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標(biāo)？

　　李默驚了，這怎么算雙標(biāo)？讀書人的事情，能算雙標(biāo)嗎？

　　“先生，讓漕工傳達(dá)消息，乃是陛下的意思，既然是大族綁架在前，漕工義憤之下，去救家人，也算不得過錯吧！”陸炳一向是不喜歡多說的，但李默既然教導(dǎo)他的文化知識，就是師父，要是連這點忠義都不講了，就連人都不要做了。

　　其實這也看到出來，陸炳是個很傳統(tǒng)的人，和王岳門下那幫欺師滅祖的家伙，根本不一樣�；蛟S這也是朱厚熜信任他的原因吧！

　　“陸指揮使，事情不能這么看，漕工彼此勾結(jié)起來，沖到別人的家里，絲毫不講究規(guī)矩法度……若是長久下去，又會怎么樣？今天能聚集百人，明天就能聚集千人，萬人……漢有黃巾，唐有黃巢，宋有摩尼……必須防微杜漸啊！”

　　這都不用王岳反駁，陸炳直接道：“先生，世家大族蓄養(yǎng)打手，就不怕再來個曹操司馬懿嗎？”

　　“這個……”李默被噎得翻白眼，你丫的還是我的徒弟不？怎么不知道向著我？

　　“所謂大族，都是有產(chǎn)業(yè)，有聲譽的，正所謂有恒產(chǎn)有恒心，他們可不會像窮苦百姓一般胡作非為的�！�

　　這回陸炳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這哪是簡單的雙標(biāo)，分明是雙標(biāo)入骨��！

　　“士紳大族固然不會胡來，他們只會兼并土地，躲避徭役，欺壓良善，壟斷教育，然后為所欲為，橫行鄉(xiāng)里，以宗法代替國法，竊據(jù)朝廷威權(quán)，做一方的土皇帝！”

　　王岳聲音平淡，可李默聽在耳朵里，卻還是宛如雷霆！

　　這不正是王岳和張璁這些人，力推變法的原因所在嗎？

　　自己明明是替他們辯護(hù)的，怎么好像掉坑里了？

　　李默還想爭辯，王岳卻道：“啟奏陛下，臣以為當(dāng)準(zhǔn)許漕工，組織兵馬！”

　　“哦？為什么？”

　　“陛下，漕運綿延數(shù)百年，盤根錯節(jié)，真正的阻力并非是下面的漕工，而是來自那些趴在運河上面，吸取利益的各種勢力。他們壓榨逼迫，將漕工推到前面，跟著朝廷對抗。如今只有準(zhǔn)許漕工組織起來，以漕工自己的力量，推動變革，才是正辦”

　　“至于朝廷……應(yīng)該跟這些漕工民兵進(jìn)行溝通，給他們撐腰，協(xié)助他們，上下齊心協(xié)力，共同完成變法！”

　　王岳的話剛說完，李默就驚呆了。

　　瘋了，真是瘋了！

　　竟然主動讓漕工組織起來，這算什么��？

　　“陛下，刁民不可縱容��！否則一旦亂起，民不聊生，江山不穩(wěn)，社稷不安……王，王大人這是亂國！”

　　李默急切反對，口不擇言。

　　朱厚熜卻是淡淡一笑，“李默，你害怕什么！類似的措施朝廷也不是沒用過。朕記得北境的民兵，就干得很不錯，對吧？”

　　陸炳慌忙道：“的確如此。朝廷向北境派遣移民，就準(zhǔn)許他們攜帶武器，保護(hù)自己……這些年下來，北境民兵抓捕了不下十萬蠻夷，向北開拓疆域數(shù)千里，每年給朝廷繳納賦稅也有幾十萬兩。朝廷不用花多少財力，就能養(yǎng)活一支強兵，的確是大好事�！�

　　朱厚熜笑著點頭，“這就是了，北境虎狼遍地，處境險惡，這運河兩岸，看起來比北境還要兇險三分�。′罟た梢越M建民兵，至于會有什么后果，朕兜著就是了，難道還能反了天嗎？”

　　還能反天嗎？

　　真讓朱厚熜給猜對了，的確反了天，只不過反的這片天有點小罷了！

　　“漕口的弟兄們，告訴大家伙一件事，一件大好事！陛下給咱們做主了！那些大老爺們，再想欺負(fù)人，行不通了！咱們可以自己組建民兵，跟他們對著干了！”

　　聽到這個消息，聚集的漕工短暫失神之后，全都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歡呼，有人更是興奮地流下了熱淚。

