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穿著西裝剪著板寸頭戴著耳麥的年輕壯漢，不即不離非常有規律地跟在聞同身畔，表情冷酷，眼神銳利得象刀子一樣，機敏地觀察著周圍。

        村人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悄悄地議論猜測著。

        那個南谷市教育局的科長悄聲地賣弄著，告訴村民們這些人槍法神奇，百步穿楊，個個都是絕世高手，武功蓋世，飛檐走壁，涉水飛渡，一掌下去開碑裂石，海碗粗的松樹也得齊腰折斷，真真假假反正村民都愿意相信。

        當聞同經過自家老宅空蕩蕩的宅基地時，村人心里都是一陣異樣。見前邊的聞同目不斜視，看也不看就走過去，他們心里邊越發不是滋味，咒罵胡營彪不是東西。

        祖祠已經被嚴密封鎖，周邊布滿了持槍武警和便衣壯漢，祠內則空無一人。

        到了門外，聞同整衣肅容，微微仰頭打量了一眼古舊的門楣和廊檐，隨即垂下頭，抬步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一身正裝的聞聲同樣面容端肅，低著頭跟在哥哥身畔。在他們身后，十六歲的少年聞思遠一手一個，牽著叔叔家的兩個小鼻涕蟲，五歲多的乖乖和三歲多的寶寶。

        女人們都在祠堂外等著，尊重祖上的規矩，沒有進去。

        站到供奉祖宗牌位的磚砌神臺前，聞同下意識地抬頭去看側后上方的巨木橫梁，只是一瞥，什么也沒有看到。

        陪同的七八位長者把聞同、聞聲帶來的祭品供到神臺前的木桌上，接著點燃香，依次分發給聞同、聞聲、聞思遠、乖乖、寶寶。

        聞同先往供桌上的香爐中插香，隨后是聞聲，再往后是聞思遠，乖乖和寶寶堅持站到凳子上自己插。

        隨即，一位長者點燃鞭炮。在噼里啪啦的炸響中，五個人面對祖宗牌位，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個大禮。

        儀式完畢，聞同在祠堂內四處走動看一看。有一件事他猶自記得，五歲那年的正月十五，那時候爸爸還沒有去世，他跟著爸爸領著兩歲的弟弟聞聲來祖祠拜祭。

        在爸爸往供桌上擺祭品的時候，他調皮地跑到神臺側面，用在祠堂外面揀來的瓦片在青磚上使勁劃拉，留下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形深印。

        爸爸當時訓了他，說那樣對祖宗不敬，會得不到祖宗保佑的，所以給了他很深的印象。

        他特意繞到那個地方去尋找，四十年過去了，印痕竟然還在！

        佇立在印痕前，他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兒時的記憶如泉般涌上心頭。整個村子變化太大，新農村建設已經讓她面目全非了，只有祠堂里還是原樣，和兒時的記憶完全吻合。

        想及這些，他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悲涼，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唏噓感慨了一陣，他舉目環視了一遍祠內，很想對幾位長者說，祠堂不能動，一定要保持原樣。想了又想，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一大家人相跟著，扶老攜幼去后山祖墳地。走到山腳下的時候，身高已然竄到一米八五的少年聞思遠扶住七十多歲的奶奶不讓她再走，蹲到她面前說道：“奶奶，路不好走，我背您上去！”

        上山去祖墳地的路，聞木秀多年前就鋪砌上了堅硬的花崗巖長條石，今天上午又被村里人和警察全面清理過，積水和泥巴已經被清理干凈，道路兩邊伸過來的枝葉荊棘也被砍掉了，但這段山路比較長，有的地方還陡。

        恩恩是聞媽媽從他出娘肚子那天起看著一點點長大的，孫輩里她最疼這個長孫，就是還年幼的乖乖和寶寶也要差那么一些。

        看著蹲在腳前也到自己下巴的大孫子，身板硬實，絨髭初生，和當年的大兒子一模一樣，就是身體更飽滿一些，這是營養全面的原因，聞媽媽心滿意足，撫摸著長孫一頭濃密黑發的青澀的腦袋，慈祥地笑道：“好，就讓我大孫子背著，背奶奶上去……”

        聞同心頭一顫，媽媽還不知道，她老人家真正的大孫子是申文！

        看著伏在恩恩背上藹然可親的媽媽，他想，媽媽已經七十多歲了，是到了告訴她老人家實情的時候了，她還有兩個親孫子，還有一個親孫女！

        他想他這前半生，被人深愛，也深愛著人，虧欠人很多，也給予過很多。

        曾經深愛也是永遠愛著的季靈筠杳然早逝，包青嵐出家為尼，李易秋、申白蓉始終甘愿默默地伴隨在他的身邊，顧紫言嫁為人婦后仍舊和他余情難了，韓清影是因為他才決定回國發展，輔佐他。

        愛妻蘭蕙芷以巨大的包容心愛著他和他的一切，他滿足了，真的滿足了。

        小乖乖和小寶寶卻是很倔強，不讓人抱，也不讓人牽著，就要自己撅著小屁股往山上爬。

        聞木秀說，這兩個孩子性情和調皮勁兒都象小弟，唯獨這方面象大弟小時候，倔強不屈。

        壽菡潔聽了十分開心，就說兩個小家伙平時就是這樣，性格獨立，有股子狠勁兒。

        感感就笑，說奶奶給他們取名乖乖、寶寶，可真是取錯了，可真不乖。

        聞同就想到申文，那孩子雖然還不滿十七周歲，卻具備了自己的一切素質，成熟穩重有過之而無不及，或許是塊從政的好料。

        可是，隨即他又想到申文尷尬的身份，心里由不得一痛。申文的身份盡管在法律上沒有漏洞，但是，難道就讓他一輩子不認祖歸宗？

        一大家人迤邐到了墳前，聞媽媽弱小的身軀站在兩個高大的兒子中間，注視著丈夫的墓碑，喃喃地道：“你托夢告訴我，讓孩子們都回來，現在他們都回來了，你可要好好地看一看……”

        一家人都落下了淚水，情難自禁。

        聞同潸然淚下，在心里暗暗地道：“爸爸，上天眷顧您兒子，給了他智慧和勇氣，給了他歷史機遇，保佑您兒子吧，他已經開始了新的征程，他不畏懼困難和挑戰，不害怕失敗，保佑他最后實現夢想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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