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羽
一晃眼又到了快出門上班的時候,在等待父親收拾陽臺的最后一點時間里久珣終于閑下來,席地而坐趴在茶幾上望著陽臺角落里晾的睡褲走神。那是佐胤早上換下來的,沒有按照慣例放進臟衣簍中,久珣的也是。
自從母親平安回來,不出意外每天早上起床后,換下的臟衣服已經在洗衣機里轉了好一陣了,只有在她忙不過來的時候才會叫久珣去晾個衣服。三個大老爺們也就父親能幫忙做下早餐,久珣頂多擦桌子洗碗,他們干別的事情總是會被母親擔心不夠細致,所以這個勤快的女人通常都是親自動手。
至于佐胤,久珣覺得母親下一步就該買個神龕給他供在家里了,什么也不用干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他們爺倆還得讓著他的臭脾氣。
當然,佐胤事實上也沒有那么糟糕,在非必要的情況下從來不會主動去惹是生非,父親被挖苦完全是因為他對佐胤總是帶著敵意,但是戲耍為難自己卻是不爭的事實。
就是這么一個被母親偏愛,除了清洗自己的內褲之外什么也不用干的男人,卻破天荒地把自己的睡褲單獨拎出來洗了偷偷掛在陽臺上。久珣十分確信且肯定這事就是佐胤本人干的,上午和父親幫忙大掃除時是他負責去晾的衣服,把活干完轉身的時候才發現那條孤零零的褲子正在暖洋洋的微風中晃動。
一切證據都在暗示昨晚那個夢不同尋常,夢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并非是久珣的妄想,他的結論無懈可擊。但與此同時久珣又不愿相信這個荒唐的猜測,如果這種聽起來天方夜譚一樣的事是真實的,也就意味著他跟佐胤在精神層面已經……
現在看來這是不合理的,不管是現實還是夢境層面都不應該發生。可是夢中他沒有抵抗住佐胤的攻勢,罪惡感和羞恥感在親密的接觸中消磨殆盡。最后得到對方的回應時,他的心里已經沒有任何壓力,放任自己恬不知恥地向佐胤索取更多歡愉。
隨著一聲門響,久珣渙散的思緒被拉回現實,琥珀色的雙眼將視線挪向門口,發現紅色眼睛的壞脾氣男人從頭到腳都煥然一新,除了身上那件外套。并非母親給他們買的那件,而是久珣借給他的舊衣服。
說不定佐胤實際上也與他有著同樣的愛好,喜歡同一位演員和同一部電影,所以才總是帶著那件衣服。可久珣并不想跟他交流這方面的話題,只想快點從這場鬧劇中抽身。且不說被佐胤知道他那不切實際的妄想時自己會不會受到嘲笑和挖苦,如果這個男人忽然改變主意要傷害他的至親,到時候還能不能拼盡全力也是個未知數,就現在的情況而言自己的自制力實在不怎么理想。
“佐胤你回來了?原來是去買新衣服啦。”
還沒來得及跟佐胤打招呼,只見拎著個拖把從廚房走出來的母親搶先跟對方搭了話,手里還端著一大瓶家庭裝牛奶,嘴角沾著些許奶漬。久珣見狀便作罷,說實在的,他現在并不想跟這個男人搭話。
對于這種明知故問的關心佐胤絲毫不領情,頂著一張冷淡的臉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客廳。母親倒也不介意,自顧自地繼續制造話題:“對了,明天是紀念日游行的彩排,聽說市民可以自由出入圍觀,咱們也去看看?”
“明天嗎?”
忽然插話的是久珣的父親,他扯著嗓子從陽臺后探出頭來,手里舉著一根加長了握柄的雞毛撣子,臉上沾了些許墻灰,看樣子應該是清理蜘蛛網時把墻灰也碰下來了。
“對。”母親回答說。
“明天不行啊,我得去酒莊拉貨,就算你代替久珣過去保潔,頂多也就能讓他倆去湊個熱鬧。”
“那不是也挺好,五年一次的游行久珣還沒見過吧,誰讓你這個做父親的總是忙工作,拖了好多年都沒帶他去。”
“他不會自己去么?多大的人了都。”
“久珣五年前才多大,你放心他一個人跑這么遠?”
“那……那這次總行吧,反正明天是彩排,等紀念日那天咱一家請個假去不也可以。”
“這次你可要兌現承諾,再過幾年久珣參加工作一家人出游的機會就更少了。”說到這母親暗自神傷地嘆了口氣,下一秒又立刻振作起精神,歡快地向兩個沉默的年輕人提議道:“久珣,佐胤,要不明天你們先去中央大道感受一下節日氛圍,一起開開心心地玩耍,行嗎?”
