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前經常去你姑母哪里嗎？”蘇崖嘗了一口糕點，淡淡地問。

        “倒也不常去，只幼時去過幾次，后來我爹爹與姑母起了嫌疑，兩家就生疏了�！�

        沈毓寧揚揚唇，神態淡然。

        自那以后，兩家幾乎不太往來。后來沈家破敗了，她姑母念著姑侄之情，把她接過去住了一陣，只她姑父心胸狹窄，總是陰陽怪氣地對待她。

        幸好顧晏知曉了，稟告了父母。顧家二老心慈，就把她接回去當做親生女兒教養，只等年歲到了就完婚。

        對于姑父，沈毓寧并不怨恨，畢竟他幫她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只這次落難，她再未動過投靠他們的念頭。

        一旁，蘇崖凝著她，幽深黑眸泛起一絲憐惜，連口中的酥餅也變得毫無滋味，遂放在一旁。

        翌日清晨，沈毓寧途徑花廳時，看到兩個丫鬟端著一盤青花茶具從里面出來，口中頗有微詞。

        “唉，這茶具可是前幾日剛擺的，還嶄新的，蘇先生怎么就讓換了呢？”

        之前沈毓寧聽顧晏提到過，青花瓷器大多出自泉州。難道蘇崖因了她昨晚關于姑母的話？

        只隨口一提，他卻上心了

        霎時間，沈毓寧心里淌過一絲暖流。

        “可用過早膳了？”

        在她發愣時，身后傳來蘇崖清冽的聲音。

        “還不曾�！�

        “如此陪我一起吧。”蘇崖撣了撣衣袖，目色清淡。

        “可我只是丫鬟�！�

        沈毓寧出身名門，于大戶人家的規矩了然于胸。

        “丫鬟又如何，論起來，我只是借住在此，算不得主人，且我也未曾當你是丫鬟�！�

        面具后的眼眸投映在沈毓寧眼里，凝邃清幽，連那紅衣上清冷的氣息都淡了幾分，鼻尖飄來幾縷松香，恬淡寧人。

        “如此，毓寧就越矩了�！�

        沈毓并非迂腐之人，蘇崖一再相邀，她若還是拒絕，倒顯得她矯情造作遂走到蘇崖身后，推著他走進膳堂。

        但見柏木小桌上擺著幾盤精致小食，旁邊放著兩套餐具。

        兩套看來蘇崖早就安排好的。

        沈毓寧微微一凝，幫蘇崖盛好飯菜，才坐下動筷。桌上的菜肴清淡爽口，很對她的口味，她吃的很是酣暢。

        而外間，送餐的丫鬟們竊竊私語：“蘇先生往日是最喜酸的，怎的今日非甜即淡，沒有一點酸的？”

        “誰知道呢，聽說是他特意吩咐廚房做的，許是口味變了吧。”

        兩人聲音很輕，沈毓寧只聽到“喜酸”什么的，就沒往心上去。

        飯畢。

        沈毓寧推著蘇崖去院里散步，放眼望去滿院銀裝素裹，積雪皚皚。幾步之遙處，一樹紅梅凌傲支頭，分外奪目。

        往年冬季，顧晏總喜歡折幾支寒梅插于書房，說嗅著那股清冽的幽香頭腦更加清明，胸臆也更加堅定。

        他的理想原是于貪腐渾濁的官場中凌傲枝頭，做一支堅韌的寒梅，使海清河晏，萬民安澤。

        然而，時至今日，那一天是永遠不可能了

        “開的真好。”

        沈毓寧吸了吸鼻子，壓住在眼里的酸澀，而后走到梅樹下，折了一支開的最盛的，放于鼻尖輕嗅。

        暗香盈袖，難怪顧晏那么喜歡

        女子淺笑溫然，小巧的鼻尖因寒冷泛著剔透的紅，臉頰緋緋，瑤唇滟滟，同她手中的紅梅構成一幅絕美的畫卷。

        一時間，蘇崖望的有些癡了。

        “先生可也喜歡這紅梅？”

