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七流
　　
　　楚西寧其實就比喬御小3個月,  生日是在1月。但如今都快4月了，喬御卻驟然收到了他的生日邀請函。
　　
　　有一瞬間，他懷疑楚西寧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直到楚西寧的一張臭臉,  出現在了奧賽班的第1排。
　　
　　“喬御,  陸邈,  過來,  坐。”
　　
　　奧賽班課桌很大,  坐三四個人完全沒問題。只是為了鼓勵學生獨立思考,  都是默認一人一桌。
　　
　　但是如果幾個人非要擠在一起,  陳老師也不會多加干涉。
　　
　　于是，喬御坐在了楚西寧身邊,  拿出了上次布置的作業,  擺在課桌上。
　　他表面是在思考,  實際上正在腦海里用草稿本算題。
　　
　　喬御的手已經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但是在腦海里做題，就不會有這種煩惱。
　　
　　當初，7中送來了3個人。
　　一中的學生都以為不出半學期,  這三人怎么來的就該怎么回去，沒想到最終只有一個被淘汰掉。
　　
　　剩下兩個，其中一個十分中庸，每次測試都在全班15名，另一個則是永遠的第1。強得讓人絕望。
　　
　　陸邈是15名,  喬御是第1。
　　現在再也沒人會不長眼地嚷嚷喬御成績是作弊來的,  畢竟他的實力有目共睹。
　　
　　楚西寧看了眼他的作業進度，慢吞吞開口：“我那個生日宴會……”
　　
　　“生日宴會吧……”
　　“那個……”
　　
　　他欲言又止。
　　
　　喬御微微皺起眉,  轉過頭，一雙淺琥珀色的眼眸盯住了他的臉,  十分認真地說：“……上一個這么和我說話的，墳頭草已經2米高了。”
　　
　　喬御沒有騙他。
　　上一個對他這么說話的，是他得了癌癥的生父。
　　
　　那個真豪門老男人，李崇明，在生命的最后階段，總是對他這么欲言又止，盯著他的臉發呆，似乎從這張臉上能看見喬月過去的影子。
　　
　　那真是個漂亮又傻的姑娘，李崇明本來只是想玩玩，卻又忍不住一直憧憬喬月口里的“未來”。可是像他家這樣的家庭，又怎么可能接受一個普通教授的女兒？
　　
　　喬御被他看得一陣惡心。
　　說起來，這個時間點，李崇明是不是還活著？
　　
　　楚西寧嘆了口氣：“……如果我跟你說，要不你還是別來了，你會揍我嗎？”
　　
　　楚西寧今天戴的隱形眼鏡，平時戴框架眼鏡的時候像個斯文敗類，沒想到摘了以后，一雙眼竟然是偏長的桃花眼，看著還挺乖。
　　
　　喬御從鼻腔里發出了一聲像是笑聲的輕哼：“不會。”
　　
　　“我生日本來是在1月，那時候期末考，就沒慶生。結果上周我爸跟我說補辦一個生日宴會，我就準備把我朋友都請過來了。”
　　
　　“結果前幾天，我才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沒被調去燕京，但是也是高升，想借此看看其他人態度，所以邀請了很多人。聚會地點是東郊一個莊園酒店，我怕你們不習慣。”
　　
　　楚西寧繼續道：“不過那家酒店自助餐真的很好吃……調來了幾個米其林餐廳的廚師……所以我就很糾結。”
　　
　　喬御心想，那豈不是和宋天宇家里吃的差不多。
　　
　　喬御安慰他，道：“沒事，我也不想為了吃飯去租一套正裝。”
　　
　　同樣的話也被轉告給了鄭清華。楚西寧十分抱歉，并且表示下次請客吃飯。
　　
　　鄭清華穿著睡衣跑到喬御家里寫作業，表情十分悲憤：“我才發現，全隊竟然只有我們兩個才是普通高中生！”
　　
　　宋天宇的父親宋譯文在邀請名單上，宋天宇自然也要跟著去。
　　陸邈叔叔只是普通公務員，但父親在京城當官，母親還在渤海灣的航母上，于是他和自己妹妹陸云一起被叔叔帶著去，一起去的還有他的堂弟。
　　
　　就連同一個學校的尚哈佛，也是住在楚西寧家隔壁的軍區大院。
　　
　　至于楚西寧還有沒有邀請其他人，鄭清華就不清楚了。
　　