“我隨意。”
坐在沙發上的佐胤架起腿,語氣依舊冷淡地回應了一聲,垂下紅眸審視起茶幾邊坐著的青年,而對方側著臉只留下一個后腦勺給他。從進門到坐下他的獵物始終沒有正眼看過他,仿佛被當成了空氣一般,這樣恣意妄為的舉動無疑讓佐胤感到十分火大。
“最近你們工作也挺辛苦的,出去放松一下,記得要多交流感情……”張雨歆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我為什么非得干這些多余的事情跟他交流感情?”
被半晌沒有說話的兒子沒好氣地冒出來這么一句話打斷,張雨歆整個人呆住了,好一會緩過神來便慌忙問:“今天這是怎么了?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久珣答道,依然不愿去看一旁那個沉默的男人。
“佐胤不僅陪你去藥房找醫生看傷還幫我們搬東西,又在酒吧幫彭叔叔干活,你怎么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待人家?”
在詫異之余,張雨歆還是生氣地訓起了不懂事的兒子。當初看他們兩個成天黏在一起才放下心來,想接納佐胤進入這個家庭要說服丈夫并不是難事,最怕的就是孩子對另一個同輩有排斥心理。人生來對父母的愛就有所執著,沒有那么容易分享給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人,她也不愿因為自己抱有的罪惡感而導致久珣受委屈。
面對母親的斥責久珣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總不能實話實說。他現在不想見到佐胤,不想跟他說話,更不想單獨和他出去。即使知道回避問題并沒有什么用,但目前他最需要的是自己一個人呆著好好冷靜一下,直到想出更為有效的解決方法來處理失控的感情。結果母親卻給出了多余的提議,導致他心煩意亂,一下沒能控制好情緒。
“沒事,我跟他關系本來就不怎樣。”佐胤說著站起身,神情十足的淡然,對久珣的態度不為所動。“畢竟兩個人男人擠在一間房里也很不方便,我理解他的心情,所以剛剛出門找了下房產中介,已經把新住處定下了。”
“……一個人住會不會太冷清了,和我們住一起好歹還有個照應,現在屋子是小了點,但是等叔叔處理完天使的內部事務再換個大點的屋子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張雨歆趕忙勸說對方留下來,無論如何她都想盡最大努力把佐胤照顧好,也算是了卻一樁心愿。
“我年紀也不小了,不會冷清太久的。”像是在和長輩拉家常般,佐胤輕快地笑起來,微瞇的紅眸卻玩味地盯著已然捏緊了手指的青年,繼續道:“感謝您和叔叔一直以來的照顧,等我找到心儀的對象一定會帶來給你們認識的。”
“原來是這個打算呀。”張雨歆原本擔憂的臉色忽然就變得精神起來,雙眼閃亮,對當前的話題表現出了相當濃厚的興趣。“說起來,佐胤今年也二十六七了吧。”
“滿6進7。”
“確實應該考慮一下了,看這樣子是已經有目標了嗎?”
眼見母親的音調又按捺不住地提升了幾度,久珣反倒不自在起來,把佐胤當成目標的人肯定不少,但是會讓這個男人感興趣的人久珣卻沒有任何頭緒,他相信佐胤肯定是在撒謊。
意料之外的是,認知中對任何人都冷淡苛刻的佐胤忽然略顯羞澀地垂下眼瞼微微一笑,柔聲回答說:
“是的。”
談話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之后他們還說了些什么久珣也記不清楚,腦子里滿是疑問——這種極端自戀的家伙竟然也會有看得上的人?
