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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潛龍在晉


  這幾天有點事,更新不穩,對不起各位老大了,廢話少說,5500字奉上!兩大天皇巨星級人物登場!


  忻口寨上,一桿“劉”字大旗迎風飄揚,旗下河東節度使,檢校太師劉知遠騎了一匹白馬,手搭涼棚遠望,這忻口寨地勢險要之至,左依云中山,右托清涼山,滹沱河從下靜靜流過,河谷遠處殺聲不斷傳來,河面上已經開始出現浮尸,大多是契丹騎兵和馬匹的尸首,晉軍服色的軍士尸首也不少,由于河水太冷,死人都被凍成青紫色,不用怎么看,劉知遠就知道這些晉軍大多屬于新建的興捷,武捷等十幾個軍,都是新兵,徒有勇氣,在戰場上不知道怎么殺傷敵人,保護自已,不過這樣也好,這么一戰下來,活下來的新兵就變成了老兵,打仗兵多不一定有用,老兵多才有用,殘酷的戰場上一個老兵往往頂得上三五個新兵,甚至更多-----自已當初守晉陽抵抗前唐大將張敬達,不也是五千對五萬嗎?


  一騎馬蹄聲得得,奔上山來,馬上大將年約四旬,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叫道:“節帥,河中已出現勝捷軍的尸首-----史廂主的大軍已投入作戰,咱們。。。。。。。“劉知遠轉過紫黑的面龐,雙目炯炯,看著自已的得力手下,右廂排陣使郭威,后者在劉知遠刺眼的目光下微微低頭,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郭威最近的日子實在不太好過,劉節帥不知從哪里得到消息,自已的外甥郭榮居然考入皇帝石重貴創建的武備學校,還頗受重用,前幾日私下喝酒時不經意地提起此事。


  河東節度使劉知遠心高氣傲,跟朝堂上景延廣,石重貴,桑維翰,馮道等人壓根處不來,又在晉陽擅自擴軍,拒不奉詔入朝,隱隱已是一方諸候,作為劉知遠手下的左膀右臂,史弘肇勇則勇矣,但為人以勇武自衿,性格強硬,和劉知遠手下的文官們勢同水火,一直鬧得劉知遠煩心不已,郭威則完全不同,不但有勇有謀,為人還謙虛謹慎,性格穩重厚道,對文官們也很尊重,很得劉知遠喜愛,地位隱隱超乎于史弘肇之上,正是春風得意,前程遠大。


  對于外甥郭榮考取了武備學交,并獲一等獎學金的事情,郭威是清楚的,當郭榮征求他的意見時,他同意了外甥到開封尋個出身的要求,雖然他明知劉知遠和開封方面關系很爛,但劉知遠現在的實力,為一方節度可以,要取天下,僅僅憑三晉之地,還差了些,當初的唐高祖雖然也在晉陽起兵,但隨后就移都長安,方才成就大業,開封的石重貴現在是傀儡,但好歹還算是正統,外甥在京有職事,有什么大事還可以互相通個氣,畢竟,這是個亂世。


  劉知遠看了看郭威,目光又移到遠處,淡淡道:“文仲,沉住氣,谷口處不還有白承福的三千精騎在扎口袋嗎?”


  郭威道:“節帥說的是。不過耶律安端大軍約有三萬,去除附逆漢軍,契丹騎兵足足有過萬,吐谷渾騎兵再驍勇,恐怕時間一長,也是寡不敵眾,一旦耶律安端下了狠心,扔下步兵不管,馬軍全力朝谷口突圍,極有可能潰圍而出,咱們埋伏了這些天,弟兄們可吃了大苦,如果不能競全功,殊為可惜啊!“


  劉知遠“嗯“一聲,道:”文仲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戰前白承福自持兵多將廣,夸下海口要立頭功,咱們帳下將士,多有不服啊,都想看看這個蠻子打得怎么樣?“


  郭威一時無言,吐谷渾自于天福五年遷往大晉,先附成德軍節度使安重榮,安鐵胡敗死后,改歸河東節度使劉知遠,被薦為大同節度使,麾下精騎,統歸劉知遠節制,一同向北抗擊契丹,本來頗受器重,但自從石重貴即位,大晉朝廷對白承福不斷示好,漸漸地白承福就不怎么聽招呼了,不但養兵自重,還時不時放縱部下騎兵騷擾邊民,河東軍民,對這些化外野人都很厭惡,劉知遠尤甚,不僅如此,白承福上襲吐谷渾世家,先后又事安鐵胡,投石敬塘,歸劉知遠,在中原混戰中實力未損,還左右逢源,大發其財,聽說連他喂馬的草料食槽,竟然都是銀子做的,劉知遠近兩年來擴兵太甚,軍餉一時供應不上,對白承福的財富是垂涎三尺。


