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爺子這波操作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尤其那一聲大吼，絲毫看不出是即將歸西的人。

　　反觀蔣天成被這一響亮的耳光扇蒙了。

　　捂著臉，像個受驚的兔子，連起身和說話的力氣都沒。

　　“你給我低頭看看，仔細看看，那是啥？是你娘的墳，是你親娘！”

　　蔣老爺子抓住蔣天成的頭發，死命朝墓碑的方向移動。

　　奈何年齡大了，外加剛才那一巴掌，已經用光了所有力氣。

　　“爸，您不能怪我啊。當初是您告訴我，要想把生意做大，不能心慈手軟！”

　　這話不說還好，只見蔣老爺子突然捂著胸口，用力喘著粗氣。

　　“可我什么時候教過你，做生意能做到六親不認的地步？！”

　　不得不說，這在秦昊看來真的是場年度大戲。

　　原本想著老爺子和愛人相遇的那刻，堪比華夏經典的梁祝。

　　可這一吼，毀全部啊！

　　老爺子似乎還想動手，倒在地上的蔣天成卻不時望向秦昊，像在求救。

　　“咳咳……老爺子，不孝子啥時候都能管，您先看看那邊。”

　　秦昊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空地。不，準確說已經不能算是空地。

　　因為那里正漂浮著一道虛幻的白色身影，眉頭緊皺，看上去異常擔心。

　　秦昊的話，蔣老爺子還是聽的。

　　這幾天秦昊為了蔣家忙東忙西，就算意識模糊，對話還是能夠聽清。

　　何況秦昊是客人。

　　都說家丑不可外揚，無論火氣多大，也要等到回家之后再撒。

　　“文……素？”

　　陰靈一般都會按照死去后的模樣，在世間飄蕩。

　　但那些即將魂飛魄散的陰靈，卻要經歷一場虛假的輪回。

　　從出生到死亡，只是起點和終點。而他們，要在消失前，重新經歷一次。

　　現在的秦文素看上去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來歲。

　　這也是蔣老爺子不敢確定的主要原因。

　　哪怕兩人彼此相伴了整整50年。

　　但年輕時的樣貌，早已在腦海深處漸行漸遠。

　　秦文素點了點頭，這是她的執念，是她不惜魂飛魄散也要達成的愿望。

　　如今實現了，卻又顯得很平靜。

　　她就這么靜靜盯著自己的愛人，仿佛時間已經靜止，地球也已緩緩停下了轉動。

　　“鬼……鬼啊！”

　　蔣天成第一次見鬼還是在別墅，被張天行嚇得。

　　看到秦文素時，忽然驚叫連連！

　　蔣老爺子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卻全當是一場美好的夢境。

　　他忽然一巴掌拍向兒子的腦袋，罵道：“那是你娘，誰都有資格說她是鬼，只有你不行！”

　　“啥？她她她……她是我娘？不可能，我娘怎么可能這么美！”

　　這話把蔣老爺子給氣的，差點犯哮喘。

　　“你個不孝子。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隨鉗子一起扔了該多好！”

　　蔣老爺子說是這么說，但目光卻始終盯著秦文素。

　　“你還是這么年輕，可我已經老了。”

　　憋了很長一段時間，蔣老爺子才說出這么句話，把秦昊急的胃疼。

　　現形符擁有時間限制，最多只能堅持半個小時，還要按陰靈的魂力來判斷。

　　秦問素的魂力已經不用多說。

　　從秦昊當上擺渡人以來，就沒見過這么弱的，好似灰燼輕輕一碰就會隨風飄散。

　　現在已經過去三分之一，也就是說，留給兩人的時間已經不多。

　　“我知道這肯定是場夢，天成不會這么好心，把你的墳再給遷回來。”

　　蔣天成的表情忽然有些羞愧。

　　他低著頭，半天不敢開口說話，更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如果早知道會有相遇的一天，就算打死他，也不會做這么絕情的事。