不過這樣一來佐胤的目光就不會再集中于他身上,被分散掉精力后對他的壓迫和戲弄行為也會減少,更關鍵的是能讓自己有充足的理由舍棄心中那扭曲且不合邏輯的妄想,從而與對方劃清界限。
分明是天大的好消息,卻完全開心不起來。
沉悶的情緒反而開始在胸口膨脹,一直蔓延至喉嚨,接著便感覺到每吞一口唾沫嗓子都在隱隱作痛。眼睛和鼻腔也被一陣從后腦涌出的酸感刺疼,變得微微發熱,而后逐漸濕潤起來。同時,無法言喻的強烈失落感化為一雙無形的手扼住咽喉,企圖將他拉進深淵,差點令他窒息。
不過是放棄渴求的事物必須經過的流程罷了,自己還不至于被這種程度的挫折擊倒。
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內心的苦痛便頓時得到緩解,心情也隨之輕松許多。暗自吐出一口氣,一切負面情緒都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壓制下來,除了大腦空空蕩蕩的無法進行復雜的思考,倒也沒什么其它不適之處。
當感受到熟悉的視線時,久珣一反之前回避的心態,大大方方地直視了回去,現在的他平靜得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倒是對方那溫和的微笑逐漸冷卻下來,紅色的眼底翻涌起一陣怒氣,終究還是沒能掩蓋住內心的真實情緒。或許是因為久珣沒有理會他,或許是對他的“好事”沒有表明任何態度,但是礙于長輩在場他都沒打算發作。
不論結果會如何,這次久珣終于獲得了一場小小的勝利。
對于整天“無所事事”的貴族來說,要獨自在房間里呆上兩天簡直輕而易舉,尤其是言伊這種重度文學愛好者,找警衛人員要了本《海底兩萬里》一坐就是一下午。既然自己呆著的地方缺乏想象力且死板,那就用書本中的故事來給這里注入一點生氣,幻想小說就是他心目中的不二之選。
美中不足的是手中這個版本的翻譯他認為還缺少了點韻味,不同的版本都讀過不下五遍,最鐘愛的還是父親收藏的那一版,不得不說他們家的好品味確實是祖傳的。
因為逐字逐句體會語言表達的魅力,言伊看書的速度也十分緩慢,這讓他有了閑情去觀察窗戶外路過的人。抬眼瞟了墻上的掛鐘一眼發現已經到了飯點的時間,從他被抓到盟友采取行動,估摸著差不多該有動靜了,于是便放下書伸了個懶腰,起身繞著房間走走看看,竟然還意外發現了一些不錯的工藝品。
身后的門傳來三聲門鈴輕響,隨后語音播報里有人說了聲“先生,該用晚餐了”便見一個女傭推門走進來,發出吱嘎細響的餐車逐漸靠近,最后停在沙發后側的餐桌旁。
白切雞、海參鮑魚湯、紅燒獅子頭和白灼空心菜,沒想到是一色的中餐,卻也是言伊喜歡的清淡菜品,看來審判庭的廚師除了手藝好,收集情報的能力也不容小覷。
將菜品和餐具擺好后,伺候言伊進餐的女傭用一套成色極佳且燒制得薄如蛋殼的茶具給他泡了一壺飄香四溢的單樅茶,即便不是最愛喝的紅茶,在對茶具的審美加持下有種不是紅茶勝似紅茶的錯覺。
幾口鮮湯下肚立刻激起了食欲,沒多久便茶足飯飽的言伊擦擦嘴放下手中的毛巾,心里盤算著回去得說道說道洛倫佐,讓他不要總是吩咐廚娘做西式佳肴。
“有身份、有地位或者有錢的人普遍熱衷于新奇事物,所以您也不可以掉隊。”
這是洛倫佐在教他西方禮儀時常說的話,因此他也時常揣測洛倫佐是不是因為對東方的事物好奇所以才不遠千里來到這座城市扎根,但是這個老頭年輕時候的經歷根本就查不到,言伊一直對此感到十分好奇。
“在下小時候就跟隨您的祖爺爺住在莊園里,哪里能有什么稀奇的經歷呢?”
被言伊刨根問底時他總是這套說辭。
“言伊先生,請用茶。”
茶杯被再度斟上熱茶,并細心地留出了一截茶壁只到七分的滿度,女傭堆起一臉溫婉可人的笑容,恭恭敬敬地把茶放在言伊身前的桌面上,隨后才用輕柔動聽的聲音提醒他。當她把手收回去時,言伊清楚地看到她手掌中粘附的紙條,上面印著薔薇和夜鶯的剪影,那是言伊家的家徽。
抬頭掃視一眼四周,言伊意識到這個女傭在刻意背對監視器的鏡頭。她展示完手中的紙條后熟練地收手,用極其細微的動作將紙條塞進嘴里并咽了下去,最后手掌落下置于身前,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
“看書太久肩膀有點酸痛,你給我揉揉吧。”
“好的。”
回到沙發前,言伊選了個正對著監視器的沙發趴下,而女傭則背對著鏡頭和窗戶蹲下,像模像樣地開始了手里的活。
“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言伊啊。”
略帶戲謔的語氣從頭頂傳來,深灰色的眼睛便立刻警覺地鎖定了露出神秘微笑的女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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