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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游夢(十四)


羲女浮在遠(yuǎn)處,被幾道身影死死拽住,有人魂兩兄弟,有背生雙翅的巨蛇,還有一頭碩大的黑白巨熊。
她想要掙扎,可在這么多力量面前,她的身影顯得那樣渺小而微不足道。
她雙目充血死死盯著眾神,卻始終無法寸進(jìn)一步。
蘭約回過頭來,哀傷地朝她望了一眼,也就是這一眼,常辛才發(fā)現(xiàn)在羲女和幾個首領(lǐng)身后,那片烏壓壓的黑。
那哪是一片漆黑?分明是密密麻麻數(shù)不清的無數(shù)道身影!而此刻,他們正以一種沉痛難言的目光,望著虛空的眾神。
“羲女。”蘭約輕聲喚她,也讓她短暫地安靜了下來,“還記得你阿母說過的話嗎?”
“我們神族既生于天地,當(dāng)效仿女媧大神,為天地生!
“你阿母已為重塑天地而去,我們自當(dāng)追隨于她,還三族和平!
“蘭約!”她死死盯著蘭約和眾神,憤怒異常,“你們憑什么替我做決定?我不要獨自留下!你們既要舍生,為什么不帶著我?為什么獨留我一個?!”
“你還小。”蘭約一聲嘆息,柔聲安撫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nèi)詴粤硪环N方式陪伴著你,護(hù)你自在周全!
“我不要獨自留下,不要……帶我一起,求求你們,帶我一起!”她掙扎著哭泣不止,接連不斷的哀求讓三族眾人都面露不忍,可他們無法改變這樣的局面,只能沉默著任她陷入絕望。
“時間不多了。”有神輕聲提醒,那黑色的囚籠顫動已愈發(fā)劇烈,仿佛下一刻,里面的東西就會脫困而出。
蘭約閉了閉眼,最后深深朝她望去,“羲女,好好活著,帶我們一起!
話音落下,眾神相視一眼,齊齊開始結(jié)印,道道光芒沖天而起,羲女的哭喊聲也在巨響中一點點微弱下去。
她怔怔望著那些身影,他們的肉體在金光中逐漸消亡,她神色也隨之灰敗死寂。
“帝乾!”突如其來的怒吼聲將她驚醒,她緩緩聚攏視線,就見一道被擊飛的黑影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疾退而來。
身旁的巨熊連忙上前將她接住,仔細(xì)一看,卻是臉色煞白的蘭約,她震驚而憤怒地望向前方,卻只看到帝乾最后那抹釋然的笑容。
“筑獄只需九九之?dāng)?shù),蘭約,我騙了你,我若早告訴你,你定會不顧一切將我推出去!
“羲女最是聽你的話,讓她獨自活著,你如何能放心?”
“再陪她一段路吧,我要先走一步,去尋師夷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直至微不可尋。
“你們!”蘭約氣急怒極,還想再沖上去,巨熊和大蛇慌忙將她纏住,“別去了,來不及了!
金光之中,肉身消亡的眾神隨光芒一起化作鎖鏈,層層疊疊將囚籠圍困,漫天神秘的符文圍繞在外,鎖鏈寸寸融入其中,直至徹底將囚籠包裹覆蓋。
符文半數(shù)融入籠體,半數(shù)化作金芒以迅雷之勢沒入蘭隱眉心,下一瞬,她的身上驀然爆發(fā)出強(qiáng)大的力量,將身邊所有人擊退。
她緊閉雙眸,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朝囚籠飛去,并消失在籠中,最后隨著那團(tuán)巨大的金光一同沉入黑暗。
常辛眼中的景象轉(zhuǎn)眼變幻,天空沁藍(lán),大地染黃,白云隨風(fēng)飄來,綠意順?biāo)魅ァ?br />天地間多出許多晃動的身影,卻再也尋不到蛇尾之人。
后來,人類的壽命與力量隨著一場場戰(zhàn)爭逐漸減少,人間也多出了神的傳說,不少人類和妖靈慕名求神,修煉登仙,自此代代傳承,就這樣延續(xù)至今。
畫面一轉(zhuǎn),常辛又看到了站在高山之巔的蘭約,她的身邊,是化為人身的羲女,她的眉心多出一道金紅色豎紋,一身廣袖長裙,婀娜雅致,風(fēng)流難言。
“這里變化很大!碧m約的聲音很輕,她看起來蒼白瘦弱了許多,面上也不復(fù)往日笑容。
她望著腳下的山川河流,語氣滄桑,“他們見了,應(yīng)該會喜歡吧!
羲女輕聲笑道:“師夷定會很高興,他最喜歡爬山打獵,如今的獵物可比咱們那時候多!
“可是現(xiàn)在的獵物太弱小,他或許會覺得沒意思!
“也是。”羲女目光落在遠(yuǎn)處,久久無言。
“當(dāng)初帝乾跟我說,筑獄需要百神!辈恢^了多久,蘭約忽然苦澀道:“若當(dāng)時天道選中的是我,他就不會死!
“現(xiàn)在想來,他早就算好了幾個部落的長尾神數(shù),九十九外,只余你我!
“可他還那么小,還有很長的壽命,不該換我這副殘軀……”
“你痛苦嗎?”羲女突然問道。
她愣了愣,雙目逐漸泛紅,卻沒能答出話來。
見此,羲女輕笑道:“活下來的,將承受漫長歲月里的無盡苦痛,他去了也是解脫,好過你我如今這般煎熬!
蘭約轉(zhuǎn)頭怔怔望著她,半晌后苦澀道:“你恨我。”
她卻搖搖頭,“不,我從未恨過你,就像阿母說過的,我們長出與女媧大神相同的長尾,便該承其志,為天地生,事實證明天道神確實尤其眷顧我們……”
她頓了頓,“阿母是這樣,帝乾也是這樣。我確實怪過你們,怪你們都照顧我年紀(jì)小,事事讓著我,到最后竟連活著的機(jī)會都要讓我。”
“可我知道,你們都希望我好,阿母,帝乾,你,還有部落中五十八位比我年長的神,你們甘愿用自己的命換我存活,我想,若是師夷沒有死在戰(zhàn)場上,他也定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她神色逐漸恍惚,“所以,我如何能恨你?我只是有時無法面對這一切,無法接受他們的離開,總想著有朝一日夢醒,大家都還在,可這道印記告訴我,他們已經(jīng)永遠(yuǎn)離開了!
她伸指撫上眉心豎紋,臉頰滑落兩行清淚,“師夷戰(zhàn)死前不久還在笑話我,小孩子無法上戰(zhàn)場,我那時還想,等我長大后,一定要將這些話都反擊回去!
“可如今,我將地底翻遍,都找不到他的尸首,所有反擊的話也只能留在心里,同往日的回憶一起永遠(yuǎn)封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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