  郭威當然知道劉知遠要公報私仇,借契丹之手削弱白承福,所謂打死敵軍除外患,打死我軍除內亂,但現在明顯還不是徹底算總帳的時候,見劉知遠仍然不動,郭威只得又道:“節帥,白承福乃是大同節度使,與您同殿為官,他要在刀兵之中有個三長兩短,不但挫動士氣,您向開封朝廷,也不好交待啊!“


  劉知遠皺皺眉頭,但顯然聽進了郭威的話,看著河中越來越密的尸首,打到這份上,耶律安端雖然是個蠢人,也該知道要全力突圍了。雙腿一夾馬肚,白馬唏律律一聲嘶叫,一陣急奔下山,來到小河邊,由于死人太多,河水已變得微泛粉紅,契丹人,漢人并相枕藉,有不少尸體衣著奇異,袍子上著小袖,小口袴,戴大頭長裙帽,正是吐谷渾騎兵,在河谷中反復撕殺了三天,從岸上打到水里,可見戰況激烈之極,白承福也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劉知遠叫過郭威,道:“留兩千步軍守折口,騎兵四千,全部出擊!“從親兵手中接過一柄大刀,一聲唿哨,二百余騎從山坡上徑直沖下,隨了劉知遠絕塵而去。


  郭威連忙上到忻口寨了望臺頂,搖動旗號,片刻之后,人喊馬嘶之聲不絕于耳,大隊騎兵高舉馬槊大刀,如同一道洪流,投入河谷中的戰場,作最后決戰。


  長達數十里的河谷中,戰斗進入了白熱化。看著根本不像趙延壽所描述的那樣,晉軍士兵由于水旱蝗災嚴重缺糧已經瘦弱得不行,雖然他們絕不是個個都高大強壯,但耶律安端至少可以肯定,勇氣一定不輸于契丹人。


  第一天的戰斗非常順利,守在河谷口的的千余名晉兵倒是打得挺頑強,但在那種寬大的地形上,契丹騎兵的優勢顯露無疑,很簡單的中央突擊,兩翼包抄,騎兵強大的沖擊和切割只一杯茶的功夫就讓這支步兵完全失去了生還的希望,但出乎耶律安端的意料,雖然已經讓已主部隊中的漢兵喊話勸降,但這支步兵沒有一個人投降,全部倒在了契丹人的馬刀之下,這讓崇敬英雄的契丹人也豎起了大拇指,由于不過才損失了百余名騎兵,耶律安端對戰斗交換比很滿意,所以有心情宣布任何人不準動這些步兵的尸體,在契丹人自已看來,這已經是十分大度了,為此耶律安端還派親兵手刃了十幾名明顯手腳不干凈的漢兵。


  第二天的戰斗簡直可以稱為驚喜,五百余名孱弱的騎兵擋在了浩浩蕩蕩在谷地中拉成一條長蛇的契丹騎兵,雖然谷地已經變窄,但仍然有足夠的距離讓契丹騎兵加速進行正面強攻,出乎意料,第一次鑿穿就打得這群晉軍騎兵落花流水,這些騎兵似乎不太理解馬對于騎兵的意義,紛紛拋下馬匹,艱難地躲過契丹騎兵的鐵蹄和箭雨,只有百余人稀稀拉拉地逃進兩邊的大山里,耶律安端幾乎完整地繳獲了五百余匹馬,雖然按照契丹人的標準,這些馬確實不怎么樣,但是同樣按照契丹人的標準,大量繳獲敵方的馬匹是大勝的標志之一。只有一名漢兵將領關于“誘敵深入”的說法讓他小小的不愉快了一陣子,僅僅是一陣子而已。


  第三天清早,山谷變得很窄,只能一次并進十匹馬,并且馬蹄已經踏進冰冷的河水里了,一直羅羅索索的漢兵將領突然不說話了,直直地看著兩邊高峻的山峰,眼里透出死灰的顏色。


  一聲梆子響,先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箭雨,在河谷中擠得密密麻麻的契丹騎兵哀嚎著倒下一大片,鮮紅的血水匯成溪流,匯入冰冷的河水,兩邊山上,吶喊聲在山間久久不散,成群結隊的晉軍從山脊線上向海浪一樣不停地涌現,在被強勁的燕北膠弓和鋒利的狼牙箭將近千人釘死在山坡上之后,左邊山上的晉軍借著勢能沖進契丹陣中,長槍大刀并舉,立時與契丹騎兵殺成一團,扔掉了礙手的長弓,契丹騎兵在山谷中騰挪不開,只得不停轉動馬頭,手中兵刃朝腳下猛砍,部分身手靈活的騎兵已經跳下馬來步戰,只是常年在馬背上的戰士步戰本事實在稀松平常,近千名騎兵被狠狠地捅下馬來。


