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陪菜戶
大金花插嘴：“可能人家做太監(jiān)之前就生兒育女了，不行啊？”
“不可能啊，你個長蟲不懂人類世界，”小胖子說道：“史料記載，夠資格當(dāng)太監(jiān)的，那都得自幼凈身。”
“唷，知道這么清楚。”大金花一撇嘴，說道：“你凈過啊？”
“哎你怎么說話呢？”
長手冷冷的說道：“你們沒聽說過菜戶嗎？”
“菜戶……”小胖子畢竟是元寶耳，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我當(dāng)然聽說過！那兩個隨葬的女人，是阿公的菜戶？”
所謂的“菜戶”，就是明代宦官與宮女之間的伴侶關(guān)系，共同生活，如同夫妻，在明代一開始是被明令禁止的，還被剝皮處罰過，但明代后期逐漸就沒什么約束了，甚至皇上皇后都會問問宦官“汝菜戶為誰？”
“對，”沒成想，阿公竟然也開了口：“她們，是我的菜戶，一個叫羅彩鳳，一個叫常春花，都是我手底下的宮女。”
原來明代后期，皇宮里面人心惶惶，一些太監(jiān)宮女提前就在謀劃著要是大明江山真的完了，那怎么給自己找個出路。
羅彩鳳和常春花兩個人，就想到找個侍衛(wèi)，當(dāng)個靠山。
兩個人都找到了如意郎君，但珠胎暗結(jié)之后，她們倆的男人，都在亂局之中送了命，要是讓人知道她們懷孕，那可是要?dú)㈩^的罪過。
還是這個阿公看她們可憐，嘆了口氣，就讓她們當(dāng)了自己的菜戶，跑了手續(xù)，放出了宮。
要是有人問起她們怎么懷孕了，阿公就說她們是借精生子，給自己綿延了后代。
“那這些子孫……”大金花一瞪眼：“難道是野種？”
八字胡的表情瞬間很尷尬，但又不敢還嘴，表情別提多別扭了。
“你少說幾句沒人把你燉了。”小胖子也很尷尬，捅了大金花一下。
“后來，天下大亂，逆賊入京，”阿公接著說道：“我本想跟著先帝殉國，無奈何還有幼主需要照顧，于是我就隨著幼主一路向南，這兩個菜戶亂世之下自然也沒有生路，我就帶著一路走到了這里。”
“阿公，你說你是何苦呢？”八字胡連連搖頭：“一守，就是好幾百年——當(dāng)時以你的權(quán)勢，完全可以讓其他人代替吧？”
他尋思著，要是阿公不來鎮(zhèn)守墓地，祖宗就不會受影響，自己一家子也就不會這么倒霉了。
“文臣武將，個個都有用處，能幫幼主光復(fù)大明，只有我是個沒什么用處的，權(quán)勢這種東西，于我是浪費(fèi)了，”“阿公”喃喃的說道：“我伺候先帝一輩子，不過是端茶的，卻被賜了茶公的稱號，有了官銜品級，士為知己者死，我愿意盡一點(diǎn)綿薄之力。吃的是先帝的飯，穿的是先帝的衣，先帝對我們的養(yǎng)育之恩有如天高海深。從死先帝于地下，我死得其所。”
還真是“茶公”，難怪八字胡他們家姓這個罕見的“茶”姓呢！原來是這么來的。
阿公自愿作為財倀守護(hù)“龍脈”，那兩個懷孕的菜戶也不是沒良心的，就沒有繼續(xù)跟隨小朝廷，而是留下來守墓了。
等她們將孩子撫養(yǎng)大了，就讓子孫把自己跟阿公合葬——是覺得阿公對她們有恩，阿公一個人在地下，未免太寂寞，所以她們說話算數(shù)，做了菜戶，就起了菜戶的作用，下來陪伴阿公，跟他一起鎮(zhèn)龍脈。
靠著阿公生前積攢下的家產(chǎn)，這一家人應(yīng)該過得還是挺富裕的，兩個菜戶就給子孫后代留下了話——為了報恩，讓他們世世代代都守在這里，保護(hù)“祖先”。
所以，八字胡一家人才會受到了殘紗翅的影響——因?yàn)樗麄兊淖嫦龋悄莾蓚�合葬的菜戶。
“那，她們兩個，怎么沒變成僵尸啊？”小胖子很好奇：“按理說，不是應(yīng)該……”
果然，阿公接著就說：“感謝她們一片美意，可守龍脈的事情，只有我一個就足夠了，何必讓她們兩個跟我一起受苦？”
人的魂魄不散，尸體不腐，留下來做“財倀”之后，“阿公”自己一個人擔(dān)負(fù)起了這個命運(yùn)，才變成了僵尸，不腐不壞，那兩個作為“菜戶”的妻妾，一定是讓他給放走了——她們的骨頭渣子都沒了，說明早就投胎轉(zhuǎn)世去了。
做到“阿公”這個份兒上，沒功德才奇怪。
“老鐵，話說，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小胖子問道：“按理說，這都被追封成官員了，還用仙鶴來粉飾，按理說看不出來他是個太監(jiān)啊！”
我答道：“我是從石榴樹那看出來的。”
石榴多子，墳地里種的東西，一般是祈愿來世能擁有的東西——一般陵墓之中栽種松柏，就是因?yàn)樗砂亻L青，代表高壽，祈禱墓主人下輩子高壽。
種石榴，意思是求來世多子——這輩子得不到子息后代的，才有這個盼頭。