　　系統在此時不合時宜地插了一句嘴：“是只有你。”
　　
　　可惜鄭清華聽不見。
　　
　　喬御在一邊寫作業，鄭清華繼續嚎：“我也好想吃澳洲龍蝦——法國鵝肝——金華火腿燉湯——”
　　
　　嚎得喬御題都算錯好幾次。
　　
　　于是中午的時候，喬御忍不住了。
　　他披上了外套，像是摸狗狗一樣，摸了摸鄭清華的腦袋瓜。
　　
　　“走吧，帶你出去吃點好的。”
　　
　　鄭清華本來以為，喬御說的吃點好的，也就是去旁邊商圈吃點網紅餐，卻沒想到出租車一路往天海郊區開去，最終在金臺山附近停下。
　　
　　這里有家淮揚菜館，店名叫云水間，餐廳老板祖上曾經是御廚。老先生在這開了家小店，菜品價格偏貴，一頓好幾千也是常有的事。
　　
　　在這吃飯需要預定，不過有些不需要預定的菜，是讓徒弟出手，價格就親民了許多，味道依然遠勝尋常餐廳。
　　
　　上輩子喬御來天海，李家有人拿這家餐廳招待過他。喬御口腹之欲不重，卻依然對這家餐廳贊不絕口，以至于后來去別家餐廳聽說是什么米其林三星大廚做的飯，總忍不住暗自比較一番。
　　
　　云水間外部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光是餐廳門口放的菜單，就足夠嚇退大部分食客。
　　門口的菜單上，只有一道菜，清湯雞絲面，售價188元。備注：碗。
　　
　　鄭清華看到這價格眼前驟然一黑，拉住了喬御的胳膊：“我覺得人不可以，至少不應該跨越階級消費……”
　　
　　喬御：“我請。”
　　鄭清華瞬間變臉：“走走走！”
　　
　　等進了餐廳，鄭清華才有些后知后覺地不好意思。
　　“算了，我們還是AA吧，我還是有點錢的。”
　　
　　上次比賽，鄭清華感覺自己像是平白嫖了20萬。雖然這20萬到手前交了稅，但是依然是一筆巨款。
　　鄭媽媽給他辦了一張銀行卡，里面存了10000，用作高中3年的零花錢，剩下的收在了手中，準備湊個首付，給鄭清華以后買房子用。
　　
　　走進餐廳內，店面不大，里面的布置卻有小橋流水，古色古香。
　　入目是大廳，再往里，穿過回廊，還有專門招待貴客的雅間。
　　
　　現在是下午3點，不是什么正經吃飯的點，前臺人都沒有。
　　
　　只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坐在靠窗的位置，愁眉不展地寫著作業。
　　
　　鄭清華：“這餐廳好像沒人啊？”
　　
　　喬御來過，依稀把這個小姑娘和老師傅的孫女對上了號。
　　
　　于是他走了過去，面帶微笑，低聲詢問：“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其實人是有的。
　　下午1點，店里的徒弟們突然接到老師傅的電話，說從燕京來了位貴客，讓他們都在廚房候著，他馬上就來。
　　
　　其實云水間雖然價格貴，但是對自己的定位從來不是高檔餐廳，甚至常年虧損，幾年前，老師傅差點就要堅持不了對美食的追求，直接關了餐廳養老去了，最終是靠幾個大食客的捐贈才能一直營業。
　　
　　這位貴客就是其中之一。
　　
　　老師傅撈出了自家池塘養的河豚和黃魚，又吆喝徒弟挖出了兩筐時令蔬菜，拎著腌好的咸蟹就去了。他身子骨還硬朗，顛勺炒菜都不在話下，舌頭依然敏銳又挑剔。
　　
　　只是百密一疏，老師傅忘了關店，這才讓喬御和鄭清華兩個不速之客誤入。
　　
　　這頓飯賓主盡歡，老師傅一路送貴客出門。
　　貴客說，這次來天海，第一是看看自己那個不肖子，為什么要在天海待這么久不回去；第二是晚上剛好有個姓楚的人家，請他赴宴。
　　
　　“老先生手藝還是和過去一樣好。”貴客夸獎道。
　　老師傅不自覺咧開嘴笑了：“您喜歡就常來，我永遠不收您飯錢。”
　　
　　貴客亦是唇角含笑，只是走到大廳準備出門時，這笑卻微微凝固了。
　　
　　大廳里靠窗的位置，坐著3個人。一個小姑娘，兩個少年。
　　其中一個少年玩著手機，另一個拿著筆教小姑娘寫作業，臉上沒什么笑意，但是神情卻莫名溫柔。
　　
　　拿著筆的少年似乎是察覺到有人，于是視線朝這邊掃過來一瞬。
