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副秘書長在大機關里沉浮了幾十年，而且能爬到現在這個職務，其嗅覺之敏銳、眼睛之毒是一般人遠遠沒法比的。黎小玉的異常表情和舉止，再次加重了他的懷疑。

        又交流了好一陣，聞同道：“我們這一趟下來，就是要摸清實際情況，所以請二位一定要用上心思。”

        和黎小玉一起離開回到各自的客房。鐵副秘書長關掉電視，豎起耳朵注意門外樓道里的動靜。聞同的套房和他這間客房門對門，如果有人進出，肯定逃不脫他的注意。

        令他失望的是，他足足等到深夜十二點也沒發現異樣。

        黎小玉回到客房換上睡衣，剛躺進被子里，床頭的電話響了。她沒來由地心頭狂跳，拿起電話輕輕喂了一聲。

        聞同是在套房的主臥室給她打的電話，問道：“不影響你休息吧？”

        黎小玉覺得心頭象被鵝毛撩過一般，癢絲絲的。她聲音又輕又柔，說道：“不影響，才躺下。”

        聞同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竟然沒有覺察出來她的異樣，直接問道：“你在發改委分管過開發區業務，應該清楚利隅縣開發區的實際情況。”

        黎小玉心里掠過一陣失望，說道：“現有二點八平方公里面積，三分之一被用于非生產用途，主要是房地產開發。剩余部分使用率不高，閑置標準廠房和土地不少，至少還有百分之三十的潛力可挖。”

        在開發區開發房地產不是利隅縣開發區獨有現象，省內大大小小的開發區幾乎都存在這個問題，只有杳蹤工業園例外。

        早期的邊湖開發區因為有陳照東約束，沒有發生變更土地用途搞房地產開發的事，后來陳照東調離邊湖，也開發了十幾處樓盤。聞同到任書記后，調王瀛洲接替馬有成，才徹底遏止這種現象。

        聞同說：“他們申請三期，擴容一點五平方公里。”

        黎小玉心里有點不痛快，沒好氣地道：“形象工程，投資沖動唄！”

        聞同被她頂得一愣，這才意識到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去惹她。他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了，早點休息吧。”

        第二天老梁依舊全程陪同調研組。上午眾人去了襟江縣開發區，下午去了一個縣和幾十個中小企業的老板座談，隨后又去了兩個村子。

        和杳蹤工業園、邊湖開發區的企業比起來，昆北市企業的認識差得實在太遠，對經濟形勢盲目樂觀，根本沒有考慮繁榮背后的風險。

        一家民營企業老板反映的情況比較有代表性，說公司成立十來年，前五年一直虧損，后五年在盈虧平衡點上徘徊。從去年上半年開始公司的情況全面好轉，盈利不但把前些年的虧損補了回來，還凈賺了三百多萬。

        調研組走訪兩個村子所獲得的信息，和邊湖的情況差不多，老百姓對物價上漲過快意見很大，向調研組反映了許多問題。到后來問題越來越尖銳，讓老梁、老陳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在回市里的車上，聞同特意把老梁、老陳叫到自己車上，安撫道：“兩位不要有什么心理壓力。老百姓反映的情況，邊湖也是一樣，其他地市也基本相似。我們需要了解真實的情況，作出準確判斷，科學決策。”

        晚上九點多鐘，周先昊接到牛佑才的電話。和牛佑才在電話里對答了幾句，周先昊捂住話筒，推開套間辦公室的門輕聲請示聞同道：“昆北牛副市長想見您。”

        聞同想了想，說道：“請他來吧。”

        等牛佑才進來，聞同站起身從辦公室出來，在會客廳和他握手道：“老牛，坐。”

        見他特地從辦公室出來在會客廳接待自己，牛佑才心里一寬，顧慮一下子少了許多。在辦公室見客和在會客廳見客意義是大不一樣的，后者體現了重視和親近。

        牛佑才等聞同先坐下，給他敬上煙打上火，方才屁股虛虛地坐到他旁邊的單人沙發上，開口道：“聞副省長，來打擾您工作，真是抱歉！”

        聞同緩緩吐出一口煙，笑道：“老牛，你這人不對呀！我們是什么關系？老搭檔，老朋友，老伙計，老交情！你就幾年不去找我？忘了我？”

        牛佑才和義南原縣長老茍私交極深。因為他的原因，牛佑才心里始終存著疙瘩，總覺得愧對聞同，不敢再象以前那樣去見他。加上聞同成為高高在上的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而他只是個副廳局級的副市長，心里就更是發虛。聽聞同這么說，他倒不好意思了，訕訕地道：“您忙得很，輕易不敢登門。”

        聞同知道他想什么，也不點破，問道：“怎么樣？工作還順利吧？”

        牛佑才說：“還好，梁書記、陳市長對農業很看重，很支持我的工作。”

        聞同說道：“昆北的農業很出色，發展非常快。”他心道當然了，劉強在任的時候昆北市的農業就抓得不錯，是他的重要政績，老梁、老陳敢不看重？

        牛佑才順口道：“昆北的農業是全省農業的縮影，和農業‘三大’發展戰略規劃分不開。沒有規劃，沒有你前些年主持實施，不可能有全省農業的今天！”

        聞同連連擺手道：“我有自知之明，不敢貪功。和規劃分不開是真的，但當時沒有楊書記、馬省長、歐陽省長下定決心作出決策，頂住壓力推進實施，后來沒有卞書記、松書記、糜省長傳承下來，是不可能有今天這個結果的。”

        聞同說的是實情，牛佑才不好再沿著這個話題吹捧，改口和他聊這次的調研。聞同見他猶猶豫豫地，知道他藏有話要說，也知道他想說什么，就主動問道：“對將來有什么考慮？”

        “年紀到了，繼續留在現在的位子上是不現實的，我也不做這個奢想。如果能到市人大或者政協，級別再往上踏一步，安安心心地養老也就滿足了。”牛佑才一口道出來意，心里說，聞同還是講情義的人，主動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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