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我愣了，我們這個桌子上的人都愣了。

　　片刻后，我輕聲問，“爸，你說什么？”

　　我爸怒氣沖沖的道，“我問你，是不是偷你媽錢了？”

　　我蹙起眉頭，瞥了一眼正在看好戲的張寡婦，搖頭否認，“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待會怎么付賬？這幾個菜，得要不少錢呢，你說是你請客，那是不是你付錢？”我爸色疾聲厲的望著我，目光中有些痛心疾首。

　　我覺得好笑，“是我付錢啊。”

　　“你哪來那么多錢？”我爸的目光更疼痛了，“你媽果然沒有好好管教你，竟然讓你長成了一個偷東西的賊，偷了還如此光明正常的來花，沈絳，你太讓我失望了！”

　　“慢著慢著。”我連忙舉手喊停了我爸，“什么叫我是偷東西的賊？我偷什么東西了？偷爸你的東西了？”

　　“你偷錢了。”我爸見我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氣的呼哧呼哧的。

　　“我哪里偷錢了？”我有些好笑得看了我爸一眼，攤開掌心，露出了手中的五十塊錢紙幣，“難道爸說的是這五十塊錢？”

　　我爸剛想點頭，沈碧就在一旁捂著嘴笑了，“姐，爸竟然說你偷錢，真好笑。”

　　“沈碧你給我閉嘴！”我爸厭惡的瞪了一眼沈碧，扭過頭來沖著我，苦口婆心的道，“你現在，趕緊把錢退給你媽去，不管怎么樣，至少不能偷東西。”

　　我瞧著我爸這個模樣，突然生起了一絲戲謔的心，于是我沒有繼續否認，而是苦著臉看向我爸，“爸，錢我還回去，可是我們這頓飯怎么辦，剛才點菜的時候我都看到了，花了四十多塊錢呢，爸你看能不能幫我先付了……”

　　我爸一聽我這話，臉色頓時漲紅了。

　　“我……我也沒……”他有些吃力的想要解釋，“我也沒錢……”

　　張寡婦見狀趕緊跑了過來，一把拉住了我爸的胳膊，冷著眉眼訓斥我道，“你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你偷了錢出來吃東西也就算了，現在還想坑你爸爸，難道你不知道你爸沒錢了么？”

　　“哦，爸你沒錢了，那你們吃的啥？”我看了一眼張瓊玉跟前的三個空盤子。

　　張寡婦兩眼一轉，大聲道，“那是瓊玉的私房錢，想請我和你爸吃點好東西的，瓊玉是個好孩子，平時給她點零花錢她都存著，存多了就請我和你爸吃飯，不像你，竟然偷錢請朋友吃飯，小絳，你真的讓張姨好失望啊。”

　　她這一番話，讓周圍飯館里吃飯的人都對我投來了鄙視的目光。

　　張寡婦有些得意洋洋的望著我，似乎很高興貶低我抬高她閨女。

　　我抿了抿嘴，看了一眼我爸，把掌心里的五十塊錢收起來，然后慢慢的坐回了座位上。

　　這會，我們的五個菜已經上的差不多了。

　　可我的朋友們一個都沒有動筷子，都在擔憂的望著我。

　　我給了她們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后頭一個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口菠蘿咕咾肉。

　　嗯，味道還真不錯，難怪張寡婦吃的筷子跟要飛似的。

　　“沈絳！”我爸被我的行為氣了個半死，抬起手就要打我。

　　眼瞅著那巴掌要落在我身上，我收起筷子，不咸不淡的道，“爸，我可沒有偷錢的習慣，這錢，是過了我媽眼睛，從抽屜里拿出來的。”

　　我爸的手一下子停在了我的腦袋上，一臉不敢置信的道，“怎么可能，劉慧美那么摳，買個菜都要跟人討價還價那么久，怎么可能愿意拿五十塊錢給你出來揮霍。”

　　我看了他一眼，很不高興他這樣形容我媽，“以前為什么買菜要討價還價，難道爸你心里不清楚嗎？還不是因為我奶奶，只要發現我媽買菜稍微貴一點，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罵我媽奢侈，罵我媽鋪張浪費，罵我媽不干活竟浪費你的錢。我媽那么膽小，又怎么可能頂著我奶奶的壓力去爽快的買菜？難道這些你都不清楚嗎？竟然還好意思說我媽摳門，真是有意思。”