　　他只是隨意地看了一眼，然后就轉回了頭。
　　
　　李崇明在那瞬間都不記得自己左右腳該怎么邁了。
　　
　　老實說，大概10年前，李崇明偶爾也會在辦公室里偷偷看看小喬御的照片。
　　這小孩長得不像他，但是卻一頂一地好看，是他的長子。臉頰鼓鼓的可愛，像是一只小倉鼠一樣。
　　
　　那時候他和自己娶的名門太太相處得不好，于是更想喬月。
　　后來李太太發現了這件事，感覺自己這10年來的琴瑟和鳴都像是笑話，氣得帶李漢卿回了娘家。
　　
　　李漢卿驟然發病，進了ICU，病危通知書都發了好多封，最后還植入了心臟起搏器。
　　
　　李太太說，李漢卿是因為發現自己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氣得發病的。
　　
　　那之后，李崇明就再也沒關注過喬御了。
　　
　　但是現在，只是一眼。
　　李崇明就覺得，那應該是喬御，不會錯的。
　　
　　他的怔然太過于明顯，以至于身邊的李毅也不禁把視線轉向了那個方向。
　　
　　李崇明迅速收回了視線，恢復了鎮定從容，然后往外走去。
　　
　　到了車上，李崇明依然思緒紛紛。
　　
　　這家餐廳并不出名，但是他卻在這里遇上了喬御。
　　說是巧合，未免也太過于巧合。
　　
　　是喬月知道了消息，讓他來試探？
　　還是李家的政敵或者世仇，知道了什么秘辛，把喬御當成棋子？
　　又或者，這小孩從喬月那里聽了消息，惦記著李家的家產？
　　
　　李漢卿還在天海，他是不是已經遇到喬御了？他們關系如何？
　　那孩子身體很差，少不得有人算計。
　　
　　一想到自己明面上唯一的兒子，李崇明還有些溫情的心慢慢冷卻了。
　　他越想越覺得喬御的出現是不懷好意的。
　　
　　當年已經和喬月說了，讓她把這孩子打掉。這女人怎么就不聽？
　　
　　李崇明深深皺眉，對一邊的李毅道：“調查一下喬御，特別是他的社會關系，把有用的消息發給我。”
　　
　　這件事李毅從喬御出生后就在做，沒想到停了10年  ，竟然又要重拾老本行。
　　
　　李毅點了點頭：“好的，老爺。”
　　
　　*
　　
　　喬御也看見了李崇明。
　　李崇明這時候還沒得癌癥，看上去氣色很好，從頭到尾都透露著一股屬于成功人士的上位者氣息，血腥又虛偽。
　　
　　一如既往地令人生厭，倒胃口。
　　
　　要不是云水間的菜的確好吃，喬御覺得自己可能都吃不下飯。
　　
　　也許是因為輔導了老師傅的孫女寫作業，又或者是因為今天貴客的稱贊讓他心情好，老師傅親自下廚，免費贈送了一道黃魚膏年糕湯。
　　
　　鄭清華吃得眼淚都出來了：“原來《中華小當家》里面的特效是真的。”
　　他感覺這道菜在面前冒著金光。
　　
　　吃完以后，一看賬單，兩個人吃了1500。鄭清華又快暈了。
　　
　　他們從云水間里出來的時候是下午6點。
　　
　　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商務車。
　　
　　在看見喬御出來后，一位穿著西裝的男人打開了車門，走了下來。
　　
　　鄭清華一臉懵逼，敏銳地感覺到對方似乎不懷好意，下意識上前一步，把喬御擋在了身后。
　　
　　小時候喬御身體不好，三天兩頭住院。
　　鄭奶奶就把他抱在膝蓋上，說隔壁小孩真可憐，清華你要多陪他玩玩。
　　
　　雖然后來因為對方成績太好，鄭清華感到別扭，初中就跑去外地讀書了。
　　但是在鄭清華心里，喬御一直都是那個臉色蒼白，小手因為輸液經常腫起來，一言不發沉默寡言的小孩。
　　
　　李毅道：“喬御，是嗎？”
　　
　　喬御和他對視，目光平靜：“是。”
　　李家的主支都不怎么喜歡出面，因此外出打理事情的，基本都是旁支。
　　
　　李毅是李崇明欽定的元老之一，上輩子在李崇明死后，為李漢卿對付喬御立下過汗馬功勞。
　　
　　李毅微微彎腰：“我們老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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