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兩只逐漸縮成小點的身影，沈毓寧心底泛起一絲柔軟。沈家敗落時，顧晏一家正外出省親，彼時，她無家可歸，和奶娘一起躲在破廟里度日。

        就在她即將凍死的時候，她看到了姑母，她抱著她，滿臉悲憤：“這些殺千刀的，怎么折磨成這個樣子了？你別怕，姑母這就把家產給你奪回來！”

        待她好些了，沈四娘當真凝著她去了沈家，可沈氏宗族龐大，沈毓寧父親不過一個庶子，后來雖混了些名堂，可人死如燈滅，沈毓寧一介孤女沈氏宗族根本不在乎，更何況沈四娘一個外嫁的庶女。

        這件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她就跟著沈四娘去了泉州趙府，雖然因為連三郎的苛待，沈毓寧去了顧家。

        然而當初的那份感動依舊深切，縱然連琦很混賬，可他已然毀了一條胳膊，沈毓寧也不想再追究了。

        當天傍晚，沈毓寧估摸時間去了薛宅。

        只薛懷并不在，她等了片刻，薛懷方風塵仆仆地回來了。落座后，薛懷掃了她一眼，語聲清冷：“說吧，這次又是為誰而來。”

        “我我想求你放過連琦。”

        “你忘了上次他在街上是如何對你的？”薛懷眼眸一斜，唇邊溢出一絲譏諷。

        “我沒忘。”沈毓寧抿了抿唇：“只姑母對我有恩，我不得不求你。”

        “哪怕上次你墜馬是他所害，你也能原諒？”薛懷雙目一狹，身子微微前傾

        沈毓寧愣住：“你說什么？”

        “上次我挑斷他的手筋，他拿我沒有辦法，就記恨在你身上，于是買通了鶴府的一個小廝。小廝見蘇崖給你買了匹小棕馬，就在它馬鞍上插了一根毫針，這才害的你墜馬。”

        此言條理清晰，沈毓寧不得不相信，她看向花雕狐皮敞椅上眉目冷峻的男子，遠山黛眉微蹙。

        薛懷監視她不假，可他事事為她著想，她就是有怒氣，也發不出來了。

        默了片刻，沈毓寧深深一嘆：“若連琦是別人，我自然不管他的死活，可他是我姑母唯一的兒子，我不能看著她白發人送黑發人。”

        “所以我請求你，放過他。”

        對著女子堅定的目光，薛懷深邃的眼眸浮了浮，半晌，閉上雙眸淡淡道：“也罷，隨你吧。”

        “多謝。”沈毓寧起身福了福，轉身翩然而去。

        屋內，薛懷睜開眼瞼，眸光一幽，起身行至偏廳。

        廳內，沈四娘三人正焦急的等著，見他來了忙迎上來。

        “薛大人，都是犬子無狀冒犯了你，請你大人大量不要同他計較，這是泉州的特產，還望笑納。”沈四娘滿臉堆笑，遞上一個狹長的錦盒，里面沉甸甸裝滿了金條。

        薛懷只瞥了眼，并未伸手，只冷冷地坐到主位：“夫人嚴重了，一點小事，薛某豈會放在心上。”

        見他沒有松口的意思，沈四娘忙拽過連琦，斥道：“逆子，還不跪下謝罪。”

        雖滿腔怨恨，連琦也只好忍氣吞聲地跪了。

        “大人，你看犬子胳膊也斷了，嗓子也啞了，該受的罪也都受了，就請你看在毓寧侄女的面上，行行好，放過犬子吧。”

        沈四娘是大風大浪里過來的，雖不知薛懷和沈毓寧的關系，卻也能猜出幾分，所以故意提起她。

        薛懷睨了她一眼，眸光冷冽：“若為因為你對阿寧有恩，你以為憑他所為，還有命在？”

        沈四娘心上一緊，戰戰兢兢道：“大人教訓的是，其實顧家獲罪后，我也曾派人來找她，只是一直沒找到。誰料民婦教子無方，竟讓他冒犯了毓寧，沖撞了大人，一切都是民婦的過錯。”

        說著，雙膝一彎，帶著連三郎一同跪在地上。

        薛懷睥睨著兩人，冷笑道：“你豈止教子無方，你還縱容夫婿苛待毓寧，害得她受人冷眼，不得不流落到顧家，這一樁難道你忘了？”

        沈四娘額上浸出一層冷汗，揪著帕子膽寒道：“大人罵的是，只那時我剛接掌連家那個爛攤子，實在是無暇旁顧。”

        說著，揪住連三郎的耳朵，罵道：“都怪你是個耙耳朵，給二房挑撥幾句，就背著給毓寧使絆子。”

        “你也不想想，若非我與兄長一力打點，你連家早垮了，我侄女吃你幾口飯又怎么了，偏你小心眼容不下！”

        連三郎素來畏妻，現下更拉攏著腦袋不敢出聲。

        薛懷冷眼旁觀，爾后擺擺手：“陳年往事，本官不想聽，你記住，再有下次，便是有十個你求情，也救不了你兒子！”

        沈四娘眉眼一松，鄭重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嚴加看管，絕不讓犬子再冒犯毓寧和大人。”說著，拉著丈夫和兒子磕頭告辭。

        走了幾步，沈四娘卻又頓住，揪著帕子，神情踟躕：“敢問大人毓寧她還好嗎？”

        “她很好。”薛懷一凝，淡淡道。

        “那就好，有大人在，自然能護她周全。”沈四娘欣慰地笑了笑，和丈夫、兒子一道去了。

        稍頃，副使蘇晉從門外走了進來，感嘆道：“這連琦雖不是個東西，但他娘對沈姑娘倒還有些真心。”

        “也許吧。”薛懷嘆了嘆，眸光幽深。

        出了薛宅，沈毓寧專程繞到天香齋，給蘇崖買了兩包他慣吃的松子糖。正往回走時，一位藍衣少女策馬而來，容貌迤邐，姿態張揚。

        “吁！”

        少女打馬停下，掃了她一眼：“去哪？本公，咳本小姐稍你一程。”

        沈毓寧抬頭望去，見是承平公主，本能地退了一步，淡笑道：“多謝小姐，我走著回去就成了。”

        見她不領情，承平公主眉頭一蹙，覷著她：“怎么，我的命令你敢不聽？”

        沈毓寧嘴角一抽：“小女不敢。”

        “上馬。”承平公主下巴一抬，朝她伸出右手，神態倨傲。

        “如此就多謝了。”

        都這份上了，沈毓寧只好拉住她的手，翻身上馬，坐于她身后。

        “還請送我回鶴府，就在”

        “玲瓏巷，我知道。”

        承平公主打斷她的話，打馬飛馳而去。

        看著身前女子烏黑玲瓏的發髻，沈毓寧一愣，她可從未提過自己的住所，這承平公主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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