不比其他縣區，政務十分繁重，時時刻刻都不能松懈。市委就是考慮到這一層，才雷厲風行地作出人事決定，以免延誤工作。你本身就是縣委書記，事先找你談話也好，事后組織上委派人員去現場宣布決定也好，都是些繁文縟節的東西，能省就省了。”溫健祺說。

        在這個生態圈里，腳踩兩只船是極為犯忌的事，這一點和古時候江湖上的背叛師門異曲同工。

        聞同很清楚，想靠這一次表態就完全消融他心中業已形成的疙瘩，是不現實的。但不管怎樣，他覺得自己今天來匯報的目的總算已經達到了，就道：“六一兒童節縣里準備舉辦‘孝敬父母日’和‘國學經典誦讀’兩項活動，您能不能抽時間下去，鼓勵鼓勵孩子們？”

        溫健祺本想答應下來，一念之間不知被觸動了哪根神經，話到嘴邊臨時又轉了主意，道：“這是好事，應該予以鼓勵，不過當天市里估計也會有安排，怕是走不開。”

        就在聞同吃晚飯時，王志遠再次打來電話，通知他見面時間稍稍提前，安排在傍晚六時整。聞同一看表已經到了五點三十五，草草扒了幾口就丟下筷子，他習慣于提前過去，打出足夠的富余時間。

        王志遠正在辦公室低頭忙碌，見聞同進來，只起身打了個招呼又坐下繼續忙自己的，連茶水也沒倒。

        聞同想起此前他在電話里的異常，又聯想到蒲長青的提醒，心里這才回過味來，敢情這位老兄也在眼紅。

        他從包里取出煙，遞了一支過去，主動道：“現在誰在屋里？”

        王志遠沒抬頭，聲音有些發悶地道：“臨湖的陽春敏。”

        明了他的小心思，聞同就不再在意他的態度。他舒服地吸了口煙，又緩緩吐出煙霧，心道人說飯后一支煙，快活似神仙，果真沒錯。

        看著眼前的煙霧由濃轉淡，漸漸飄散開來，他心里急然一動，難道陽春敏在活動去望水？心念已動，他再細細一想，越發覺得有可能。

        臨湖和湖西雖是聞名省內外的傳統農業強縣，經濟較為發達，但要和今日之望水相比，那又差得太遠。

        望水縣憑借環保農業、杳蹤鎮工業園和樂水大開發這三駕馬車，已經形成了可持續協調發展的良好態勢，這種擺明了出政績的好地方，誰不想來？

        陽春敏這么想，眼前的這位老兄呢，會不會也是這個想法？是了，就是這樣，不然他不會突然這么反常。

        這兩位這樣，那其他人呢？聞同心里苦笑一聲，看來我這個占著兩個坑的蘿卜，已經成了全市官場的公敵，如果久占其位，沒準哪天就會被大家聯合起來連根拔掉，給曬成蘿卜干！

        他彈了彈煙灰，道：“王主任，什么時候有空，歡迎去我們望水視察。”

        王志遠仍舊沒停下手中的工作，抬眼看了看聞同，苦笑道：“象我這樣，就是為領導服務的，哪敢稱視察，況且也沒有多少自由時間。”

        聞同一笑，道：“多少人夢想著象你這樣，卻得不到，你別不知足。等時機一到，全市的好地方還不是任你挑？”

        王志遠神情和緩了許多，不自覺地停下手中的工作，道：“說得容易，好地方本就不多，早被占得滿滿的！”

        聞同繼續試探道：“那可不一定，眼下就有不錯的機會，關鍵是你自己舍不舍得離開中樞重地。”

        聞同的暗示再明顯不過了，王志遠焉能聽不出來？他心中一動，臉現喜色道：“說是中樞，也就嘴上好聽，實際情況怎樣，你也清楚。現在這樣肯定不是長久之計，終究還是要離開的，只是不急在眼前，半年一年后——嘿，你看，我快忙糊涂了，連茶都還沒給你泡。”

        聞同心下一笑，暗道你這車剎晚了，已經露了底。他摁滅煙頭，接過王志遠遞來的茶水，道：“老伙計，你要是肯去望水，我們非常歡迎。”

        王志遠神情頓時不自然起來，道：“這由不得自己，不說了，敬您煙。下午在邊湖重工時老鄭給的，一盒一百多，也沒試出有什么特別的不同。就兩盒，我借花獻佛，給您一盒。”

        聞同想，看來倪書記已經給了他話，大概半年一年后，就會把他調到望水去接任縣長。眼下倪書記之所以讓我兼著縣長一職，金光明的陰毒主意是主因，此外他也有不便馬上安排自己專職秘書的顧慮，那樣畢竟影響太壞，會落下打擊對手、任用私人的口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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