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換屆在即，如果云緲省這次不能妥善處理危機，于聞同個人將是一記沉重打擊。

        躺在床上聞同無法成眠，重大項目監管整頓改革，利然—江映—香郡、邊湖—昆北—定府兩條高速公路工程招標結果，界疇縣群體性事件，驟然而來的調查組，食品安全危機，全國媒體的高度參與，各食品監管部委局的態度，一樁樁一件件，似乎密切相關，卻又難以合理串接。

        深夜，就在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時，他腦子里突然一閃，這次大換屆楊書記會不會被調走？

        次日一早，聞同趕頭班飛機回到江映，直接到省委列席常委會議。會議在進行其他議題，他就到旁邊的休息室等候。

        伍元甫尾隨他進入休息室，等泡茶的工作人員離開后，他坐過來小聲道：“調查組昨天結束了工作，已經走了，今天早上的航班。”

        聞同關切地問道：“情況怎么樣，給出什么結論？”

        伍元甫搖搖頭道：“具體情況不太清楚，不過肯定是不好。”

        這在意料之中，聞同沒再多問，說道：“嗯，謝謝！”

        他很想知道調查組的態度，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馬上就要進入會場向常委們匯報情況，他迅速收攝心神默默地整理思路。

        伍元甫沒再作聲，幫他續了點水后離開了。

        二十多分鐘后，省委辦公廳的一位秘書匆匆走進來道：“聞主任，可以了，請您過去！”

        等他坐下，省委秘書長段悟升簡捷地道：“請聞同同志匯報情況。”

        應急小組的會議決定以及省內外的各項最新情況已經報到了省委省政府，參加會議的常委們手頭都有詳細資料。

        聞同沒在這上面浪費過多時間，而是把重點放到天都之行上，詳細地匯報了各個部門的態度。

        聽完他的匯報，楊心民平靜地道：“你對情況十分了解，可以談一談具體意見。”

        聞同心里一喜，楊書記肯給我機會，說明他還沒有作出決定。

        他稍稍理了理思路，開口道：“在應急小組第一次全體會議上，我們廣泛聽取了各方面的意見，包括企業界和各個地市。大家的認識最后趨于一致，認為這次的事件是有特定背景的，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利益沖突，我們的農業‘三大’發展戰略規劃引起了外界的強烈反應。有企業家直言，這是一次‘集體性反應’，是集中釋放。我們認為，它遲一天早一天都會到來，是一個必經的過程。”

        “我們的規劃是一項系統工程，包括方方面面，食品安全是底線，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失去了這條底線，規劃就會失去基石，會動搖整體。與會人員一致認為，規劃實施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是不進則退的局面。如果在食品安全監管方面我們選擇暫停或者放寬尺度，會造成一系列的后果。”

        “首先，我們的農業和食品飲料制造業會受到巨大沖擊，廣大消費者會有上當受騙的想法，會喪失信心，企業的市場占有率和業績將全面下滑，大面積失業、財政收入劇降等等一系列問題將浮現。”

        “其次，資本市場會做出劇烈反應，新的投資不再過來，現有投資會大量流失，投商引資工作將陷于被動。在過去幾年，源源不斷的食品行業資金之所以選擇我們，相當程度上是因為我們承諾提供一個安全的原材料市場，包括省內市場和省外供應渠道。他們選擇在我們云緲省落戶，除實質性方面外，在無形之中還被貼上一張‘標簽’——存在于消費者心目中的‘綠色標簽’。這其實就是我們傾力打造的無形資產，在實際中被企業所分享。”

        “最后，農業‘三大’發展戰略規劃是解決‘三農’問題的重要政策，如果不能按照我們預期的方向實施，勢必會影響到問題的解決進程和力度。”

        “盡管目前中央政府相關部委局的態度不夠明朗，但我堅決相信，爭取的空間是有的！”

        陳述完畢見眾人一個個默不作聲，現場陷入一片死寂，聞同心里開始打鼓，一顆心沒著沒落的。

        他偷眼去看歐陽索宏，見他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再看其他人，或平靜如水，或眉頭微蹙，或低首思索，神情和歐陽索宏大同小異。

        楊心民正視著前方，似乎在看大家，又似乎誰也沒看。

        這樣的氣氛讓聞同心里越來越忐忑，幾乎把他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足足十分鐘后，楊心民緩緩舉起手，輕聲但卻格外有力地道：“我贊成堅持原規劃，不作任何調整！”

        聞同驚訝地看向他，這很不合常情，哪有不讓其他人發表意見一把手就率先舉手的！

        有這樣想法的顯然不止聞同一個人，多數常委和他一樣，面露異色看向楊心民。

        楊心民的手筆直而堅決地舉著，沒看任何人。一瞬間，聞同從他臉上讀出來的不是掌控巨大權力的自信或傲慢，而是令人奇異的義無反顧！

        大概半分鐘之后，卞子莊第二個舉起了手。他一直沒看楊心民，不喜不怒，不哀不樂，臉色讓人無法捉摸。

        更讓聞同意外的是，歐陽索宏竟然是最后一個舉手贊成的。這一系列的反常情況，讓他隱隱覺得不妥，卻又一時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楊心民放下手，平靜地道：“這項工作，繼續由歐陽副省長統籌安排。好，散會！”

        一起下到樓下，歐陽索宏對聞同道：“到我車上。”

        上車后，歐陽索宏把伍元甫和司機支開，面色凝重地向聞同道：“調查組的情況，還不知道吧？”

        聞同搖搖頭說道：“不知道。”

        歐陽索宏微微嘆了口氣，道：“通報情況時，說穩定壓倒一切，批評省里維護社會穩定意識不強，要求增強大局觀。”

        聞同心里猛地一跳，敏感地意識到調查組的這個“穩定壓倒一切”，有可能成為當下處理危機的指導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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