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澶州血 5
晚飯時分,符彥卿著人稟報石重貴,開封有使者來了,先到景延廣的軍營,然后又被送過來。
石重貴連忙走入北營中軍帳,只見眾多老將眾星捧月般圍著一名坐在龍頭案右側的文官
,笑顏逐開,正自一一噓寒問曖,大拍馬屁,比對皇帝老子還好了許多。
“唉呀,這事要有桑相作主,那真是太好啦!”
“桑相為人公正嚴明,絕不偏私,這個咱們北大營的人是絕對信得過的!”
“范公可回稟桑相,李懷忠唯大人之馬首是瞻,絕不會做漢奸的!”
“范公遠來辛苦,快趁熱喝口茶罷!”
符彥卿坐在龍頭案左側,正與幾名藩將節度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臉色非常不好。
還好那文官眼尖,見一人龍行虎步,腳下生云地走入大帳,連忙放下茶碗,屏開還在喋喋不休的老將們,快步上前大禮參拜,口稱:“臣,主客員外郎范質,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石重貴瞟了符彥卿一眼,不就一破文官嘛,千軍萬馬都不怕,開封來個人就一副苦瓜相,有必要嗎?咱們在澶州城和景延廣鬧翻,不也遲早會被開封那幫人發現嗎?兩邊估計都還沒派人回開封報告這么丟臉的噩耗呢,正好讓這人看看這里的斗獸場,轉頭就回家報信吧,反正兩邊緊緊的貼在一起,誰都跑不了!一抬手:“愛卿平身!”
那文官起了身,抬起頭來,約三十歲頭,相貌清正,倒還有個人樣,比老變態那馬臉強多了,開口道:“微臣奉桑相鈞命,前來與皇上和景將軍說和!”
話是說得平平淡淡,但在石重貴心中卻不啻打了一個焦雷,腦中嗡嗡作響,這事發也就在大前天,到現在滿打滿算三天一夜,開封那么遠,正常來說沒這么快得到消息,只有事發當天有人快馬回開封,而開封又馬上派這位主客員外郎前來,算算時間剛剛好到!
石重貴臉色大變,禁不住又瞟了一眼符彥卿,后者沉重地點點頭。這老變態桑維翰在軍中有眼線,一定是趁兩軍爭地盤時混亂之中跑的!他是開國功臣,兩朝元老,在文武官中威望無與倫比,有眼線一點不稀奇,而看老將們崇敬的目光,謙卑的神色,迫不及待的表態,可以相見這老變態肯定出了什么損招,讓老將們紛紛跳進了坑里。
他娘的,這兩萬侍衛親軍老子煽風點火,親身涉險,冒著被亂刃分尸的下場勇于出頭,英明神武地力挽狂瀾才爭取過來,老變態居然只派個文官過來,說了幾句屁話就全部變了風向?!可惱啊!可恨哇!老變態狗改不了吃屎,天天就想著出陰招拆臺,老子要能回開封,保證先拆了他的骨頭!
石重貴心中暗暗腹誹,臉上不動聲色,四平八穩地走到龍頭案后,很有風度地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娘的,又涼又澀,有這么侍候皇上的嗎?你們這群丘八!心中火氣涌動,強忍著裝出一幅笑臉道:“哦?澶州這邊的事,桑相竟然知道了?哈哈,哈哈!不知桑相怎么給兩邊說和呀?”
石重貴城府不深,心事很容易就上臉了,底下老將們交換一下眼色,都安靜下來,范質倒是不慌不忙,不亢不卑,躬身道:“桑相得知澶州之事,立即著手募兵,擬招兵三萬,由東京留守李周率領守城,搜集的糧草用于城防軍,暫不外運,并加派衛士保護出征將士們的家眷,以求萬無一失!”
老將打拼一世,都掙下了偌大家私,還有大小十幾個老婆,滿堂兒孫,都在開封城里,身在前方時,這是最大的牽掛,這也導致他們銳氣消磨,不到刀劍加頸,不會與景延廣正面對抗,這也正是景延廣要削除高行周在侍衛親軍中的勢力,高行周卻猶豫不決的原因。現下桑維翰出頭招兵保護他們的家眷,消除了老將們的后顧之憂,是以大家喜出望外,一顆心終于放進肚子里了,當然舉手舉腳全力擁護維護統一戰線的桑樞密啦!
自出征以來滿腦子金戈鐵馬建功立業之后唯我獨尊的石重貴終于想起自已在開封城里還有老媽和老婆,還有算是親戚的李皇后和他的倒霉孩子石重睿,慢!石重睿?老變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不會以家眷挾迫老將們就范,重立石敬塘真正屬意的石重睿這帝?老漢奸和老變態曾經好到臭味相投,就差共一個老婆睡一個被窩了,他會不會以匡正社稷的名義把石重貴變為偽皇,把景延廣變為叛將?
眼見皇帝臉色陰睛不定,一陣紅,一陣白,心神不屬,范質心頭一顫,這個皇帝終于想到那事了,當下道:“桑相請皇上放心,皇后,太后,太皇太后都平安無事,,那個。。。。。。。。
檢校太保、開封尹,以左散騎常侍邊蔚權知開封府事石重睿,也是。。。。。。。。也是平安無事。“他特意將石重貴假惺惺地給堂弟的一串長長的職位說得清清楚楚,明白無誤地表達了在事關國家根本,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上,桑維翰承認石重貴是君,他是臣,沒有什么非份之想。
石重貴稍松了一口氣,狐疑地望了符彥卿一眼,后者神色沉重地點點頭,意思是皇上,這話還是可信的!