“老鐵，你這個頭腦實(shí)在是厲害，”小胖子嘆為觀止的挑起了大拇指：“好像什么東西，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事兒其實(shí)挺簡單的，多看就可以。
這會兒，“阿公”正愛憐的看著茶花和茶果：“因著阿公，你們受苦了——阿公對你們不起。”
忠義和親情，自古以來就很難兩全。
“看來，就是因?yàn)樗约簺]孩子，所以才會這么喜歡孩子？”大金花望著茶花茶果，倒是嘆了口氣：“難怪……”
“阿公”的功德，不僅是出于他的忠義，也出于他那種“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態(tài)度——茶花茶果，嚴(yán)格來說，根本不是他的后代，只是他菜戶的后代，可他還是拿著他們當(dāng)自己的子孫。
我走近了“阿公”，說道：“茶公，事到如今，你的使命也完成了，我送你一程。”
龍脈再也沒了意義，已經(jīng)不用繼續(xù)守下去了，再在這里留著，白壓了運(yùn)氣，讓茶家倒霉。
“阿公”看著我，有可能露出了笑容——一臉白毛我看不清：“謝謝你，那我的這些子孫……”
“你放心吧。”我說道：“我早答應(yīng)他們了，說到做到。”
“阿公”這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給“阿公”念了《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jīng)》。
“阿公”對著北京城的方向拜了下去，就轟然倒下，再也沒有起來，先是尸身上面的白毛跟風(fēng)吹柳絮一樣的散盡了，接著，他的尸體跟之前那兩口妻妾棺材里的殘骨一樣，灰飛煙滅了。
只剩下那個描繪著仙鶴的小盒子“當(dāng)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我也松了口氣，看來阿公來世，可以是個完整的男人了。
“阿公！”這個時候，茶花忽然大聲說了一句：“一路順風(fēng)！等我眼睛好了，再去看您老人家！”
“茶花”對我們說的事情不是很明白，她還以為，是“阿公”要出遠(yuǎn)門了。
似乎回應(yīng)了茶花這句話，一陣小旋風(fēng)卷了起來，吹拂過去，將這里的塵土全卷走了。
婦女帶著茶果，也沖著那個風(fēng)卷走的方向磕了個頭，唯獨(dú)八字胡還盯著那些財產(chǎn)，諂笑著問我：“領(lǐng)導(dǎo)，你看，祖宗也讓您送走了，這些東西，都是他老人家留給我們的，是不是……當(dāng)然了，看在你們幫阿公超度的份兒上，也可以分給你們一些！”
“這可不是給你們留的。”我說道：“你財帛宮淺薄，承受不了福氣，一輩子沒有大財，只要你有了錢，壽命必定受到影響——你應(yīng)該也聽說過，有些人中了巨額彩票之后，反倒是破產(chǎn)自殺，還不如沒中的時候過的好，是要錢還是要命，自己選。”
“我沒這個福氣？”八字胡臉色一變，失望的要當(dāng)場罵我，但我的本事他看在眼里，話到嘴邊，終究是沒敢說出去。
“領(lǐng)導(dǎo)，要命，我們要命！”婦女連忙說道：“現(xiàn)在，祖宗已經(jīng)走了，我們家的運(yùn)氣也不會被壓著了，自己勤懇一些，肯定是能過上好日子的，什么都不如一家人齊齊整整的重要！”
說著，婦女很期待的看著八字胡。
八字胡沒辦法，只好不情不愿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但接著，他就看向了那些財寶，急切的問道：“那這些東西，怎么辦？”
我答道：“當(dāng)然是以你們茶家的名義給捐出去了，這樣的話，一旦這些財物幫助到了困難的人，福報就會回到你們身上，做的好事多了，人的命運(yùn)也會跟著發(fā)生改變，你的財帛宮，說不定就不會這么淺薄了。”
也算是茶公壓了她們家這么多年的運(yùn)氣，最后給他們一些補(bǔ)償吧。
八字胡自己算了算，到底不傻：“這么說，我可能會走運(yùn)？只要能走運(yùn)，那就好說了！白手起家的不也有的是嗎！這他娘的就叫，咸魚總有翻身時！”
“你可不能再賭！”婦女很緊張，八字胡擺了擺手，說道：“行了行了，有老祖宗保佑著，你放心吧。”
事情做完，小胖子和大金花跑到了那堆財寶前面開眼界去了。
我蹲下身，把那個小盒子給撿起來了。
里面已經(jīng)空了。
長手站在我身邊，問道：“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來了？”
是啊，有件事情，我確實(shí)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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