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家長不想承認(rèn)，可是他確實是被一個剛上小一的男孩子給震懾住了。

　　這樣的氣場，這樣的眼神，這真的是個孩子么？

　　“肉肉。”慕以瞳細(xì)眉一蹙，上前抱住他的腰身，“你怎么了？”

　　瑾安咬唇，轉(zhuǎn)頭看向他最親愛的媽咪，一言不發(fā)。

　　可是他全身都在抖，抖得慕以瞳的心也跟著揪緊。

　　再看一邊，溫望舒的臉色也鐵青。

　　“都是你！亂說話！還是跟孩子亂說話！”最后還是那位男家長的妻子出來打圓場，拉住丈夫的手臂低斥。

　　丈夫抿唇，被訓(xùn)斥的沒有聲音。

　　妻子又過來跟慕以瞳、溫望舒道歉，“不好意思，我老公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這位先生只是受傷了。他看著他坐輪胎就……真是不好意思。”

　　他們的孩子跟瑾安以后會是同學(xué)，把關(guān)系搞壞，搞僵，沒有好處。

　　慕以瞳站起身，捏了捏瑾安的肩膀，“沒關(guān)系。肉肉，聽到了嗎？叔叔沒有惡意，叔叔只是不知道。”

　　瑾安悶聲不吭，走到溫望舒身邊，像一個小戰(zhàn)士一樣，守護(hù)在爸爸身邊。

　　溫望舒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他這才面色稍霽。

　　一段小插曲過去。

　　慕以瞳和溫望舒為瑾安辦好入學(xué)手續(xù)，今天就差不多了，明天才正式上課。

　　瑾安因為先前的事情，并不是特別高興，一直到結(jié)束回家，都很沉默。

　　慕以瞳幾次哄他，收效甚微。

　　再加上，溫望舒也沉默。

　　這對父子，都不讓人省心啊。

　　醫(yī)院。

　　“好了，今天就到這里。”

　　“望舒，我說好了。”

　　“可以了，望舒，我說可以了，你……”

　　“溫望舒！”

　　強(qiáng)硬的把溫望舒拉坐下來，江淮擰眉質(zhì)問，“你怎么回事？”

　　溫望舒大口大口的喘息，額上，汗液涔涔。

　　江淮拿過毛巾給他，勸道：“你今天怎么這樣著急？你也該知道，這不是著急的事情，你復(fù)健時間還不到一個月，以后會慢慢好起來的。”

　　“以后？”冷笑出聲。

　　溫望舒抬眸，沉沉凝著江淮，“多久以后？”

　　一拳捶在腿上，他低聲咆哮：“到底是多久？多久以后？啊？你說啊！我還要做廢人多久！”

　　廢人。

　　兩個字一出，江淮也是一震。

　　這不像是溫望舒啊。

　　他冷靜，自持，為什么突然失控了？

　　伸手握住溫望舒的肩膀，江淮輕聲問道：“望舒，是不是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心情不好嗎？”

　　早該發(fā)現(xiàn)的。

　　他今天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太好。

　　因為之前他復(fù)健的時候也不會帶著什么好表情，所以江淮就給忽略了，真是不應(yīng)該！

　　“跟我說說，望舒？”

　　半響，溫望舒吐出兩個字：“沒事。”

　　這一點(diǎn)不是沒事的樣子。

　　這明明就是有事。

　　站起身，江淮推著溫望舒去到休息區(qū)，買了兩杯東西。

　　一杯推到溫望舒手邊。

　　溫望舒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淮喝了口東西，“望舒，我知道你心里著急。可是你的進(jìn)步，你也該看得見。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可以簡單的走動了，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從輪椅上起來拄拐，再往后，就可以丟掉拐杖了。”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不過這些都需要一個時間。你應(yīng)該有耐心。”

　　耐心。

　　溫望舒嗤笑。

　　他一開始確實有耐心。

　　可是今天之后，他發(fā)現(xiàn)，之前的耐心，不過是裝出來的樣子而已。

　　因為他，他的兒子被人嘲笑。

　　嘲笑有一個殘疾人爸爸。

　　殘疾人。

　　什么時候，溫望舒受過這樣的折辱？

　　他恨，他惱，他怒，他急。

　　可這些，統(tǒng)統(tǒng)找不到一個發(fā)泄口。

　　他憋得慌！

　　心里發(fā)堵，發(fā)悶。

　　堵得他，悶得他，憋得他，快要窒息了！

　　江淮是復(fù)健醫(yī)生，溫望舒這樣的情況，他自然知道，明白，更是見過不少。

　　病人們在復(fù)健的時候，一開始都是抱著極大的希望，所以也十分有動力和信心。

　　但復(fù)健治療本身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中間遇到的挫折不會是一點(diǎn)兩點(diǎn)，漸漸的，那些耐心就會被消磨，直到消磨殆盡。

　　而重建信心，會比之前困難。

　　只是江淮以為，溫望舒會跟別人不一樣。

　　沒想到……

　　他之前都很好，突然變焦急，一定是今天遇見了什么事情，受到了什么嚴(yán)重的打擊。

　　解鈴還須系鈴人。

　　必須讓他快點(diǎn)從陰霾中走出來，而最能幫助他的，只有她了。

　　于是，在溫望舒回去之后，江淮給慕以瞳打了一個電話。

　　慕以瞳接完江淮的電話后，久久出神。

　　下班回去的時候，公寓里十分安靜。

　　把買的菜肉放進(jìn)廚房，她到臥室尋人，不見，又去書房，也不見。

　　最后，在側(cè)臥找到溫望舒。

　　側(cè)臥，是瑾安現(xiàn)在睡的房間。

　　里面有很多瑾安的東西。

　　慕以瞳推開門的時候，就見溫望舒手里拿著瑾安昨天拼好的樂高在發(fā)呆，連她進(jìn)來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從他身后抱住他，慕以瞳把臉貼在他頸側(cè)。

