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踵淡淡地道：“事故發生后，上峪市委市政府未能在正常反應時間內到達現場，的確是神經繃得太緊的緣故！”

        井思酎面無表情地道：“地方黨委政府的工作異常復雜，需要給他們提供一個相對寬松的干事環境，多一些支持，少一些束縛。”

        晏敏敦道：“不能把支持和寬縱等同！”

        見各方態度漸漸明朗化，聞同開口打斷道：“請省紀委、省委組織部會同省政府，提出具體的責任追究意見，報常委會議研究決定。具體由湖棹同志牽頭，組織部配合。”

        聽聞同把省政府加了進來，井思酎、王自泊、雷耕松不再提出異議，逮德表再次松了一口氣。

        井思酎、王自泊一個是常務副省長，一個是副省長，都是省委常委身份，對省政府參與責任調查和追究自然是希望見到的。

        井思酎提出的責任處理意見雖然避開了上峪市一級領導，但出了這樣嚴重的事故，市委市政府完全免責是不可能的。

        歸曷聃聞弦歌知雅意，隨即道：“政府這邊，就由自泊同志配合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蔣弈論取出臨時擬就的新聞稿件，說道：“我們對國內外媒體尤其是互聯網的相關消息進行了詳細了解，發現存在猜測成分，出現一些不實傳播。我的意見是，主動召開新聞發布會，及時向公眾披露信息，讓公眾知情，以正視聽，這也有利于更廣泛范圍內緩和社會矛盾。”

        逮德表眼皮急跳，不自覺地咬了咬牙，還是忍住了沒有說話。蔣弈論看著聞同，等待他的許可，實際上稿件已經報聞同審過。

        聞同點了點頭，說道：“請念出來我們聽聽。”

        蔣弈論展開稿件，先把事故的基本情況做了說明，隨后以更大的篇幅詳細說明省委省政府的各項善后措施，包括緊急救治傷員、主動聯系并接來死亡工人的家屬、對死亡人員的賠償、事故后加強監管的各項措施，等等。

        新聞稿不短，大約兩千字，他用了十多分鐘才讀完。

        王自泊第一個提出質疑，問道：“對于事故原因和結果的調查，已經有了結論，怎么還是用‘初步調查’來表述？”

        這個問題非常關鍵，四個字存在則意味著事情還沒有結束，省委、省政府保留著進一步調查的可能，去掉則意味著到此為止，剩下的就是善后、全面督查和視情問責了。

        蔣弈論回答道：“根據以往類似事件的處理經驗，公開信息中表達方式留出余地是很有必要的。”

        王自泊反駁道：“以往留出余地，是因為調查沒有結束，沒能及時得出結論，和現在情況不同，怎么能作為依據？”

        井思酎道：“要說以往，無論省內還是兄弟省市，出現此類情況的時候，對新聞界是謹慎的。依我看，沒有必要搞新聞發布會，媒體報道以世界新聞社的通稿為準就夠了。”

        蔣湖棹道：“這次的事件和以往不同，后果嚴重，時間巧合，影響范圍大，主動披露相關信息是有必要的。”

        原昌武第一個明確表態道：“我完全同意蔣部長的意見！”

        晏敏敦微微瞥了歸曷聃一眼，說道：“我不反對！”

        隨后佟乍現、李越踵也明確地表示了支持。歸曷聃這次沒有再含糊，最后一個明確表態支持。

        到了這個時候，雖然聞同還沒有正式表明態度，但支持的已經占了多數，等于蔣弈論的提議得到了會議通過。

        第二天下午，時報發函到蜃影省委宣傳部，告之報社記者況魯然到上峪市采訪，已經失去聯系十四個小時，請求宣傳部協助查找她的下落。

        這封函件引起了蔣弈論的警惕，在通信高度發達的今天，一名資深記者在人口密集區失去聯系十四個小時是很不尋常的。

        他立即把函件轉至上峪市委，要求盡快落實反饋。

        幾個小時后，上峪市委回復省委宣傳部，昨天晚上峔崍山鋁廠保安巡夜時，在廠區圍墻外發現一具女性尸體。

        市公安局接到報案后，連夜趕到現場勘查，發現了翻越高墻的繩梯和竹竿，最終認定死者為失足倒栽至墻下死亡。

        接到報社轉達的消息后，已經在上峪市的況魯然的丈夫立即趕到市公安局，要求核認尸體。

        市公安局在核實他的身份后，由兩名刑警陪同他到臨時停尸房。

        況魯然還是臨終前那身裝束，穿著臃腫的破棉服，全身上下骯臟不堪。她丈夫顫抖著手揭開蓋在她臉上的白布，臨時停尸房的燈光雖然十分昏暗，但對于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愛人，他還是清晰地感覺出她臉上極度的慌亂和恐懼。

        愛人是偷偷潛入廠區暗訪的，他心里裝著極大的懷疑，立即俯身去察看她顱頂的傷處。

        傷處的血漬已經凝結成紫黑色，沾著泥漿和細小的砂礫，看著確實是觸地死亡的。

        但他很快發現不對，傷口的位置、形狀和倒栽到高墻下摔死的情形不吻合，而且傷處似乎被處理過。

        他取出相機，準備拍取照片，卻被陪同的刑警阻止了。

        況魯然的丈夫暴跳如雷，和兩位刑警發生激烈的肢體糾纏。但兩位刑警堅決地抓住他的手不放，表情木然，一言不發，只是輕輕地搖頭拒絕他。

        萬般無奈之下，她丈夫只得放棄拍照的打算，但要求留在停尸房守護妻子。刑警依然拒絕他的要求，強行把他拖出房間，“請”出市公安局。

        她丈夫憤怒得失去理智，從旁邊一家飯店抄來一把椅子，照著公安局大門上掛著的大木牌子亂砸，一邊砸一邊怒吼怒罵。

        直到大木牌子被砸落到地上，公安局終于出來人再次把他帶進去，不過這次是以拘捕的形式。

        當晚九點，時報一位劉姓副社長趕到上峪市。在他的斡旋下，市公安局釋放了況魯然的丈夫。

        劉副社長在察看況魯然的遺體后，同樣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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