　　所謂百萬漕工，可不是那種花錢雇傭過來做事的那種，他們的情況非常復(fù)雜……大體上來說，就是每隔一段，有一個漕口，其中有幾個說了算的挑頭，他們負(fù)責(zé)這一段。

　　想吃漕工這口飯，就要拜他們的堂口，賺了錢，要上供給他們，不把這幫爺伺候好了，就別想吃這碗飯。

　　反過來，用到運河的商賈，也要跟漕口打交道，不然你也別想順利通航。

　　就這么說吧，兩千里運河，走一趟明著要交的費用，就有幾十項之多，暗里就不知道多少了。

　　說得再明白一點，這就是一群山大王。

　　只不過他們的情況比山大王復(fù)雜多了，每一個敢立漕工，攬生意的，背后都有大人物撐腰。

　　要么是地方豪族，要么是達(dá)官顯貴，反正沒人撐腰，那是連一刻都維持不了，直接讓其他人連皮帶骨，全都給吞掉。

　　就在這么個層層壓榨的結(jié)構(gòu)之下，漕工是最底層的小蝦米，他們受盡了盤剝，若是問一問，幾乎每個人都是滿肚子苦水。

　　還能怎么辦？

　　你想活著啊！

　　干反抗嗎？

　　用什么反抗�。�

　　就在所有人都認(rèn)命的時候，突然來了機會。

　　陛下不但不追究他們的罪責(zé)，還降下旨意，準(zhǔn)許漕工組建民兵隊伍，這可是天大的恩典。

　　“諸位弟兄，老少爺們，俺馬貴說兩句……皇爺給了咱們恩典，咱們不能不知道好歹，不能不要臉！我講幾條規(guī)矩……第一，咱們不能動不動就隨便殺人，刀槍弓箭，一概不能用，只是每人一條木棒，只有萬不得已，才能用利器。第二，咱不能仗勢欺人，更不能私設(shè)公堂，遇到了什么不平的事情，咱把人抓起來，送去衙門，讓陛下給咱們做主！現(xiàn)在的大明朝，有青天大老爺了，不用怕被冤枉。”

　　“這第三點，要我說，咱們得干正事，替陛下巡邏，把漕運恢復(fù)了，咱得把糧食送進(jìn)京城，不能讓人挨餓。你們說是不是這么回事？”

　　漕工們一聽，紛紛點頭，“對，馬三哥說的是，就這么干了！咱們也是有規(guī)矩的，不能像那些黑了心的，不講道理！”

　　就在一片鼓噪聲中，多達(dá)三百名漕工，組建了整條運河第一個民兵組織……他們真的是什么都沒有，像正規(guī)士兵那樣，置辦一件鴛鴦戰(zhàn)襖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大家伙想來想去，干脆找了些紅布，裁成小條，系在胳膊上。

　　然后再找一些硬木，截成木棒，好在這東西在運河上不缺。

　　由馬貴馬老三率領(lǐng)的民兵，就開始了巡邏。

　　別看他們簡陋，但是誰在阻撓漕運，他們可是一清二楚。

　　大家伙撲向的第一個目標(biāo)，就是張家！

　　這個張家嚴(yán)禁手下的漕工去河邊拉纖，更不準(zhǔn)外地的漕工過來，他們還用自家的破船，隔斷了河道。

　　“讓張廣才出來！”

　　馬貴厲聲大吼，“再不把那兩艘破船弄走，我們就燒了！”

　　漕工們大喊良久，終于有了動靜，那些張家手下的漕工，紛紛趕來，數(shù)量很快過了二百。

　　隨后，張廣才率領(lǐng)著兩三百名打手，也趕來了。

　　雙方人數(shù)相當(dāng)，擺開了陣勢。

　　“好大的狗膽，敢跑到我們張家的地盤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馬貴呵呵冷笑，“我是不算什么，不像有人，認(rèn)了太監(jiān)當(dāng)干爹，跑到這作威作福了！”

　　“你找死！”

　　張廣才的眼睛都立起來了，“你們知道我干爹是張永張公公，就該給我滾開！惹了老子，你們誰也好不了！”

　　“張公公？好厲害！”馬貴突然怒吼道：“弟兄們，咱們是誰的人？”

　　“陛下！陛下！陛下！”

　　馬貴哈哈大笑，“沒錯，有陛下給咱們撐腰，誰敢動漕運，咱們就跟他們拼命！”

　　“弟兄們，跟著我，上！”

　　說完之后，馬貴舉起八尺長的哨棒，沖著張廣才猛虎般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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