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覺得自己睡了很久，腦子里都混混沌沌的，起碼有十年的時間，她沒有在睡覺這件事上花費這么久的時間了。

        她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之所以認知到那是一場夢而不是現(xiàn)實，是因為夢里面她年紀還很小。

        那時候大概才十五歲吧，一直資助他的老首長來孤兒院看望她，也不只是看望她，同時看望的還有另外很多被老首長資助的孩子們。

        老首長性格和善，每次一來孤兒院，就被孩子們呼啦一下圍住，聽他講各種軍旅的故事，聽他說他年輕的時候參與的開國戰(zhàn)役。

        每當那個時候，她總是站在人群的外圍，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里面默默地聽著，這么多的孩子里，她來孤兒院的時候年紀最大，她當初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十三歲了，是孤兒院里最大的孩子。

        這兩年里，身邊那些年紀小的大多都被領(lǐng)養(yǎng)了，而她因為年紀太大，領(lǐng)養(yǎng)的人怕養(yǎng)不熟，所以從未有人提過要領(lǐng)養(yǎng)她。

        也因為年紀大的緣故，她和這些孩子們玩不到一起，日漸話少。

        老首長講完了渡江戰(zhàn)役，坐在他腿上那個年紀最小的小豆丁睡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了，他也不嫌棄，豎起一根手指‘噓’，讓孩子們四散開，聲音小一些。

        老首長年紀大了，抱著小豆丁也有些吃力。

        秦羽猶豫了一會兒，走上前伸手，“我來吧。”

        老首長笑笑，并不要她幫忙，“沒事，一個小娃娃我還是抱得動的，那邊厲副官在發(fā)好吃的，你去吧，跟他們一起，別不好意思。”

        秦羽搖搖頭，跟著老首長往小豆丁的屋子里面走。

        放下小豆丁后，回頭見她跟著，老首長問，“怎么了？你不喜歡吃那些東西？”

        秦羽說，“上次諾曼底戰(zhàn)役你還沒講完。”

        老首長露出詫異的神色。

        雖說每次來，孤兒院的孩子們都把他團團圍住，很懂事的聽他講很多故事，但其實他知道，這幫孩子們更期待的是講完故事之后發(fā)吃的的環(huán)節(jié)。

        孤兒院的孩子大多數(shù)是在這個大院子里面待得久了，一見到外面來人便習慣性的圍上去，孩子們年紀各有大小，心思卻都大同小異，都是希望來的人可以把他們領(lǐng)養(yǎng)走，能有個完整的家。

        眼前這個長相有些英氣的短發(fā)少女似乎不同，她遠離人群，性格也有些孤僻，來了幾次都只是見到她遠遠地一個人站著，并不言語。

        “你對戰(zhàn)爭有興趣？”

        “嗯。”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我們現(xiàn)在是和平年代。”

        “沒有戰(zhàn)爭，就不會有和平。”

        很簡單的一句話，從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口中說出，實在是有些讓人震撼。

        老首長年輕的時候?qū)⒆约旱恼麄�青春都奉獻給了戰(zhàn)場，兩個孩子陸續(xù)都犧牲在戰(zhàn)役當中，沒能留下一兒半女，他雖然資助了無數(shù)的孩子，卻從未考慮過真正收養(yǎng)一個孩子。

        那天下午，秦羽跟著老首長走了。

        十五歲的少女第一次踏進軍區(qū)，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接過老首長給的槍，只是一把普通步槍，那個時候的她還不知道怎么開槍，甚至不知道端槍的正確姿勢應該是什么樣的。

        沒人教她，她只是看著旁邊聯(lián)系的士兵，有樣學樣，然后鼓起勇氣對著遠處的靶子開了一槍，毫無意外的，脫靶了。

        老首長哈哈大笑，“準頭太差，但是氣勢倒是挺足，以后你就留在這兒。”

        那一槍應該是秦羽這一生摸到槍以來，準頭最差的一槍，而僅僅在一年以后，她的槍法在整個燕京四區(qū)已經(jīng)達到尋常人望塵莫及的程度。

        老首長告訴她說，她年紀還小，不夠正式入編，所以還要再等三年，三年以后軍區(qū)招錄特種兵，只要她考核過了，就會成為一名正式的特種兵狙擊手。

        三年訓練，枯燥乏味，身邊的戰(zhàn)友換了一撥又一撥，吃苦倒是沒什么，只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們受不了那份寂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就是起床號訓練，披星戴月。

        秦羽倒覺得沒什么，她原本也不愛和人交流，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河流更讓她覺得自在，風吹過鋼槍，那就是這個世界和她的對話。

        三年后的特種兵預備役入伍考核，射擊這一欄，秦羽拿了最高分。

        她拿著錄取的成績單去找老首長，難得的露出興高采烈的樣子，卻被告知老首長胃癌晚期，就在她考試的那兩天已經(jīng)去世了。

        老首長的副官給了她一封推薦信，把她送到了剛組建的藍鷹特戰(zhàn)隊。

        后來那些年，藍鷹戰(zhàn)功無數(shù)，除了藍鷹的最高指揮官邵允琛之外，那個低調(diào)神秘不愛說話的狙擊手也成為四大軍區(qū)的神話人物之一。

        每當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隊里其他人大多結(jié)隊，有著各自的搭檔，而狙擊手永遠獨行，在視野最好隱秘性最高的高地上藏匿。

        這個夢太長了，從十三歲進孤兒院開始，幾乎將她的前半生都過了一遍，要不是這個夢，她幾乎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當了兵，怎么就在部隊里面度過了二十年。

        再后來藍鷹遭到小人陷害，分崩離析，整整五年的時間里，她被隊長藏到燕京女子監(jiān)獄，遇到當時還是葉清歡的顧傾城，再后來遇到宮川，認識關(guān)卿卿、司南、小白、陸司言、周菀等一眾人，找到妹妹秦娜。

        三十余年，從孑然一身，到擁有至交好友和骨肉至親，她挺知足的。

        原本以為人生就這樣過去了，等到退役，她就陪著妹妹還有侄子一起回大涼山當老師，到那個時候她榮譽退役，想申請一個山村的專業(yè)體育老師還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偏偏臨退役了，遇到了個陰魂不散的混小子。

        性子淡漠清冷如她，也嘗嘗被氣的跳腳，素來很少出口的臟話，在那個人的面前好像也很難克制得住。

        孤獨的這幾年臥底生涯中，那個人好像總能找到機會跑到自己跟前來晃悠，好多次害得她差點露餡。

        說實在的，那個男人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類型，長得過于漂亮了些這就不說了，性子也不討喜，凡做事不留余地過于陰狠，自大又傲慢，喜歡自說自話，好像全世界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但偏偏，為數(shù)不多的好脾氣好像都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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