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世代忠臣，自大齊開國以來,享有一等功侯爵之位。族譜修訂分為三個階段，建國初期，大齊五年，后面就是大齊八年統治年間。

        近一百年也就是到衛宗姐姐的孩子這一輩，取字明。

        張在延聽從父親囑咐特此來衛侯爺府內幫忙修訂族譜。翰林學院這幾日并無太忙。如果說閑來無事，但也沒有那般輕松，全靠沈大人跟周大人頂著。

        這周大人全權負責本朝大事及君王頒布條令詔書等，沈大人和一眾手下負責各大官員及事件影響記錄，這張在延最多是帶領小史官隨從整修歷史。

        修修補補，整頓缺漏。然三人分工并不是如此分明，除了皇帝旁邊的記錄史官，其余翰林學院史官會一起討論、查閱資料。

        所有史書記載，不會是一人思想。基本上張大人，沈大人，周大人，不會帶有個人情緒，記錄屬實。若遇到判定，會召集全部史官，調查清楚，再做定奪。

        若是修訂歷史中有任何紕漏，只能查閱文獻，調查基本上會很難。但要是小修小補，就簡單很多。

        大齊朝經歷八個君主，已有四五百年歷史。說難也不難，可這簡單，也讓幾位大人伏案深夜，翻書千載。

        張在延用來胡塞的眉目可不是假的，他確實有頭緒。

        衛氏族譜今年不過是小修，歷史記載的長輩身份及事件也不需要太作更改，有幾位族中長輩在此，加上翰林學院專門的史官提點，要容易很多。

        這幾位衛氏長輩，有幾位跟張在延一同在朝為官，只不過他們是武官，亦或者別的派系，總之衛家沒有一位史官。

        縱然有不同官職，衛府整體只能一心。看衛世子的態度，太子伴讀，支持誰就不用明說了。

        衛族長輩開口：“張大人，這些都是昨日從藏書閣整理的族譜及相關記載資料，你看這從何分配。”

        張在延也沒有謙虛，修訂書籍本就是他平日的工作：“先按照時間分序。后：房產地契、府內各侍奉隨從等下人、衛家子嗣……再接著分開來修訂查閱。”

        衛宗旁支的一位叔叔點了點頭：“就按照張大人所說，大家準備吧。”

        藏書閣有三層，一層明亮寬敞。二層雜書詩賦，不僅可以品茶讀書，透過小樓，還可以觀賞到侯府一片景色園林，這三層也有些雜書，不過相對二樓內容就比較偏一些了，甚至有算數和野史之類。

        張在延幾人修訂族譜，命人將族譜搬至二樓，幾人圍坐，而后站立。

        張在延不忘此行的目的，他一身素袍被風吹動，習習而立，透過不遠處的涼亭，倒映在盛學真的眼里。

        他仔細翻閱，不時飲一口小斯送來的茶水，頭也不抬，旁邊修訂的衛家官員時不時捏腰捶腿，形色各異。盛學真想，有這么累嗎？

        別人是真的累，他或許是體力不錯。

        盛學真是真的忘了上次，怎么嘲笑張大人不行的了。

        “公主？”秋兒端來糕點。

        一旁的衛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心翼翼的挪腿過來：“和頌公主看得入神了……”

        秋兒順著自家公主的方向看過去，一眼就望到了飄飄欲仙的素凈墨袍。張在延站的筆直，目光專注的翻閱著書籍。

        她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公主荒謬的舉動，連忙搖了搖頭：“衛小姐別打趣我們公主了，”秋兒故意抬高聲音，想打亂盛學真的失神，“許是公主沒見過修訂族譜，覺得新鮮。”

        “確實沒見過~”盛學真回復，卻還在專注看著那樓上的人，目不轉睛。張嘴吞下秋兒投來的糕點。

        “我也沒見過，可惜幫不上忙，堂哥叔叔一些長輩在，我去了也是添亂~”衛珊有些遺憾。這次雖然是小修，卻請了張大人協助，恐怕小修不了。有些人一輩子也遇不到這么一次。

        而二十年左右的小修就沒這么大仗勢了。

        盛學真一邊吃糕點一邊點評：“你家糕點做的可真好~”

        “那可不是~我也不太愛吃，都投了你的肚子~”衛珊點笑，她走過來摟著盛學真的胳膊，學著她看向藏書閣：“嘖嘖嘖……好可惜藏在翰林學院頑固死板的史官里頭。”

        盛學真點了點頭，十分贊同：“但凡他能換個官職，門楣都會被踏爛了吧……”

        “現在也不少吧~只是緣何他還一直未曾娶妻。”衛珊不理解。

        侯爺夫人曾提到過，請來修訂族譜的是位百年史官世家，年輕有為，似乎不曾娶妻。

        你能理解就怪了，那可是斷袖。盛學真看著她搖搖頭。

        秋兒心想，難道是公主早就看上了這人，不準他娶妻。

        嗯一定是這樣的，之前的皇帝親姐，安城縣主就有好多面首，自家公主有一個也很正常。公主這么好看，他得偷著樂。不行，那也不能跑到他房里去，秋兒糾結著，眉頭緊縮。

        “這糕點……”盛學眉嘴角上揚。不如借著送糕點……？

        她也想去看看，可是多年的公主禮儀讓她覺得不應該去添麻煩。而被寵壞的脾氣又在叫囂。

        “糕點不是太子殿下偶然夸了一嘴，在平州吃的香云糕嗎？哥哥就命廚子專門研究，沒想到研究出來了，你們兩兄妹都很愛吃。”衛珊回憶道。

        他們不知道的是，自家廚子怎么可能比皇宮的御廚還要厲害？還不是衛宗來回半個月尋得秘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得來的。總之應該是不容易的，不然這民間秘方，哪能那么容易復刻。