  真正令耶律安端心驚膽戰的是隔河的右邊山上,因為坡度較緩,一個山坳中竄出了一彪騎兵,當先的一名大將錦袍金甲,騎一匹青馬,手持一條鐵鞭,好像根本就沒看到眼前的河水,驅趕著坐騎“撲通”一聲跳進水里,濺起的雪白水花中似乎還有未曾融化完全的冰渣,看得耶律安端了禁不住打了個寒戰,跟隨那大將身后的騎兵,步兵似乎也根本沒看見能凍死人的河水,“撲通,撲通”下餃子一樣躍入河中,努力泅水而來,一些軍士體質較弱,在河中受不住寒氣侵襲,腳下一松,頭部沒入水中,一連嗆了幾大口冰水,內臟都幾乎凍結了,支持不住,便被河水沖走。


  耶律安端久在北地,心知這剛開春的河水比大雪封凍時還冷,人在水里一泡,上得岸來,冷風一吹,登時便去了半條命,這名金甲大將不但拿自已的性命當回事,似乎也不拿手下的兵當回事,不知怎的,耶律安端本能地覺得,涉河而來的這支軍隊,比直接從山上沖下來的軍隊,危險得多,立即命令大將蕭從率主力前往截擊,這時后軍傳來消息,吐谷渾酋長白承福,率三千精騎,截住了大軍后路,后軍正在拼死撕殺,但囿于地形,人數多得多的后軍一時半會也奈何白承福不得。


  這時耶律安端方才想起出征之前,哥哥耶律德光的一句話:“晉陽劉知遠是個大有本領之人,南朝諸將之中,以他為第一!”


  蕭從督率數百名神箭手,沖到河邊朝河中播灑箭雨,河水瞬間吞沒了數百名晉軍,數道怵目驚心的腥紅像巨蛇一樣在清澈的河底蜿蜒流動。那金甲大將毫不退縮,將鐵鐵鞭舞得如同風車一般,撥落了數十支狼牙箭,轉眼之間,已近岸邊,身下坐騎突然長嘶一聲,立了起來,四蹄翻飛,水花四濺----晉軍前鋒已經沖到了淺灘!


  蕭從大不甘心,不顧身邊騎兵紛紛后退拉開距離,只是扣了一支利箭,屏住呼吸,將長弓拉得有如滿月,弓弦繃得“吱吱”尖叫,讓人心里發毛,穩穩地瞄準那帶頭的金甲大將,突然暴喝道:“去!”


  金甲大將突地將鐵鞭在坐騎臀上狠狠一砸,那青馬痛嘶一聲,突地從水中躍起,帶著大片水花騰云駕霧般朝蕭從撞了過來,高高昂起的馬頭被鋒利的狼牙箭射穿,鋸齒狀的箭鏃上還帶出了一抹紅白相間的馬腦。


  蕭從只聽得震耳欲聾的一聲虎吼,那金甲大將竟然借著青馬騰躍的勢頭從馬背上跳上半空,雙手齊握鐵鞭,如挾風雷般砸了下來,措不及防的蕭從下意識地舉弓去格,“喀拉”一聲,堅硬的膠弓和手腕一齊被砸飛,“撲”地一聲,鐵鞭結結實實在砸在蕭從腦袋上,一時紅白之物飛濺,尸身倒撞下馬來,眼見這金甲大將驍勇絕倫,大汗帳下都數得著的大將蕭從只不過一個照面就慘死馬下,契丹騎兵駭得目瞪口呆,如看天神,一時竟忘了放箭,金甲大將卻也油滑得很,倚著蕭從的坐騎落在地上,雙腿一著實地,又有了借力之處,一個鷂子翻身,騎上蕭從的坐騎,狠狠一勒,力氣之大,竟然將那馬嘴中勒得鮮血噴濺,慘嘶一聲,掉轉馬頭就朝大隊發瘋一般直撞過來。身后百余名在契丹人箭雨中幸存的騎兵剛剛沖上河岸,濕淋淋地跟著金甲大將一齊沖陣,附著馬尾,被凍得面龐青紫的步兵爬帶滾地拖著兵刃,拼力向前。


