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明，胡士謙厲喝道：“狗殺才！要造反么？！”部下千余名軍士扔下飯碗，執(zhí)起兵器呼啦啦將學兵們圍了起來。


　　眼見械斗一觸即發(fā)，那白白胖胖的軍官大喝道：“都住手！”他官職顯然最高，金三明，胡士謙都領人緩緩退后。


　　胖軍官跳下馬車，也不顧群情激憤，走到那鬧事的數(shù)十名學兵之前，朝那帶頭的學兵微微一笑，道：“這位小哥，咱們一邊聊兩句？”也不等他回答，就背著手自顧自地朝樹林里走去。


　　那學兵猶豫一下，憤憤地瞪了金，胡二人一眼，毫無懼色，大步跟著胖軍官走進樹林。


　　看看林外眾人，樹蔭里何如意咳嗽一聲，故作驚訝道：“這不是唐定唐都頭嗎？你。。。。。。。你怎么在這里？！上次喝酒聽說你就要升副指揮使了，怎么。。。。。怎么拋了好好的前程不要，來考甚么武備學校啊？”


　　唐定面紅過耳，抓抓頭皮，吃吃道：“這。。。。。。這。。。。。。我。。。。。。我。。。。。。”


　　何如意心下好笑，景延廣父子就是一對粗坯，這派細作的事，做得實在是太爛了，不過也難怪，手里就只有侍衛(wèi)親軍這一支勢力，又要通過武備學校文試武試，實在也沒多少人可選，高級軍官是不可能被派過來的，能考進來的，都是有一定前程的年青軍官，這些人在開封城里小酒喝著，小曲侍候著，小日子過著，足球賽看著，快活得很，壓根就吃不了武備學校里的苦頭，只不過才一天，就蠢蠢欲動露餡了。


　　何如意道：“我說句實話，唐兄弟這事可做得糊涂了，你老兄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侍衛(wèi)親軍里也是數(shù)得著的人物，犯得著和這群還在流鼻涕的小娃兒一齊混出身嗎？老哥哥我癡長幾歲，就跟你交個底，這群娃娃結業(yè)之后可是要到咱劉五劉六將軍營中從小兵做起的，這咱們都干過罷？吃飯吃不飽，打仗在前頭，打完了仗老兵倒頭就睡，新兵還要收拾營帳燒洗腳水倒馬桶。。。。。。。再說了，咱們軍中才兩萬多人，頂了天放三十個指揮使，說句笑話，咱們營里的兵想升上去只有殺掉上司了！哪能比得上你們侍衛(wèi)親軍二百來個指揮使，景將軍又錢糧在握，這大旗一豎，還怕招不來吃糧的兵？兵多就將廣，只怕沒本事，不怕沒機會！”


　　一番話說得唐定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半天才道：“老何，你這話真說到我心里去了！掏心窩子說句話，現(xiàn)下這朝廷誰說了算，咱哥們又不是傻子，怎么會看不出來？奈何我唐定雖然武藝還行，也讀過兩本書，可就沒學會拍馬屁，偌大的戰(zhàn)功到現(xiàn)在才混個都頭，上月和景少將軍比試武藝，一時興起把他挑了個大馬爬，丟了大臉，懷恨在心，就把我派到這武備學校里當細作，可是老子就是從新兵一把淚一把血地做起來的，難道還要受這二茬罪嗎？老子不服哇！老何，是朋友我給你說一句，和我一齊來的個個是侍衛(wèi)親軍中不聽話的滾刀肉，老油條，刺頭兒，被上司派來都和我一樣憋了一口鳥氣呢，叫你手下人不要來真的，要不然，咱們這四五十號人還真不怕你們這千把人！“


　　何如意“嘿嘿“笑道：”那是那是！唐都頭可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咱們開封城誰不知道呢？“


　　二人正自說得入港，林外金三明叫道：“老何！跟個新兵蛋子有甚么好說的？！叫他滾出來！開工啦！他不出來做活，今晚爺們就餓死他！“


　　唐定臉色鐵青，朝地上吐一口唾沫，恨恨道：“娘的！虎落平原被犬欺！惹毛了老子就打將出去！“


　　何如意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個包子，道：“唐都頭把這些吃了罷，咱們這伙頭軍晚上可得天黑了才來呢！“朝四周看一看，道：”唐都頭可想離開嗎？“


　　正搶過了包子狼虎咽的唐定一邊看著外邊金三明不耐煩地走近，一邊含含糊糊地說：“誰不想誰天打雷辟！老子要逃出去易如反掌，可是軍令難違啊！逃得出這里，逃不出景清的手心，那可要殺頭的！“