想想桑維翰要是膽敢另立皇帝,他立馬就成為石重貴和景延廣的頭號敵人了,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說不定石,景二人倒真的成了一伙,不顧一切先火急火燎地聯合趕回開封把這新皇朝撕成碎片,以證明一個是大晉的真命天子,一個在大晉的耿耿忠臣,至少在名義上是------想想以桑維翰的絕頂聰明,當不至出此昏招。
看看老臉笑成一朵朵老菊花的老將們,石重貴知道自已不得不從大流了,但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沒解決呢!
“據朕所知,景將軍高堂仙逝已久,那個。。。。。。。并無至親在開封城內啊,桑相的話,景將軍是怎么想的?”
石重貴狠狠地掃視著老將們,哼哼,一個二個老糊涂都高興得太早了吧?你們是整窩小崽子都在開封了,人家老景可把兒子都帶出來了,城里就幾個小老婆,元配早仙福永享了,所謂妻子如衣服,保況是小老婆,死幾十個老景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范質拱拱手道:“是,這個桑相也想到了的。臣已告訴景將軍,誰敢胡亂動用軍隊造次,桑相說不得只好不顧同僚之誼,沒收全部家產資財用于充軍鼓勵將士守城殺敵!”
聽了這話,老將們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不住地點頭稱好,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鳥樣,眾所周知景延廣貪婪無比,雖然大家都貪,但大家想著掙個十輩子的錢就好了,可他不,非要掙個幾十輩子的錢才干休,他在開封的府邸一個頂人家四五個,里頭滿滿地裝了金銀財寶和從契丹商人手里搶來的珍奇貨物,他不是富可敵國,他是富甲天下。出征可以帶了兒子走,但堆積如山的錢財卻沒法也帶走,都存在家里呢!更不幸的事,桑維翰是什么人?絕對是說得到做得出,如果景延廣一意孤行逼得老變態把錢全分給數萬軍人,就算景延廣攻下開封把桑維翰碎尸萬段,撒出去的錢財也是覆水難收了。
想想景延廣聽到這番話的糗樣,石重貴忍不住也笑了,老變態真的是閱人無數,洞察人性,
皇帝和武將們在外頭刀劍影流血掉肉殺個你死我活不共戴天,他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幾句話就掌握了全局,所有人閉著眼睛捏著鼻子一個二個或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都得乖乖坑里跳,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樣神機妙算,運幬帷幄的千古一書生啊!
石重貴想了想,覺得也只有糧草這事挺煩了,道:“我軍存糧不足支撐一個月,桑相可有辦法給咱們補充一些嗎?沒有糧草,數萬大軍沒法跟契丹人打仗啊!”
范質矜持地一笑,道:“回皇上話,桑相和朝中大臣人正夜以繼日為前線大軍籌措糧草,定當盡早運到前線,不過以桑相算計,一時半刻,倒還不至無以為繼啊!一個半月,還是問題不大的!“娘的,老漢奸肯定對軍中搶糧的事情門兒清,早就知道各軍多多少少都存有一些私貨,是以并不太焦急,糧食嘛,會運的,就看你們乖不乖羅!
石重貴恨得牙癢癢的,卻不得不道:“桑相真是能掐會算,學究天人啊,哈哈,哈哈。”
范質道:“桑相的胸襟,臣等都是很敬佩的。為防前線生了事端,桑相特命微臣為符節帥的行軍參贊,一同參與軍機,并查點軍糧,上報桑相請求補缺。哦,微臣還有一事上奏,桑相已經下達令諭,由于前線軍情緊急,著右武衛上將軍張彥澤,滑州節度使李守貞各守要地,不得妄動,違者以叛逆論處!”
石重貴臉色發白,冷汗從額上流下,他娘的老變態實在是太變態了,張彥澤也就罷了,反正這個兒子都敢殺的黃眼屠夫誰都不鳥,一定坐山觀虎斗,李守貞可是符老四的親家,在事變第二天符彥卿就派人去馬家堡給李守貞送信了,當然不是讓他馬上起兵,澶州可沒那么多糧食讓他部下的三萬兵糟蹋,而是十天后出兵魏州,一旦石重貴決定脫離澶州北逃,至少能帶出四萬精銳,逃到魏州李守貞以逸待勞的三萬軍便馬上加入皇帝陣營,七萬精兵合力對景延廣的侍衛親軍雷霆一擊,殺人搶糧,贏面至少有六成。此事機密之極,只有石重貴和符老四兩人知道,不想桑維翰心細如發,方方面面都想到了,釜底抽薪搶先穩住了外面的藩將,杜絕了更多軍隊加入戰團的可能,也使石重貴一直處于劣勢,不敢妄動,處于優勢的景延廣就更不愿意搶先動手了,因為那將是一個極大的罪名-----“弒君”,如果手頭有幾百萬兵馬,這個罪名屁都不是,但只有人心不穩的七萬兵馬,桑維翰在開封對財寶垂涎三尺,外頭幾大軍閥虎視眈眈,就等著找機會幾個群毆他一個。
顧不得鞍馬勞頓,在首都來的和平使者,主客員外郎范質的極力建議和主持下,石重貴和景延廣雙方在州衙擺了一個和解宴,還邀請了一直被當成空氣的澶州知州和城中幾個大姓的族長作陪,雖然雙方還是楚河漢界全副武裝戒備各吃各飯各喝各酒,但畢竟坐在一起吃飯了,順利地達成了互不侵犯,同心抗侮的和平協議,結成了抗契丹統一戰線,保證不會把契丹人從自已的防區放進來,在范質的極力推薦下,石重貴與景延廣在大庭廣眾之下三擊掌為誓,表示絕對尊守協議,絕不反悔,請各界代表,各路人馬,各色人等舞照跳,歌照唱,酒照喝,妞照泡,錢照賭,這澶州已經在和平鴿的翅膀下戰云消彌,平安無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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