  早已嚇得心膽懼裂的契丹騎兵本能地撥馬就走,但后方也是被擠得密密層層的騎兵,根本就跑不了,反被那金甲大將沖入,一條鐵鞭舞得出神入化,當者皆死。身后騎兵雖只百人,但人人悍不畏死,個個奮勇爭先,居然將數千人的契丹大陣沖開了一個大缺口,氣喘吁吁的步兵舉起大刀長槊,口中噴出的白氣在頭頂繚繞,幾成一片云霧,冷風一吹,薄薄的衣甲都緊緊貼在身上,他們不能停,一停就會凍僵,他們只能不停地動----揮動兵器,收割契丹人的生命,直到自已的生命被收割,盡管左廂排陣使,大將軍史弘肇雖已沖在最面,但這個軍紀嚴厲,動不動就將部下斬首棍斃的煞神顯然比閻王爺可怕得多,所有軍士只要還能動,哪怕是斷手斷腳,也要咬牙硬撐向前,與其戰后被論罪虐殺,還不如死在戰場上來得痛快。


  耶律安端在中軍看著這支從河水中淌出來像落湯雞一樣的軍隊,從那金甲大將以下,似乎不知死與怕為何物,用刀,用槍,甚至用手用腳用牙齒和契丹騎兵血戰,不斷有契丹騎兵被尸首絆倒,被晉兵從馬背上拉下,被三四條長槊挑舉起來,活生生地捅死,整個戰場就像一鍋沸粥,翻滾不已,沸沸揚揚,。遠處隱隱傳來陣陣馬嘶,耶律安端根本不用猜,就知道這是晉軍的騎兵主力,正在快速接近戰場,作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一錘定音。他想起了大哥的第二句話:“勢若不諧,保住騎兵即可!”未言勝先言敗,難道大哥早就知道自已將會敗在劉蠻子手里嗎?


  不管怎么說,耶律安端還沒有蠢到底,把手里的騎兵全部砸在山谷里和劉知遠死拼到底,再說形勢也還遠沒到完全失控的局面,自已手里還有至少七千騎是完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明年再來罷!


  苦笑一聲,耶律安端撥轉馬頭,朝谷口絕塵而去,契丹騎兵陣勢雖亂,但一旦下定決心要走,快馬大刀卻也不是晉軍能輕易拖得住的,扔下兩千多具尸體,契丹騎兵且戰且退,朝谷口涌去,只剩下沒馬的漢軍步兵,還在與晉軍浴血奮戰-----在耶律安端心中,反正他們也只是壁虎的尾巴,漢人命賤,死了一茬,很快又會長出一茬,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他們損折寶貴的契丹鐵騎。


  當晉軍騎兵沖入戰場時,契丹漢軍終于放下了武器,停止了無望的反抗,郭威緊緊地跟在劉知遠身邊,心中卻是百味雜陳。


  這正乘勝是追擊的大好時機,劉知遠卻牢牢地控制騎兵的進攻速度,沒有揮軍沖擊已經不堪一擊的契丹騎兵后軍,這或許是出于大將的謹慎,或許是中原騎兵與契丹騎兵作戰的通例----面對處于優勢的游牧民族騎兵,漢族騎兵一般都對追擊這種戰術很小心,因為一不小心,脫離步兵的騎兵就很容易被來去如飛的游牧騎兵合圍,但這是在山谷里!耶律安端就算有心要設伏,兩邊都是大山,他的騎兵能上山設伏?史弘肇廢盡心機,才找了一個可以藏騎兵的山坳,但僅僅三百騎兵就將山坳擠得滿滿的,地形不熟,急切之間耶律安端去那里找山坳來設伏?!


  大隊騎兵越過史弘肇的步兵,郭威眼角的余光看到一身金甲的史弘肇下了馬,開始讓軍士生火,他們不打算參與追擊了!


  騎兵在劉知遠的親自指揮下,慢慢地壓縮契丹騎兵,就像將一群雞趕向谷口,但不打算殺雞,郭威心中越來越冷,“養寇自重”四個字掠過心頭,他終于明白了,為何對全殲敵軍最重要的谷口,僅有三千精騎,而且還是注定不會拼盡全力的白承福吐谷渾騎兵,在劉知遠不緊不慢的驅趕中,契丹人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兵力將白承福的三千騎兵堆死,而白承福當然不會把倚為根本的精兵全部送在和他沒多大關系的規復中原大業之中,多半會保存實力,讓契丹人潰圍而出,而戰場縱敵,是殺頭的大罪,鑒于白承福的特殊身份,這罪可治可不治,就看上司劉知遠怎么想了。


  一切都在劉知遠的算計之中,想起軍中流傳的白銀馬槽的故事,郭威的心在收緊,離谷口越來越近了,北風好像越來越大了,他渾身一顫,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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