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羽
會議結束,與會者在主辦人的安排下陸續離開,管家確認沒人后便關上了門。
整個會議廳在無聲的寂靜中,隨著臨近的黃昏陷入黑暗,唯有窗外的夕霞從窗戶滲透進來,給房間帶來些許朦朧的亮光。
此時角落的黑影里,一個人影悄悄探出頭來,它向四周張望片刻,隨后躡手躡腳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陽光照亮了她的眼睛,清澈如水的褐色雙眼靈動地轉動著,頭上烏黑的雙馬尾也隨著她身體的動作輕輕擺動。
“阿瞳,你這是想去哪呢?”
身后傳來的聲音將女孩嚇了一跳,她停下腳步緊張地回頭看去。
“我……我只是閑得慌出來走走。”女孩結結巴巴地回答,頭雖然轉過去了,眼睛卻心虛地瞟向了其他地方。
與女孩搭話的人推了推反光的眼鏡,亦從黑暗里走出來,步入面前昏黃的光芒中,夕陽清楚地映照出他的模樣。
這是一個外貌標志的男青年,身著一套黑西裝,系著領結,一頭深灰色的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長長的劉海蓋住了整個額頭。秀氣的面龐上,兩只淺灰色的瞳孔目不轉睛地盯著女孩,眼神沉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青年的思維似乎和普通人不太一樣,他又推了推眼鏡,接下來說的卻并不是“快和我一起回去”,或者“你有事瞞著我”之類的話。而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在這不算浪漫的情況下,向女孩提出了非常不合時宜的請求:“跟我回去結婚吧。”
女孩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朝青年大聲抗議:“我才不要嫁給你,我最討厭你了!”
“你不用這么快給我答復,我會耐心等你想清楚的。”青年壓根沒有在意女孩的拒絕。
“你就不能好好聽我說話嗎!”
“先不說這些了,有個任務交給你去做。”
“是安老頭……”意識到說錯了話,女孩慌忙用手捂住嘴,停頓一下又改口道:“是安大人給我的任務嗎?”
“不是,這是我要拜托你的事情。”
一聽是青年有事求自己,女孩立刻得意起來:“你求我我就去。”
如此無禮的要求,青年卻連一絲猶豫也沒有,他一手置于胸前,俯下身向女孩單膝跪下,用溫柔的語調誠懇地說:“我親愛的小公主,這件事就拜托您了。”
興許是沒想到對方真會照做,女孩反倒慌了手腳,立刻解釋說:“我只是開玩笑的,你快點起來呀。”
青年聞聲站起,又對女孩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沒有安大人的許可,萬一他不高興了怎么辦?”女孩稍作思索,對這座設施的首領有所顧忌。
但這一切青年早已料到,他果斷且自信地向女孩保證:“放心吧,他那邊由我來搞定。”
聽到這番承諾女孩總算點頭答應下來,她一臉歡喜地踏著輕快的步伐,郁悶的心情一掃而光。
“事情的內容已經發你手機上了。”青年笑得更燦爛了,舉起手機晃了晃,明明離得這么近,卻還像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換著花樣交流。
女孩走到門口,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自信滿滿地轉身沖青年豎起大拇指,元氣十足地答道:“就放心交給我吧!”隨后便從拉開的門縫鉆了出去。
待女孩離開后,青年臉上的笑容逐漸冷卻,他隨即撥出一個電話對那頭的人說道:“我已經安排妥當,駐守的警備人員會護送其它區域的首領們回去,現在檢驗站空了,可以開始行動了。”
前方的樹木越來越稀疏,四周開始變得亮堂起來,從快被雜草淹沒的小徑沖出去才發現,本以為是出口的地方被一面灰色的高墻阻擋了去路。墨綠的青苔順著墻面向上方蔓延,越過墻頭逃逸的藤蔓垂下綠色的帷幕,這兩片生機盎然的蒼翠被中間腐朽的木窗分割開來。
沿著墻壁往旁邊走幾步便能找到一扇高大的鐵門,由于年代久遠,已經四分五裂地倒在了地上。其中一部分被時間銹蝕成碎末,融于漆黑的泥土之中,剩下的部分扭曲變形,如同某種機械造物的骨骸。
穿過鐵門倒下的缺口,里邊是一字排開的低矮廠房,許多巨大的鐵罐與這些廠房建筑嵌合在一起,由繁盛如樹木根系一般蜿蜒交錯的管道連接起來。院墻深處的建筑后佇立著數根巨型煙囪,像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塔,不難看出這里曾是一座規模頗大的工廠。
走到工廠里的岔路口,佐胤松開久珣的手,用眼神示意通往深處的道路對他說:“我們分開走。”
“你想干什么?”
“我去引開他們。”
“你瘋了?”