        見他這般神情，沈毓寧以為他是喜歡她手里的花，就遞給他。

        “恩�！�

        蘇崖回過神，正要接過，卻瞥見屋檐上的積雪懸懸欲墜，忙唰地站起來，舉起大氅將她護在身前。

        銀雪漱漱地散了一地，大氅上也沾的星星點點，紅白相間，煞是好看。

        因視線遮擋，沈毓寧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身后傳來男子溫熱的xiongxing氣息。

        這十六年間，便是顧晏也不曾與她如此親近。

        “先生”沈毓寧心上一緊，把梅枝攥的緊緊的。

        “是積雪�！�

        耳畔傳來低啞的聲音，感受到大氅從身后擦落。

        “哦�！�

        下意識讓開一步，沈毓寧看到蘇崖立在那里，一身紅衣在寒梅與積雪的映襯下，耀人奪目。

        顧晏喜穿白衣，白衣勝雪好似天上仙，眼前的男子好紅衣，冷冽濃艷譬如火中凰。

        許是被這身紅衣蠱惑，沈毓寧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他的面具，她很想看看面具背后到底隱著怎樣一張面容。

        只指尖堪堪觸到一絲冷硬，手腕就被蘇崖抓住。

        “我”她想解釋什么，卻被打斷。

        “我面容丑陋，怕嚇到你。”

        “怎么會？”沈毓寧一凝，繼而綻出淡然的笑意：“而且就算真的丑陋又如何，經歷了人心的丑惡，我還會怕一張臉嗎？”

        女子眸中掠過一絲蒼涼，只蘇崖不愿意，她也不能勉強，就收回手臂。

        就在此時，沈毓寧忽然發現一件事，蘇崖是站著的，且方才起身時動作迅猛，他的腿不是不良于行嗎？

        見她目露驚訝，蘇崖淡淡道：“我近日患了腿疾，大夫叮囑我要好生休養。”

        “這樣啊”

        沈毓寧松了一口氣，幸好蘇崖的腿不是真的壞了，這樣的大好青年若早早地殘了，也太過可惜。

        于是，她走了幾步，把輪椅推過來。

        “多謝。”蘇崖凝了她一眼，遂重重坐下，一股如釋重負的樣子。

        凝著他額上隱隱的汗珠，沈毓寧心里泛起一絲愧疚，他方才突然站起來，一定很難受吧

        “蘇先生，我推你回去歇息吧。”

        “也好�！�

        將他退回寢室后，沈毓寧給炭盆里加了些炭，撥的旺了些，然后又找了個毛毯仔細蓋在蘇崖腿上，把茶壺蒸在火爐旁。

        一番舉動體貼入微，蘇崖神情微怔，雙手不自覺地抓住毛毯，目光也漸漸柔軟。

        一切規整妥當，沈毓寧準備離去，卻被蘇崖抓住袖子。

        “嗯？”

        “梅花還未給我�！�

        見她一臉疑惑，蘇崖把手縮回袖中，搓了搓指尖，掩住眼底的不自然。

        沈毓寧瞥了瞥桌上的梅花，一拍腦門：“哎呀，倒忘了這茬�！壁s緊把梅花遞給蘇崖，然后又找了個小花瓶放在桌上。

        “賞玩過后，可以把梅花插在瓶子里吧，以前顧晏就”

        “顧晏？”

        見她欲言又止，蘇崖眼眸微狹。

        “沒什么，只是想起一個故人�！鳖欔躺碓鈾M禍，跌入塵泥，她不愿別人過多探問，勉強地笑了笑，就離開了。

        目送她遠去之后，蘇崖拂著手里的紅梅，眸里深邃莫名。

        沈毓寧從蘇崖屋里出來后，也沒閑著，就直奔后院尋王嬤嬤。

        “嬤嬤，你知道蘇先生的腿疾是怎么回事嗎？”

        雖說打聽別人隱私不太好，可她覺得蘇崖對他不錯，多了解一點，說不定能為他做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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