　　“這。。。。。也不一定啊！“何如意深深看他一眼，道：”我在軍中和金三明與胡士謙還有幾分交情，要是他們肯合作，把你開除了。。。。。。。景將軍還有什么話說啊？“


　　唐定愣一愣，將最后一塊包子皮狠狠地吞進喉嚨里，金三明已經(jīng)闖進林中來，舉起鞭子喝道：“你這挨千刀的狗殺才！敢在這里偷懶！看老子不打死你！”


　　何如意一個箭步擋在正要暴跳而起的唐定面前，高聲道：“金指揮，手下留情！”


　　金三明剛剛升的副指揮，比何如意還低了半級，哪里敢造次？趕緊收了鞭子，口中道：“何指揮當心哪！要是傷著了您這大財神，陛下還不剝了我這張皮，這人是誰啊？還勞您老人家叫進樹林里說話？”


　　何如意趕緊塞了一塊碎銀子過去，道：“唉，他是我的一個老鄉(xiāng)，你說在開封城里好端端的。。。。。。生意不做，聽人鼓惑考進這武備學校里來了，現(xiàn)下可遭大罪啦！“


　　金三明毫不客氣地將銀子放入懷中，臉上擠出笑意：“唉喲，那可是，要不是沒路走，誰進這破學校當新兵啊？既然是何指揮的相識，俺就照顧些個，一會兒就不要砍樹了，去割蘆葦罷，誰讓俺老金是個心軟的人呢？要是明天魯成，全子暉過來監(jiān)工，那可就沒這么好說話了，那兩個家伙現(xiàn)在圣眷正隆，油鹽不進，除了皇上誰都不鳥！”


　　何如意苦笑道：“那是那是，那兩人成天板著一張臉，仗著是皇上的門生，一絲情面都不講，上次我想讓他們幫忙在賽場上給我買的那隊松松手，你猜怎么著？人家把我趕了出來，還揚言要報告皇上！咱一個小官，能拿他們怎么樣？”


　　當天學兵們拼命干活，還只是搭了十幾個屋架子，晚上只得湊合在地上貓一晚，看守軍士倒是備有帳篷，還燒了艾草防蚊，荒郊野地里，還是在水泊邊，蚊子又大又多，整晚上“啪啪”之聲不絕于耳，向看守軍士討要艾草，答曰一兩銀子一把，氣得學兵們破口大罵，爺們有這閑錢還來當這兵受這罪嗎？！但在刀槍威逼之下，又不能輕舉妄動。


　　第二天清早在守軍腳踢鞭打棍棒伺候之下，眾學兵面青唇白眼圈黑地被趕起來繼續(xù)作工，馬車隊除了清湯寡水的早飯，還送來兩位面沉如水的足球裁判來替班，寒喧之余，金三明的一句話讓全體學兵冷汗直冒：“娘的，老子大腿上的舊傷又癢癢了，這老天這么悶熱，晚上指定要下雨！”


　　當晚果然大雨傾盤，學兵們來不及在屋架子上鋪滿蘆葦，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魯成，全子暉兩個軍頭嚴詞拒絕學兵們進帳篷避雨的請求，不惜帶手下軍士與學兵們惡斗一場，將手無寸鐵的學兵們盡數(shù)打倒，并把首惡五十余人捆在樹林里，痛痛快快地淋了一夜大雨，沒被捆起的學兵也好不到那里去，下半夜在雨霧之中凍得瑟瑟發(fā)抖，又不能得到火種生火，只得互相穿著濕衣緊緊靠在一起取暖。


　　第三天上，從侍衛(wèi)親軍中派進來的細作終于忍受不住，公推唐定與送早飯來的何如意談逃出這個地獄的法子，何如意與金三明和胡士謙商量了整整一天，終于商定了每人二百兩銀子外加三十軍棍以偷包子的罪名趕出武備學校。


　　這價碼太高，以至于細作們稍為猶豫，又在魯成，全子暉手下受了一天一夜的罪，第四天上，唐定及一些戰(zhàn)功較多私囊頗豐的細作首先交錢，被狠狠地打了三十軍棍，血淋淋地丟在野地里，一些沒什么錢的細作求爺爺告奶奶央同僚在外頭幫忙借高利貸，終于也皮開肉綻地離開了這個人間地獄，不過還好，血淋淋的一身傷總算對上頭有了


