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得年任過省委一位退休重要領導的秘書，在邊湖資格相當地老，早在倪正林還不是市委書記時他就已位列市委常委，當年連倪正林的賬也不買。

        他性格古板，同古子平一樣和其他人罕有往來，平時議事表決時十回有七八回棄權，還有兩三回是和“主流”唱對臺戲，既不輕易附和聞同也不隨便附和苗長剛。為此在邊湖官場大家送給他一個外號，叫做“張棄權”。

        聞同對他是敬而遠之，從沒敢奢望他配合。

        看看無人再發言，聞同道：“現在舉手表決，請同意人大、政協意見建議的同志舉手！”

        以聞同為首的五只手齊刷刷舉了起來。包括聞同在內，所有人都用目光去看古子平。

        古子平臉色瞬間漲得通紅，不敢抬頭看任何人，好半晌終于迸出四個字：“我不同意！”

        聞同心里一涼，古子平這個騙子，小人！

        馬鳳玲、杜子坤、胡林、桑義遠、溫健祺、聞靈嬌、謝和添諸人均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古子平，壓迫得他無法抬頭。

        苗長剛臉色一松，面露得意笑容，忍不住開口譏諷道：“人大、政協的意見建議基本不可行，怎么能獲得會議通過呢？！當然了，也不能全盤否決人大、政協的熱情，個別地方還是可取的。政府將敞開寬廣的胸懷，去其糟粕，取其精華……”

        聞同、馬鳳玲費盡心機的謀劃——實際上也是省長歐陽索宏的意圖——徹底宣告失敗，讓苗長剛心情好得無以復加。

        他目光故意盯著聞同看，愉快地品嘗著勝利的快感，肆意嘲弄著失敗的對手。

        就在他快意無限、滔滔不絕時，聞同臉上突然浮上錯愕的表情。

        他話聲一頓，剛要偏頭去看其他人，耳朵中就傳來張得年不滿的聲音：“什么意思？不把我當一票了是吧？”

        張得年的手舉得高高的，比其他五個人都要高。苗長剛看著他，羞惱之下脫口責問道：“‘張棄權’，你、你不棄權了？什么意思？！”

        張得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叫道：“你閉嘴！本來不想摻和，實在看不過去了！一起搭班子，那副嘴臉干什么？有意思嗎？”

        苗長剛事先找張得年做工作時，他暗示會棄權，誰知臨陣變卦，理由竟然是因為看不慣苗長剛的得意做派。

        勝利來得太僥幸，聞同微微一笑，左手輕輕往下壓了壓，示意二人停止吵嘴，隨即清晰地宣布道：“人大、政協有關土地和住房的意見建議獲得會議通過，請市政府立即組織貫徹落實！”

        桑義遠的隱憂終于變成了現實。

        市委常委會議上的喜劇一幕還沒有從人們的話題中淡出，聞同被請到省委接受卞子莊的單獨談話。

        見面時卞子莊神情和藹，微笑著對聞同道：“根據全省長遠發展的需要，省委決定讓你兼任副秘書長，并且安排你去天都參加黨校培訓班。怎么樣，對這個決定有沒有意見？”

        該來的總會來到，聞同平靜地道：“我服從組織安排。“

        卞子莊神情更加和藹，說道：“好！希望你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學習，開闊眼界，擴充知識……”

        臨走時聞同道：“卞書記，我匯報一個情況。對苗長剛同志我很擔憂，認為他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和以前完全不一樣。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感覺，不少同志向市委反映過，有一些很不好的說法甚至直接涉及到嚴重違規違紀。……這些情況我先后向柳部長、班書記如實匯報過。”

        卞子莊眼神尖銳地看著他，簡短地道：“對于一把手來說，維護班子團結是第一位的！你說的情況，我知道了。”

        聞同到天都學習的次日，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柏林泉專程來到邊湖，宣布由苗長剛主持市委工作，由趙永海主持市政府工作。耐人尋味的是，柏林泉宣布時并沒有提到“臨時”二字。

        聞同在黨校培訓班平時白天上上課，聽聽時不時蒞臨的某位大領導或者黨內理論專家的講座，晚上和同學三五成群喝酒吃飯加深感情，要不就是陪伴過來的蘭蕙芷或者李易秋、申白蓉、包青嵐。

        這樣的生活實在清閑自在，他一開始很不適應，不過沒多久就享受上了，心態調整得不錯。

        苗長剛、趙永海主持黨委和政府工作后，聯手完成一連串以前想做而難以做成的事。

        兩人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開市政府常務會議，再次審議國際體育休閑主題公園項目，在馬鳳玲、杜子坤、聞靈嬌三票棄權的情況下強行通過。

        謝和添見風向驟變，迅速調整了態度，不敢再有任何違逆苗長剛意志的舉動，在會上舉手表示了同意。在上次常務會議審議時，他是反對的。

        第二件事是公開澄清交通局、建設局對永達固建工公司的“誤會”。

        第三件事是批給五地投資公司三百畝地用于開發房地產。

        因為市委常委會決定全面實行招拍掛，所以這塊地五地投資公司是通過公開競拍方式獲得的。

        參與競拍的只有兩家企業，另一家是邊湖地利房地產公司，最終實際成交價格僅比底價高出微不足道的十萬。

        這塊地位于農場中心位置，東側是規劃中的國際體育休閑主題公園高爾夫球場，南側是規劃中銀梭湖濕地公園，北側是農場路，位置得天獨厚，可謂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兩人決定的第四件事是上馬農場路拓寬改造工程，為農場房地產開發提供配套基礎設施。

        農場路東西走向，貫穿長虹湖國營農場，東接邊七公路，西跨江邊高速和在建中央商務區相連。

        路的中段經過國際體育休閑主題公園和五地投資公司的三百畝地，西段走江昌成、麥良五百畝生態農莊的中間穿過，可謂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

        實際上，這是雙方妥協的結果。長虹湖國營農場房地產開發被放閘的同時，仙女河東岸“邊湖富人區”的住宅開發土地規劃同時獲得省里批復，兩地“共生共存、互不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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