敵人是一群拿著槍還裹得跟木乃伊一樣的士兵,佐胤先前和自己父親說過,殺死他只需要雇傭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而現在追著他們的就是這么一支軍隊。即使他再厲害,身體也是血肉做的,只要中槍很可能就會沒命。
“清醒得很。”佐胤接話的速度快得就好像知道久珣要說什么,“你們被抓住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到時候我更難對付他們。”
言下之意無非就是怕他們這一群沒什么戰斗力的人拖后腿,久珣沒辦法反駁,佐胤的判斷是正確的。
“那你自己小心點。”
“哼,你以為我是誰。”
回應久珣的還是那個令人不爽的傲慢笑容,但這意味著對方有十足把握脫身,他也就沒那么擔心了。
“我也留下。”扶靈提議道。她將張雨歆交給久珣,轉身向旁邊的佐胤投去一個眼神,對方雖無表態,但她知道那個男人已經領會了意思。
“謝謝你,扶靈。”張雨歆充滿感激地握住了扶靈的雙手,“你一定要小心一點。”
“嗯。”
面對張雨歆時,扶靈這個看似冷淡的女人眼神時常會變得柔和,卻也沒人料到此刻她竟然笑了。眼含柔波一笑傾城,毫不夸張的說,這一刻她就像穿越時空降臨此世的古代美人,似乎連空氣都染上了來自那久遠盛世的芙蓉幽香,與這個被工業和數字信號包圍的“叢林時代”格格不入。
“我一直都把你當成自己的姐姐,現在也是。”
“答應我,要平安回來……”張雨歆不舍地松開扶靈的手,跟著自己的兒子繼續向工廠深處跑去。
追兵的腳步聲此時已在高墻后方,留下的兩人當機立斷各自朝相反方向逃跑,那些手持鋼槍的壯漢也因此被迫兵分三路進行追擊。
原本作戰能力可觀的隊伍被拆分成三組,每個小隊僅僅剩下四五人罷了,對于佐胤來說威脅程度已經降到了警戒線以下。要么是這些人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要么就是他們低估了敵人的實力。佐胤暫且不清楚那個天使女人是否應付得了,單就他自己,對付十人小隊一個失誤可能會瞬間倒下,但是現在他的贏面至少在一半以上。
那個擁有“司令”頭銜的女人能身居要職,有一半原因是她擁有佐胤這個殺器。處理掉的天使哨兵越多,獵人小隊的管理者——也就是每個區域的最高長官得到的評價就越高。佐胤為她掙下了不少功名,訓練場里沒有人不知道佐胤的名號,但是天使們似乎并不關心殺掉他們哨兵的獵人到底是誰。
天色開始擦黑,遠離鬧市的荒郊野外沒有燈火的光芒更顯昏暗,夜幕完全降臨以后除非月色明亮,否則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即使是被增強后的身體素質,佐胤的夜視能力也不會夸張到哪去,和帶著設備的敵人比起來非常不利,因此他決定速戰速決。
鉆進拐角的巷子里截斷敵人的視線,佐胤選了一處垮塌了一半,另一半墻面也搖搖欲墜的建筑,迅速跳上二樓在墻角里蹲下,將身形隱沒于陰影中。等到后方的腳步聲闖入巷口,他便飛快起身,用刀柄撞掉墻上一塊松動的磚頭,隨后又躍起一腳踹向墻壁的上半部分。于是一塊完整的墻面應聲傾斜,遮天蔽日地朝下方的巷子中砸去。
在一陣紛亂的慘叫聲中墻面轟然倒塌,佐胤借著卷起的塵土和碎屑作為掩護,從二樓跳下,一刀貫穿了唯一一個沒被墻體砸倒的敵人。
剩下的人還在碎石堆中奮力掙扎,見轉瞬間就死了一個同伴,于是又開始慌亂地尋找自己的武器。其中一個相對鎮定的士兵伸展出翅膀,三兩下將身上的磚塊全數掃凈,重新恢復了行動能力。
然而佐胤早已掌握追兵里天使與人類的數量。要區分他們很簡單,除了氣息,天使為了方便收放翅膀,衣服背后會開兩條長條形的口子。有些謹慎一點的則會用一層可以拆卸的布遮蓋住開口,雖然這樣做除了能不引起路人的好奇以外根本沒什么用。
趁著敵人尚未擁有反擊能力,按照排列好的擊殺順序,佐胤在心中默念數字,開始了清掃工作。
1。
最先亮出翅膀的天使剛從碎石中掙脫就被佐胤兩刀卸掉了翅膀,他哀嚎著想要端起槍拼命,接著一面銀刃又從背后刺入貫穿了他的胸膛。即使穿著兩用防彈衣也無濟于事,對方準確地找到了鋼板之間的縫隙。
2。
這是個人類。在天使倒下后他也從石塊中爬了出來,剛撿起掉落的槍支,兩條手臂便一邊挨上一刀。前臂肌肉被斬斷拿起的槍又掉回地面,雙手再也無法自如活動。
3。
又是天使。他學著同伴的樣子伸展翅膀掃掉磚塊,不幸的是腿被一整塊還未松散的墻面壓住,所以沒能站起來。槍被壓在身下,在他“慢吞吞”撐起身體把槍抽出來的空當,佐胤已經割開了他的喉嚨。
4。
這個人類在同伴死亡的掩護下拿起槍,并瞄準了佐胤所在的方向。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算失誤,但也是佐胤不想遇見的情況,所以對付這個人時他賭了一把。
兩只碩大的翅膀隨著天使的死亡緩緩下落,阻隔了佐胤視線的同時也遮住了這個人類的視野。待到最后一片羽毛從眼前滑落,對方的身影將再度出現于翅膀后的瞬間,佐胤向敵人甩出了手里的刀。
而敵人顯然也有同樣的打算,想要在翅膀從眼前挪開的那一刻開槍干掉自己的對手。他的手指早已抵在扳機上,卻在要扣下的時候產生了動搖,本能地側身躲避那把即將貫穿自己胸膛的刀。當他想再次瞄準時對手已近在咫尺,接著臉上挨了一記重拳,被打得兩眼發黑,下一秒一股強大的力道又將他踹翻在地,拿槍的手被強制擰轉到了身后。
隨著一聲骨頭斷裂的脆響,他的整條手臂失去了知覺,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劇痛。原來那個兇殘的紅眼惡魔竟拉直他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從肘關節處一腳踩下,小臂應聲往后翻折90度,與上臂斷開了連接。
“說,你們為什么要來抓人?”