　　個交待，一時倒也性命無虞。


　　打出來的差不多都是自已手下的細作，景延廣當然明白是事情敗露了，不過皇帝不能也不敢對自已怎樣，朝會上一樣是高談闊論，云淡風清，反正皇帝那兩萬兵馬自已都


　　不怕，多這五百來人還能反了天去？


　　皇宮大內全是自已人，開封方圓百里余侍衛(wèi)親軍把住了水陸要害，小皇帝插翅難飛，更主要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青州的楊光遠明目張膽地交通耶律德光，很有誠意地申請繼承老漢奸石敬塘的兒皇帝這個很有誘惑力的職位了，一旦他和契丹里合外應攻打中原，原本就不太結實的黃河防線就更加露洞百出，防不勝防了。


　　更何況本朝太師，平盧軍節(jié)度使，老禿頭，外加有個跛腳老婆的楊光遠可是軍閥混戰(zhàn)中的老動員了，那是真真正正的時代頂尖精英，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從唐莊宗時就出道，官當?shù)貌槐壤蠞h奸石敬塘小，不論謀略，軍功，乃至資格人望都比矮一輩的景延廣強太多，和這老頭相比，小皇帝石重貴還差著幾個量級呢，更兼領地青州幅員廣大，手下雄兵數(shù)萬，真要去人家的地頭踩場子，誰輸誰贏還真不好說。


　　景延廣先派馬仁鎬去做節(jié)度副使，讓他在楊光遠眼前晃來晃去添堵，又派兵去鄆州扼制黃河渡口，截斷契丹人與楊光遠的聯(lián)系，忙里偷閑還要補一下文化課派人去青州造謠：“哇啊啊，大家快看啊，楊禿子要當皇帝啊，也不想想他老婆是個跛子，這天下哪有禿頭天子，跛腳皇后的道理？！”這一通忙亂啊，根本顧不上兒子景清與石重貴之間的私人恩怨了，權臣，也難當啊！


　　偷偷摸摸地貓在樹蔭里，石重貴窺視著外頭忙于砍樹割葦?shù)奈鋫鋵W校學員，良久，輕輕嘆口氣，淡淡道：“都清理干凈了？”何如意在一旁恭恭敬敬道：“回皇上話，清理干凈了，我們在明處，柴榮，潘美在暗處，里里外外反復梳了幾遍了，再加上咱們這個把月來派人到學員的家鄉(xiāng)明察暗訪，確定他們都是本鄉(xiāng)本土，和景延廣或各軍鎮(zhèn)沒有關聯(lián)，大可以放心哪！“頓一頓，何如意拍馬屁道：”皇上圣明，略施小計，景延廣派來的細作就全部現(xiàn)形，圣思聰睿，咱們這些粗人可是差得太多啦！“


　　樹蔭里石重貴面似沉水，眉頭緊皺，道：“事關身家性命，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啊！待到正式上課，就要下發(fā)教材，朕編的這教材，退可以保家，進可以安邦，不出則已，一出則驚天地泣鬼神，這蓋代英才，就要由此生出，若事不機密，流露出去，則遺禍無窮，擾亂時空啊！“


　　何如意陪笑道：”是，是，所以咱們武備學校要搞得像天牢似地，不怕這些小崽造反！皇上明見萬里，英明果斷啊！“心想您老能搗古出什么教材？還不就是孫吳兵法那幾部古書？這些古書可遍地都是啊，有什么稀罕的？只不過里頭深奧難懂，咱們大頭兵用不著費那腦筋就是了。


　　“到今天開學幾天了？“


　　“回皇上話，第十天了，你看那些學兵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個個都像老了十歲似地，再這樣下去，恐怕要鬧出人命來！“


　　“夢里依稀慈母淚,　城頭變幻大王旗。哼，這個世道，死的人還少嗎？！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把這勞動搞足一個月，要是死了人，就地埋了！“


　　“是！皇上說得對，咱們做大事的，就要殺伐果斷，不可有婦人之仁！“


　　死死地盯著林外像螞蟻一樣往來忙碌，被監(jiān)工軍士肆意打罵的小強們，軍士們很樂意執(zhí)行石重貴的囑咐：這些不是人，是狗屎，是大糞，根本不用和他們客氣，往心頭罵，往死里打，把他們那點可憐的尊嚴賤踏殆盡！


　　石重貴喃喃道：“真金不怕火煉，好漢不怕考驗，你們要真想在這個人命不如狗的時代做出一番事業(yè)，就給老子挺住了，你們從這里出去，就不再是農(nóng)民，商人，小老百姓，你們是大晉的軍人，是國家的脊梁，是咱們大漢族的守護神，是契丹人的索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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