　　我爸被我劈頭蓋臉一頓說的有發懵。

　　沈碧適時的又帶著哭腔道，“爸你當然看不到這些了，你只看到媽為了省錢跟人討價還價許久，你只看得到外邊女人是如何深得你心，你根本瞧不見我媽在家里付出了怎樣的辛苦，你跟外面的女人一起欺負我媽，逼的我媽簽字離婚，現在還來欺負我們，說我們沒教養，污蔑我姐姐偷錢，爸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爸后退了一步，整個人徹底愣了。

　　張寡婦也不安了起來，因為沈碧的話，周圍的人開始揣度起她的身份，慢慢的推測出，她可能就是那個“外面的女人”。

　　“對了，張姨。”我看了一眼張寡婦，故意道，“你的女兒是優秀，知道存零錢來請你吃飯，可是你不要背著我爺爺奶奶啊，要知道，我爺爺奶奶現在還在家里吃白菜呢，你們卻在小飯館里吃飯，叫我爺爺奶奶吃到，心得多寒吶。”

　　一連被我戳破兩件事情，張寡婦徹底慌了，拉起我爸的胳膊要往外走。

　　可饒是如此，周圍的議論聲還是撲了過來。

　　“這小三上位的，對公婆就是差勁，竟然背著老人在外面吃小灶”。

　　“就是，瞧她那妖里妖氣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真討厭這種人，一肚子壞水”。

　　看著張寡婦拉著我爸一邊推門往外跑，一邊對著張瓊玉招手的模樣，我忍不住瞇了眼睛笑。

　　“你真的太過分了。”倒是張瓊玉，站了起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惡狠狠的沖我道，“就算逞嘴皮子一時之快又如何，爸只會越來越討厭你。”

　　我的笑容一時有些凝滯。

　　張瓊玉望著我，臉上浮起了滿意的笑容。

　　她就是要刺痛我，她很討厭我開心，她不擇手段的只為讓我不開心。

　　這個女人……

　　我心底有些煩悶，嘴角卻復又大大的揚了起來，并故意對張瓊玉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你不希望我開心，那我就越要開心。

　　一直到張瓊玉消失在視野里，我才收起笑容，有一下沒一下的扒拉著碗里的米。

　　“你別理會她，這種人就是故意的，心腸惡毒，怎么能讓人不開心怎么來。”蘇溏清楚一點我家里的事情，拉著我的手勸慰我。

　　我點了點頭，扒了一口米飯，又咬了一口菠蘿。

　　呀，真酸，酸的我的眼淚都要溢出來了。

　　“他是我親爸爸啊，怎么能聽那女人一句話，就污蔑我偷錢，他難道不知道，只要這名聲傳開了，我就完了么……”我嘆了口氣，用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喃喃。

　　一頓飯吃完，我用五十塊錢紙幣結了賬，收好了找回的兩塊錢，和朋友們在外面走了一會，就各自分別，回了家里。

　　今天在飯館里的事兒，我不希望她心煩，就沒跟她提，倒是我爸跟張寡婦吃小灶的事情說了一下，我媽有點驚愕。

　　像她這種純良孝順的人，應該是想不明白，怎么會有人偷偷背著家里老人去吃好東西的行為吧。

　　第二天，張曉菲來我家找我玩，跟我說，昨天張寡婦和我爸破天荒的買了別人炒好的肉菜回了小樓，一路上飄香四溢的，引了挺多人注目。

　　當時小樓的鄰居都說，我爸是想通了，孝順了。

　　我卻清楚，這根本不是他們兩口子想通了，孝順了，這是怕我把小飯館里的事兒捅到了我爺爺奶奶跟前，先下手為強呢。

　　把肉菜買回去了，先哄了我爺爺奶奶開心，若是我以后說了他們在小飯館吃小灶的事兒，我爸也可以說是餓了，先買了一點點給孩子吃，大菜都打包回來了。

　　我奶奶就算不開心，也頂天了埋怨我爸一頓，不會發太大的火。

　　呵，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不過他們還真的想多了，我才懶得把事兒捅到我爺爺奶奶跟前，有那功夫，我不如幫我媽做多兩根烤腸了。

　　如今，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年關也越來越靠近。

　　就在氣溫冷到幾乎可以結冰的時候，我爺爺突然來了一趟七巷，說是喊我和沈碧過去，吃一個團圓年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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