　　他不敢面對自己的母親。

　　耳旁，也仿佛聽到小時候被父親打罵時，對方再次柔聲安慰自己的聲音。

　　不知何時，這樣的畫面已被熏黑的良心所掩埋，只存在于支離破碎的記憶中。

　　錢，在商人的眼中是萬能的。

　　有了錢，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不用再遭受白眼，不用再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而感情這種東西，在他們面前就好像一張白紙，輕輕一碰就破。

　　“文生，那是我們的孩子，就算全世界都能欺負他，只有我們不能。”

　　秦昊總覺得這話好像在哪兒聽過？

　　當他想起老爺子怒不可遏的畫面時，這才恍然大悟。

　　唉，難道天底下的父母都是這樣？

　　想到可能還在忙碌沒能回家的母親，秦昊漸漸沉默了。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卻發現不知何時，眼淚已經順著眼眶滑落而下。

　　“唉，都是你當年寵的啊！！！”

　　和秦昊想象中的相見場面不同，沒有感人的重逢，也沒有生離死別的那種感覺。

　　可能說到底，老爺子只是把這當成了一場夢。

　　兩人說了些什么，秦昊沒聽。

　　他知道偷聽別人說話不好，可之后就見秦文素來到蔣天成的面前。

　　“你永遠都是我的孩子，無論你做過什么，我都會原諒你。”

　　多么尋常的一句話，無論在電視里還是其他地方，這句話聽上去都很正常。

　　但聽到蔣天成的耳朵里，無疑像是一把劍，狠狠插在了心口！

　　“媽，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傷害你們了，我不該把你的墳遷出去……”

　　蔣天成是真的知道錯了。

　　四十多歲的大男人，還是南寧兩家房地產的老板，此刻卻哭的稀里嘩啦。

　　蔣老爺子的怒火似乎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那畢竟是他的親骨肉，再恨又能恨成啥樣？還不是打一頓罵一頓，第二天就好了？

　　這潸然淚下的場景，令秦昊為之動容。

　　他緩緩轉身，決定不再觀看。

　　同時又抬起頭，仰望著黑蒙蒙的天空。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老爸去世了多少年。

　　是否會像這些陰靈一樣，執念未消無法輪回？

　　如果還在世上，自己是否能以擺渡人的身份，與其再次相見？

　　他恨，恨那賭鬼父親欠了三萬，把賭債扔給他們娘兩，自己先走了。

　　更恨那賭鬼父親曾答應過會帶他去水族館，然而這個約定，可能永遠都無法兌現。

　　“小魂能感受到主人現在很迷茫，請問是否需要放首歌，緩解下主人現在的心情？”

　　放歌？移動點歌臺？

　　秦昊好似發現新大陸般，露出驚訝的神情問道：“你還能點歌？”

　　“當然可以。小魂可是未來科技的結晶，只有主人想不到，沒有小魂做不到。”

　　呃……這算不算王婆賣瓜自賣自夸？

　　不過這主意聽上去或許不賴，隨即點了點頭道：“那就隨便放首歌吧。”

　　話音剛落，秦昊的腦海忽然傳來一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歌，《真的愛你》。

　　聽著其中的歌詞，再回想起母親為自己做過的一切。

　　眼淚，又一次忍不住的流淌。

　　“拜托，在這種場景下，能不能換個歡快點的？”

　　可就在這時，秦文素的身影緩緩出現在秦昊眼前。

　　她的身體已經開始虛化，但值得欣慰的是，并非魂飛魄散的那種。

　　“大師，我相信這個世上好人一定會有好報。”

　　秦昊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好人有沒有好報我不知道，但我會堅持自己的原則。”

　　“正因如此，大師在我心里永遠都是好人。”

　　不知為啥，秦昊每聽到一聲好人，總會想起白天追著自己的程鈺。

　　大概因為好人卡之類的？

　　可自己也不像被甩了啊，頂多……算是朋友都沒得做？

　　“還有什么話想對老爺子說？或是你的兒子？”

　　秦昊轉身看了眼正被揪著耳朵的蔣天成，問道。

　　秦文素卻笑著搖了搖頭。

　　“我相信來生自己依然會是女人，也依然會嫁給他。對此，我深信不疑……”

　　秦文素的身體已經化為點點星光，隨風消逝。

　　但聲音，卻依然回蕩在秦昊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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