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大笑，說道：“您好不容易來一次，我沏茶是應該的。點幾個涼菜，下碗面條吧？要什么酒？”面莊也沒有別的，就是快餐店，他想客氣也辦不到。

        聞同擺擺手，說道：“就幾個涼菜吧，來兩瓶啤酒，陪我喝幾口。出來看到面莊的招牌，就想到涼菜，想進來嘗嘗。”

        少頃，酒菜上來，聞同和老馬邊吃邊聊。他來這兒完全是臨時起意，一時興起起了懷舊的心思，并沒有什么特定的目的，所以和老馬聊得很隨意，漫不經心地聽他講一些生意上的酸甜苦辣。

        門口一張桌子旁坐著的一個五十許年紀的婦女，一直在注意聞同，神情不安，不時地抬頭往這邊望。

        剛才聞同進門時，她因為背對大門沒有注意到，后來老馬迎過去叫了一聲“聞書記”，她才注意到聞同。

        和她對面坐著的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男人，察覺到她神情有異，停下正吃面的筷子問道：“媽，怎么了？”

        “沒怎么，沒怎么！”婦女想了想，隨即又壓低聲音說道，“你看那個人，就是省委聞同書記！”

        她兒子剛才出門買煙去了，沒看到聞同進門，這會兒回頭去看，也只能看到聞同的背面，嘴里小聲問道：“真的嗎？”

        “真的，我是親眼見過的，電視里也常看到，剛才還聽到別人叫，肯定是他！我覺得，該過去說句感謝話，沒有他定的好政策，你可買不到房子！”

        她兒子頗為膽怯，躊躇道：“這個……合適嗎？人家和我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要是不理哪好意思！”

        “怕什么，你沒看見，他也來這兒吃飯，和那個人還說得起勁呢！”婦女本來也是躊躇的，兒子這么一說，倒激起了她的潑辣勁兒。

        她嘴里說著，人已經站了起來，“嗵”“嗵”“嗵”大步走到聞同桌邊，沖口道：“聞書記，你好，我姓李，是道安市榣椫縣長柈鄉大石頭村的，我感謝你……”

        真到了聞同面前她又沒有多少自信了，見聞同、周先昊、孫家祥、老馬全都抬頭看自己，越發不安，聲音越來越小。

        聞同看著她，忽然想起來了，笑道：“對、對，我記得，怎么樣，你兒子買到保障房了沒有？”

        李嫂見他當眾問起這個，馬上就想起當初對他的無禮態度，不禁赧然道：“買到了，前年買到的，經濟適用房，買到就結婚了，我就是來說多謝你的！”

        “那就好，看來我沒有食言，哈、哈……”聞同是真的高興，指著身邊的空座位道，“來、來，請坐，一起吃一點！老馬，再要幾個菜，加幾瓶啤酒！”

        李嫂見他不但認得自己，還這么熱情，心里的忐忑全都消失了，很大方地坐下，說道：“不要加菜了，我在那邊吃，快吃飽了，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沒事，再吃一點，喝點啤酒。房子怎么樣？多大面積？還滿意吧？”聞同拿起還剩小半瓶的啤酒，接過老馬遞過來的杯子，給李嫂倒了一杯。

        “九十二個平方，兩居室，蠻好的！”李嫂也沒有再客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拿起筷子夾菜，說道，“兒媳婦要生了，我過來照顧，等生出來幫著帶孩子。這一有了孩子事情就多了，以后幾年是不能回鄉下了，顧不上家里了。”

        聞同關心地問道：“鄉下還種菜？收成怎么樣？”

        “還種，年年種，這幾年好些了，菜販子拉菜進城沒人亂罰款，能賺到錢，給我們的收價也高些了，家里比前些年能多賺五六百塊。最主要是農田水利大修過后，灌溉方便了，天旱也有水澆，天澇淹不了，好了很多。今年大旱，菜地還能從水庫引水灌溉，不用抽水機，省了好多錢。大旱菜價必然要漲價，里外里一算，相當于多賺了兩千多塊！”

        聽李嫂嘮了半個多小時的家長里短，聞同才離開面莊。這個潑辣的農婦，當年心里懷著怨氣，讓他當眾難堪，這會兒真心實意地感謝他，讓他心里得到極大的滿足。

        第二天上午八點多，雷耕松到聞同的辦公室和他告別。雖然昨晚大家一起吃了飯，但那時候人多，沒法交心。

        等周先昊倒上茶水離開后，雷耕松笑了一下，說道：“剛上班給古書記打了電話，匯報了一聲，把行程告訴了他。”

        北漢省原省長因年齡原因退居二線，對于由雷耕松繼任省委古書記自然是不贊成的。

        聞同表情不變，說道：“文件下來了，就該早一點動身。”

        雷耕松動情地道：“唉，說心里話，真不舍得走，對這兒感情太深了！人，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看著就親切。剛才來的路上，覺得就要走了，可能以后再也不會有機會回來，心里就發堵！”

        雷耕松一直在蜃影工作，光是在花城就工作了很多年，這座城市留下了太多他的印記，感情之深可想而知。

        對這一點聞同是深有體會的，安慰道：“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免不了的事，以后有機會，就回來看看。”

        他也知道這就是說說而已，一個省長，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回原任職地？讓別人怎么猜測？

        雷耕松輕嘆一聲，說道：“現在的蜃影，正適合做事業，這些年輕干部有福氣，可以放開手腳做事！最近一直在回想，這幾年雖說做出了一些事，但還是遺憾多過收獲，在制度創新方面有些遲疑，做得遠遠不夠，沒有觸及真正深層次的東西。”

        雷耕松在花城更多是從市場經濟秩序方面著手，而蜃影六大少壯派米春山、葉國琪、何斌、留玉德、李剛強、鄒長昆卻是從制度方面著手，不僅僅堅定地貫徹落實省政府分管副省長原昌武完善市場經濟法規，狠抓落實，建設公平公正市場經濟秩序的工作，還成功地在制度上做了一些大膽有益的探索。

        兩個人敞開心扉交談，說了很多的話，直到快中午時雷耕松才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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