被刀尖抵住脆弱的頸部,地上躺著的壯漢竟然在顫抖。單單被威脅,這些傭兵是不至于害怕的,或許是目睹了佐胤那壓倒性的實力,最后的希望也隨之灰飛煙滅。
殺雞確實能儆猴。
“安……安仁清下的命令,要活捉天帝和她的后代,不能讓他們被人劫走,并且處理掉知情者。”
從士兵的交代中佐胤聽得出來,這位4區首領已經明確表態要控制天帝和羿久珣,并且不擇手段。按理說那個戴墨鏡的男人不會允許自己朋友的老婆和孩子被囚禁才對,也就說明現在的情況他已無能為力。
佐胤心中默默嘆了口氣,自己確實無法指望一幫廢物天使能派得上用場。
只要接下來能順利逼問出調換藥劑的幕后黑手,那天帝在誰手上都無關緊要,反正不會有好下場,也省得自己再動手。但是羿久珣必須得留著,如果這位首領一定要和自己搶,就看他愿意用多少條天使的命來換了。
眼下煩人的蒼蠅已全部收拾干凈,從地上哭泣顫抖的男人身上跨過,佐胤覺得是時候該去清理剩余的雜碎了。他只希望他的獵物能有點出息,不要回頭還得讓自己想辦法去天使的老巢撈人才好。
與佐胤分開后,久珣帶著母親往前跑出沒多久便拐進了工廠的辦公區域。那里除了辦公樓以外還有食堂和職工宿舍之類的建筑,加上各種綠化帶和人工湖等景觀,路況變得復雜起來,更有利于躲避敵人。但這也只能讓他們再稍微多掙扎一會,論身體素質,普通人跟受過訓練的士兵根本沒法相比,要不是佐胤和扶靈為他們爭取了一些時間,說不定這會早就被敵人追上了。
拖著精疲力竭的身體,兩人在偏僻的角落里尋了間不起眼的小屋躲了進去。屋里滿滿當當全是雜物,多數都是一些保潔和園藝用品,以及存放著各種工具箱的鐵制貨架,其中一處墻角里還壘著一堆數量龐大的紙板箱。
把門輕輕掩上,久珣搬開紙板箱騰出空間將自己和母親藏好,之后再把箱子重新壘起來擋住缺口。做完這些,他便蹲下身將母親那具瘦弱的軀體抱在懷里,好讓她安心一些。
“你也長大了呢,知道保護家人了。”
母親欣慰的話語在耳旁響起,久珣卻沒有回應,因為他從未思考那些過于復雜的道理,譬如人應該在什么階段擔起怎樣的責任。對他來說,保護家人更像一種本能,與年齡沒有關系。
“話說佐胤那孩子……應該不會有事吧……”
“放心吧,他很厲害的。”
聞言輕嘆一聲,母親沒再說話。久珣不明白她又為何要如此替一個不久前才威脅過她的人擔憂,佐胤幫助他們逃跑不假,但在這之后會對他們做什么,母親應該比自己更清楚。
“你為什么會這么關心他?”
“我……”
“媽,你是天帝的事情我之前沒有告訴爸爸,我相信你有你的顧慮。但唯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如實告訴我?”
“……我和佐胤的關系嗎?”
“不是。”久珣搖了搖頭,“我想問的是,那個調換藥劑的真兇不是你,對吧。”
四周忽然沉寂下來,也不知是被人一語點破開始緊張,還是因為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睡裙被秋夜的寒氣凍得瑟瑟發抖,懷中的母親忽然顫抖起來,繼而又咳嗽了幾聲。久珣耐住性子沒再追問,而是脫下外套給她披上,又為她輕拍背部順順氣。
“對不起,久珣,都是因為我才害你被卷入這些事情。可以的話,真想讓你作為一個普通人那樣生活下去。”
“這不是你的錯……”
久珣越是安撫,母親便愈發不安地縮緊身體,她低頭沉默半響,最終在一片黑暗中重新抬起了頭。
“是我的妹妹……張羽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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