        “算了。”盛學真無趣。

        “什么算了？”衛珊疑惑。“哦~你不會是想給樓上的大人送過去吧？”她睜大眼睛，好似得到什么新消息一般稀奇：“哎~說真的，你是想趁機看看那位大人……，還是想看我們衛府家譜啊？”

        盛學真垂頭喂著池子里的小魚，湖面碧綠清澈，倒映出一副慵懶美人的模樣，水中搖晃著的是她頭上的掛穗朱釵。

        “不會真的想認識認識人家吧。”衛珊想，公主不可能這么無聊，想著去看侯府家譜。

        怕是整個衛家，能牽絆她的也就只有衛宗一人。

        和頌公主不是永樂公主，她父皇是當今圣上，生母又是皇后，哥哥還是太子。而永樂公主只是貴妃之女，依靠的只有劉家。就是這樣她都及其囂張跋扈，可見和頌公主嫡公主有多沒有煩心事了。

        可是衛珊不知道，他們的這位和頌公主盛學真，上輩子就就是單純送命而死的。

        沒有心機，沒有大局觀念，心思單純，死的可惜。

        “那這樣，我給哥哥介紹其他人了？”衛珊開玩笑。

        盛學真把剩下的魚食全部倒了進去：“衛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看中了誰是吧~”

        衛珊臉一紅：“公主莫要開臣女玩笑，大不了臣女替哥哥保密~保密公主又喜歡一人……”

        衛珊嘴里忠誠，眼底笑意難掩。

        “我真的沒看中他~不信你問秋兒。”盛學眉把問題拋給了婢女，她真的不喜歡張在延，自己婢女肯定知道。

        哪只兩人看向秋兒時，這個小丫鬟不自覺昂頭仰望涼亭頂部，意味明顯。

        “哦~公主說沒看中，就是沒看中嘍~”衛珊調侃。

        盛學真擺擺手，示意衛珊靠過來：“我跟你講你不準告訴其他人。”

        衛珊十分誠懇的點頭。

        “那人~就是一個十足十的斷袖~”盛學真神秘非常。

        “這？”衛珊漏出一個友好卻不怎么相信的微笑。

        公主：“不信？”

        衛珊：“公主如何得知？”

        盛學真添油加醋：“那日馬場不小心知道的，其中具體，本宮不能講得太過詳細。你只需知道，他是斷袖，只喜歡男人即可。”

        “知道為什么他還沒娶妻嗎？縱使他官職權利不大，無關緊要又不威風，他該有的美貌還是讓大齊世家小姐們垂涎的。只是這官員中有意給他結識的都被拒絕了，誰會把女兒妹妹介紹給這樣的人，那可不是活守寡啊！”

        見兩人聽得出神，盛學真繼續補充：“即便沒人想嫁給他，總有人討好他給他送美人吧~堂堂史官，尤其有名有姓的，都有忌諱，你看大齊五年的風流王爺，只得自己快樂，沒被后人罵死。”

        盛學真有些口渴，舔了舔嘴唇停頓一下，接過秋兒遞過來的茶。

        “因此，多的是有人給他送美人。可為什么沒有？”

        衛珊搖搖頭。

        “投其所好。這不是他的好。”盛學真越說越激動：“這男人更沒人敢送了，史官看起來剛正不阿的，肯定不想別人捅破……”

        “許是史官正直，不接受賄賂。”衛珊評價。

        “他對女人沒感覺得，他肯定連個通房都沒有。”盛學真繼續說。

        “我哥哥其實也沒有，太子殿下有嗎？”衛珊反問。

        “衛宗哥哥跟太子哥哥那是正人君子。”盛學真反問：“你想他倆是斷袖啊，那大齊完了。”

        一個侯府世子，一個當朝太子。如果真的這么說，大齊確實完了。

        “公主慎言！”秋兒看看四周。

        “本公主這不是給她解釋解釋嘛。”盛學真也知道這話大逆不道。

        “嗯。所以你想不想給他們送糕點去？”衛珊信了一大半吧，真正信了的時候還是公主堂妹的真人真事，絕不是公主現在無憑無據的捏造。

        “這樣去不合禮數吧？”盛學真試探性問道。

        一旁秋兒覺得，公主肯定不覺得不合禮數，只是在問要不要一起去。

        “是叔叔跟堂哥。沒關系的。”衛珊解釋。

        盛學真想到她是旁支過繼的，衛侯爺旁支一族的叔叔，其實是衛珊的親叔叔、親堂哥。但是于侯爺府就很遠了。衛府能給他們差事已經是很不錯了。他們依附衛府，足以養家戶口，能力出眾者還能謀得小官職。

        “秋兒，你去看看葉兒在廚房如何了，把剩下一部分糕點帶過來。”衛珊叮囑。

        葉兒是衛珊婢女。

        “是。”

        婢女走后，盛學真起身扯扯紗裙，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樓閣。那人依舊沒有挪動位置，目光緊鎖，似有難題。

        這衛府族譜，果然有貓膩。張在延一邊修訂，一邊憑借超強記憶力鎖定幾個名字。

        他這一遭，算是有些收獲，恨不能帶沈大人一同商議。一是這翰林學院每日修訂不輕松，二是怕調查被人垢疑。牽扯太多，他倒是不怕死，一條命罷了。他擔憂的是線索中斷，亦或者真相被掩埋。

        齊國五年，死過兩個史官。死亡不可怕，烏紗帽也不要緊，他不在乎生前身后名，他在乎的是歷史記載罷了。

        以史為鑒，君可得天下，百姓亦安康。

        史書可不是歌頌帝王將相的地方，它是用來呈現歷史真相的，引以為戒的。有英雄的地方，必然有亂世，記載只能據事直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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