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關鍵一夜（四）
案上那盞燈嗞嗞地燃著，將整個屋子都照的亮堂堂。
慈禧坐不住了，時不時讓李蓮英到門邊看一眼，外面是皓月當空，銀漢璀璨，剛下的白雪染白了宮里的屋角。
寒風掠過，慈禧仔細聽一聽，風里夾雜著院墻外散亂的腳步聲，又很是匆忙，果然儲秀宮小院的的院門被推開了。陳浩宇急匆匆的帶著王商進了儲秀宮正殿。
慈禧回頭看去，陳浩宇沒有絲毫停頓，撩起身前的衣袍跪在地上，滿臉淚痕的對著面前的慈禧：“親爸爸，你快去看看皇額娘吧，她不好了�！弊约汉妥约簩�。陳浩宇抹了一把眼淚又抹了一把鼻涕。
慈禧的鎮靜讓陳浩宇愈加不安，那份波瀾不驚反而像是深藏不露的遮掩。狂風暴雨來臨前總是寧靜的。
陳浩宇故意用力哭喊著，慈禧眼皮都不多抬一下，全副心思只在這件事的真偽，周圍的一切，包括哭喊的陳浩宇這個人仿佛不存在。
陳浩宇忍不住了：“親爸爸，您快去吧再不去就真的完了�！�
“行了�！贝褥卣f，不知是在回答陳浩宇，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陳浩宇更是恨透了慈禧那副一切盡在我掌握中的派頭，若不是他必須讓此人去鐘粹宮，依著他的脾氣，他已把慈禧拖出去，就著月色直接賜酒，他心里才舒坦。
他從不信什么舍生取義、忍辱負重，那都是哄小孩兒的鬼話，這世上人與人之間不過就是你死我活的利益爭斗，不是你滅了我，便是我屠了你。
“小李子，去鐘粹宮”慈禧淡淡的說道。
這時天色已漸漸完了，而且剛剛停下的雪花又各自落下，慈禧一行人慢悠悠地向著鐘粹宮走，慈禧是想等慈安死透了再收拾殘局。
慈禧踱著踱著走到病榻上慈安的身前，見慈安面色蒼白，氣息急促，把一只手錦被里，拉起一只手：“姐姐，我知道你心機多，不過你便是耍詭計，以你現在的摸樣怕也是不行了吧。你不要忘了，這整個皇宮大內都是在我的手中�！�
慈禧彎下腰，坐在慈安對面的暖炕上，把手指上的指套一枚一枚拔下去，叮當當敲得人心起了栗子，她陰森森地笑道，“姐姐，你知道嗎？我對于你的忍讓都是因為你手中的那道密旨，當年在熱河我派手下宮女監視了你的一舉一動，先皇交給你密旨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為了得到那份密旨我就沒有驚動你，只是暗中監視。你也知道，如今人心不古，我也是為了自己著想�！�
慈安抬起頭瞧了慈禧一眼，她只是沒有情緒地一笑，眉目間卻沒有一絲的驚恐，仿佛對陰謀早已知曉。
“如此就多謝了，還勞煩妹妹為我這么費心！”慈安冷淡地說。
這下輪到慈禧手足無措了，分明是她好似一把尖刀刺進慈安的心，孰料對方毫發無損，反而讓她的得意張狂落了空。
“你就不想知道你身邊的釘子是誰嗎？”慈禧又想到了一個可刺激對方的事情，這一定可以在她的心上戳一下。
“這些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了�！贝劝策�是一副不動如鐘的神態。
慈禧猛然懷疑起來，越看慈安越覺得自己也許中了什么陰謀詭計，這個女人突然有種讓他拿不穩的可怕力量，是她從不曾經歷的強大，她注定將一敗涂地。
李蓮英在門外嗚咽的呼喊了幾聲就沒了聲響，慈禧心中跳了跳，撇下慈安和陳浩宇跑出去，返回時，臉已變了色，仿佛被揉捏的面團，一忽兒向內收縮，一忽兒向外擴張。
慈禧揚起手臂，狠狠地砸在方桌上，桌子上的茶杯瓜果，一枚枚跳得老高，蹦跶著從桌上摔下去，她直起脖子吼叫道：“姐姐，你耍的什么花樣！”