　　溫望舒放下樂高，握住她的手臂，“回來了。”

　　“嗯。我買了好多你喜歡的菜，一會兒做給你吃，好不好？”

　　“嗯。”

　　張張嘴，她把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算了，先去做飯吧。

　　晚上洗了澡，溫望舒靠在床頭看書。

　　慕以瞳坐在他腿邊，輕輕的給他的腿按摩。

　　猶豫一下，還是說道：“今天江淮給我打電話了。”

　　溫望舒翻書頁的手指一頓，然后低低“嗯”了一聲。

　　抬起頭看著他，慕以瞳問：“望舒，你很心急嗎？”

　　合上書，溫望舒也看著她，“我不該急嗎？我還要這樣多久？”

　　“你怎么樣了？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慕以瞳咬牙反問，“你又不是不會好！”

　　冷冷發(fā)笑，溫望舒雙手攥緊成拳，悶聲不語。

　　深吸一口氣，慕以瞳告訴自己，不能急，不能跟他著急。

　　他很痛苦。

　　已經(jīng)很痛苦了。

　　她不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讓他更痛苦。“望舒，你聽我說。最不能瞧不起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如果連你都瞧不起自己，還指望別人瞧得起你嗎？你會好的，只是時間，我們耐心點(diǎn)，好嗎？我會陪著你，肉肉也會陪著你，我們都會陪著你

　　。”

　　“瞳瞳，我……”

　　“你看，肉肉今天很勇敢的保護(hù)你，因為他相信，他知道，你會好的。所以他勇敢的，堅決的去反駁別人。他這么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可以嗎？”

　　終于露出一絲淺笑，溫望舒拉住慕以瞳的手指，“知道了，瞳瞳，我知道了。”

　　“真的？”

　　“嗯。”

　　他笑了，她也徹底放心。

　　趴在他懷里，慕以瞳聽著耳邊，他沉沉有力的心跳聲，輕聲低語：“望舒。”

　　“嗯。”

　　“望舒，謝謝你。”

　　“……謝什么？”

　　“沒什么，就，就謝謝你。”

　　……

　　“喏，這個，給肉肉上小一的禮物。”慕晏晏舉起手里的童裝，笑意冉冉，“是不是很可愛？”

　　慕以瞳看了眼，點(diǎn)頭，“還行。”

　　“哎呀，童裝真的都太好看了。現(xiàn)在小孩子的東西都好精致啊！你知道嗎，我前天路過嬰兒用品店，沒忍住進(jìn)去看了看。我的天！那些小衣服、小鞋子，真的是……”

　　看慕晏晏星星眼，一臉的向往，慕以瞳低笑，“怎么？想做媽媽了？”

　　一語中的。

　　慕晏晏被說中心事，霎時間羞紅了一張臉。

　　“你，你別胡說！我，我才沒，我還沒過夠二人世界呢！”

　　“真的嗎？”

　　“哼！”小姑娘佯裝生氣了，其實是害羞，冷哼一聲，跑到另一邊去看衣服了。

　　慕以瞳給瑾安選了幾件衣服，再加上慕晏晏要送的，居然有十幾件。

　　瑾安在學(xué)校要穿校服，私服的話，穿的機(jī)會變少。

　　不過小孩子長得快，衣服淘汰的也快。

　　就這段時間里，瑾安已經(jīng)長高了兩厘米，以前的褲子都短了。

　　買好衣服，兩人從商場出來。

　　今天出來逛街，開的是慕晏晏的新車。

　　慕以瞳了解她，就是想要出來嘚瑟顯擺一把。

　　這車，是唐鐸烊送給她的禮物。

　　上了車，慕晏晏啟動車子，剛開出不遠(yuǎn)，卻突然從前面的街口橫出來一輛紅色的車子。

　　撞擊的聲音，車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周圍的聲音，都在遠(yuǎn)去。

　　疼！

　　好疼！

　　肚子好疼！

　　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流失……

　　慕晏晏癱軟在駕駛座，耳邊，是慕以瞳沙啞的喊著她的名字：“晏晏！晏晏！”

　　眼前一黑，慕晏晏徹底失去了意識。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鋪天蓋地。

　　手術(shù)室，紅燈冷絕。

　　唐鐸烊坐在冰冷的長椅上，一動不動。

　　忽然，走廊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慕毅和盛宛萍聞訊趕來。

　　“鐸烊！鐸烊！晏晏呢？”

　　“媽，爸。”唐鐸烊站起身，耙了耙頭發(fā)，“晏晏還在里面。”

　　盛宛萍腳下一軟，幸好慕毅和唐鐸烊將她扶住。

　　慕毅擰眉，又問：“瞳瞳呢？”

　　“以瞳只是皮外傷，去找醫(yī)生了。”

　　慕毅咬牙，扶著盛宛萍坐下來。

　　不多時，紅燈熄滅，手術(shù)室門打開。

　　三人立刻迎上去。

　　“醫(yī)生，我妻子怎么樣？”

　　“我女兒怎么樣？”

　　醫(yī)生摘下口罩，輕聲說道：“手術(shù)很成功。只是，孩子沒有保住……”

　　孩子？！醫(yī)生的話猶如驚雷，平地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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