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說：“死亡的五位村民，恰好在廠區邊上一處山凹活動，受到短時間內過量排放的煙氣傷害后，喪失了行動能力，同樣窒息死亡。按照節前省政府緊急通知的要求，峔崍山鋁廠屬于停產范圍。我們調查過，蜃影礦業集團明確下文到鋁廠，必須嚴格遵守省政府通知的要求，不得違規開工生產。集團也派人來現場督察過多次，三令五申省政府的通知要求。但鋁廠生產副廠長為了多拿效益獎，擅自決定違規開工生產，最終造成這次意外事故。”

        事故發生的真實原因是不是完全如他所說，眾人心里畫著極大的問號。至于生產副廠長，明顯是替罪羊。昨天副省長原昌武還來檢查過，蜃影礦業集團又“三令五申”，他一個生產副廠長就敢頂風開工生產？

        歸曷聃面無表情，眼神飄向空中某處，仿佛在聽王偉的匯報，又好象沒有聽。對于聞同決心整治蜃西地區的環境污染，他始終抱著置身事外的態度，不反對，也不參與。

        見聞同、歸曷聃、原昌武等人一言不發，王偉硬起頭皮接著道：“工人死亡數字，已經調查核實清楚，共九人，都是外省的。”

        平息這起大規模群體性事件后，聞同先回花城，歸曷聃、原昌武留下繼續指揮處理善后事宜。

        ※※※※※※

        線人小鄒姑娘的男朋友在峔崍山鋁廠當保安，因為長期工作在廠區，患上了塵肺病。還好，他的病不嚴重，還在早期。

        小鄒姑娘對廠子的無限制排污和惡劣的勞動條件深惡痛絕，時常在網上發帖子揭露蜃西地區的污染。況魯然注意到了她，一年前開始和她接觸，有償請她和幾位朋友當采訪小組這次暗訪的線人。

        有了她和男朋友的幫助，況魯然第二次成功混入廠區。和上次一樣，這次進來她女扮男裝，穿著臃腫的破棉服，戴著安生帽、口罩和護目鏡，臉上滿是灰塵，全身上下骯臟不堪。

        當大量群眾聚集到廠外的時候，況魯然趁著廠子內外一片混亂，潛入事發車間，藏身在設備后面隱蔽的角落里。

        車間里的情形異常恐怖，一堆尸體亂七八糟堆在中間空處，死者面部極度驚恐痛苦的表情讓她不住地發抖。

        她強忍住憤怒和激動，取出藏在身上的微型數碼相機，對著尸堆連續按下快門。

        就在她琢磨著怎么離開車間時，五六個保安進來了，在尸體前胡亂翻看一陣后，開始做出讓況魯然幾乎發瘋的事來。

        為首的保安點出九具尸體，讓手下抬出車間，隨后開始讓他們把剩余的尸體一具一具地往烈焰熊熊的爐膛中扔。

        況魯然咬緊牙關，把發抖的雙手貼在設備上，讓袖珍數碼攝像機一側靠著設備，免得攝錄時晃動影響成像質量。

        當保安往爐中扔第六具尸體時，死者的面部恰好對著她藏身的方向。當看清尸體的面容時，她一下子驚呆了，腿一軟跪倒在緊硬的水泥地面上。

        那是老魯，渴望著回到幾千里外家中的老魯！

        這邊的響動驚動了保安。為首的保安往況魯然藏身的角落張望著，遲疑了一下開始朝這邊走來。

        況魯然心臟狂跳，幾乎要蹦出胸膛，身體不住地瑟瑟發抖。她死死地靠在設備上，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保安隊長穿著大頭皮鞋的腳踏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撲”“撲”“撲”一聲一聲，敲擊在況魯然的心臟上。

        近了，近了，況魯然清晰地看見他毛孔粗大的面部上，左臉頰長著一顆拇指蓋大的黑痣，黑痣上幾根粗硬的毛發上落滿了灰塵。

        “啊……”一名保安發出一聲凄厲的怪叫。干著這慘絕人寰的事，讓保安神經崩得緊緊的，脆弱得經受不住任何刺激。

        保安隊長渾身一哆嗦，回身怒吼道：“鬼叫什么！”

        那個保安臉色煞白，指著地上的尸體哆哆嗦嗦地道：“活……活……活著……眼睛……眼睛動……手也動……”

        保安隊長急速往回跑，把手伸到“尸體”的鼻子底下探了探，果真還有氣息，而且氣息還很粗重。

        他看著“尸體”扭曲灰敗的面孔，半晌一咬牙惡狠狠地吼道：“扔進去，逮大老板說了，不問死活，一個也不能留，誰留下一個，就讓誰代替！”

        把活人扔進爐子里燒化，那可是謀殺，是嚴重的刑事犯罪！這是常識，再不懂法律的人也知道。

        保安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動手。保安隊長面部肌肉不住地變形，陰毒的眼神在手下們臉上轉來轉去。

        一名保安大著膽子道：“金隊長，這可是活的，昏過去的，是活人！”

        保安隊長反問道：“活人怎么了？”

        另一個保安顫聲問道：“金隊長，逮……逮大老板是誰？”

        “你問得太多了，活膩了是吧？”保安隊長回答道。為了防止泄密，最好的方式莫過于把犯罪團伙成員一起拉下水，大家綁到一條船上。他略一考慮，命令道：“都過來，一起抬著扔進去！”

        被這件意外出現的事一攪和，保安隊長忘了去察看況魯然藏身的地方。指揮保安扔進去最后一具尸體，看著爐中全部尸體化為灰燼后，他拍拍身上的灰塵說道：“好了，把爐子滅了，晚上去我屋里領獎金，一人一萬五！老板最講情義，說話算話，一分也不會少大家的！不過，要是有誰嘴上不牢，哼、哼，剛才往爐子里扔大活人，你們都看見了的，活著躺在里面可不太好受哇……”

        角落的況魯然一陣惡心，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喉嚨才沒有發出聲響。等保安清理完現場離開車間很久，她才敢活動身體。

        她忍住惡濁空氣的刺激，一直等到天完全黑透了，才悄悄地摸出車間，藏身于廠區小花園的灌木林中。

        后半夜，她取出預先藏在林中的帶有金屬長掛鉤的繩梯和一根長竹竿，潛至圍墻邊，用竹竿把繩梯抻到高高的圍墻頂上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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