慈安用半邊臉對著她，片刻的沉靜后，慈安下床躬身撿起了地上的幾個瓜果，緩緩地放到桌子上。
慈禧像饑餓的野獸，咆哮得聲音開了：“姐姐，你和皇上都在做皇宮里。你敢跟我使障眼法。李蓮英····李蓮英。姐姐將李蓮英弄到哪里去了？”
慈安轉過臉冷冷地看著她：“妹妹這李公公可是你的親隨，妹妹尚且不知，我如何能知知道�！�
慈禧緊緊的扯著自己手中的手帕看著一邊陳浩宇：“皇上你也膽敢欺詐我，你是不是聯合東太后想謀我。”
陳浩宇毫不畏懼地直視她，唇邊揚起了諷刺的笑。
門外靜悄悄的好想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只聽見幾個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李蓮英連滾帶爬地進來，嗓子像破了面的大鼓，難聽地嚷叫道：“太后！”
慈禧丟開陳浩宇和慈安，抓起李蓮英的領子：“什么事！”
李蓮英喘息著：“左宗棠率兵進宮了……”
慈禧大驚失色：“左宗棠？他怎么會來了？”
李蓮英哭喪著臉道：“左宗棠假傳懿旨拿下了榮祿，接管了步兵統領衙門，恭親王假傳懿旨接管了侍衛，騙過午門的守衛，殺進宮里……太后啊我們應該怎么辦呀？”
慈禧像被雷擊了，呆木著半晌不動，她遲遲地扭過頭，正看見慈安臉上的微笑，忽然間一切前所未有地透徹明白，慈禧失魂落魄，手帕從手中滑落，她本人重重地癱倒在地上！
慈禧癱軟在地上，一抹刻毒的恨意在她眼底閃過：“我今天落到你的手里，知道左右都是死，只是你也別想全身而退，我的今日不會是你的明日嗎？”
東暖閣的門被從外面推開，恭親王奕䜣，左宗棠從屋外蜿蜒直入屋里。
奕䜣和左宗棠給慈安和陳浩宇見過禮后就立在了一邊，慈禧猛地坐直了起來：“好啊，我今日竟要死在賊寇之手！”
“你先別喊冤，恭親王你說她到底犯了哪條王法”慈安冷冷的看著地上的慈禧，死到臨頭還不悔改。
“回東太后，西太后心狠手辣，派大內總管李蓮英毒殺了孝哲皇后，這是孝哲皇后貼身宮女的證言，還請太后預覽�！惫вH王把原本給慈安看過的奏折拿了出來。
“李蓮英可有此事？”慈安看向旁邊已經是一團爛泥的李蓮英，往日的八面威風可是一絲也沒有了。
“太后絕對沒有此事，這都是那個宮女誣陷啊，請東太后明察。”李蓮英雙手撐著地面，用喊破喉嚨的聲音喊著冤。
慈安太后見他這么說，手一揚起，一籃子精致的點心如跳脫的兔子蹦蹦跳跳的散了一地。
“你········”慈禧手指顫抖的指著慈安，更好似突然間明白了，又指著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陳浩宇。
見慈禧已經沒什么話說了，慈安從袖筒中拿出咸豐的密詔，大聲的讀書來：“旨，若他日懿貴妃有結黨篡政，危害社稷的僭越行為，皇后鈕鈷祿氏此詔將其賜死�！毕聲特S十一年七月十四日于熱河行宮，上面蓋著咸豐皇帝的印信。此案宣讀完就將密詔送到奕䜣和左宗棠的面前，兩人點了點頭認得這是咸豐的字跡。
“來人啊，將西太后帶回儲秀宮，派人嚴加看管。將李蓮英押到內務府，聽后處理�！贝劝沧呋仃惡朴畹纳磉�，將兩個人押了下去。
慈禧被送出鐘粹宮，天上的風雪已經散盡，抬頭看見頭頂的天空團團地旋轉的星辰、月亮，月光在慈禧黯淡的眼眸，稍稍地猶豫了一瞬，而后決絕離開，留下一地深黑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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