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顧崢的話后，季寶樂停住了腳步。
  她站在距離他兩步的位置，怔怔望著他，心里絲毫沒有所謂「贏」的快感。
  她贏了？
  她從來都沒想過跟他較勁爭輸贏，何來的贏？
  顧崢手里的星火掉落，走過來一把將她擁進了懷中。
  他的體溫夾雜著煙草的氣息，瞬間籠罩住季寶樂的周身。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兩件式真絲睡衣，十分光滑又輕薄的布料，和顧崢身上的襯衫加起來也就兩層。
  兩個人肌膚的溫度很快就透過布料傳遞給了對方。
  在這炎熱的夏夜里，實在談不上是什么舒適的感受。
  但季寶樂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悸動不已。
  顧崢緊緊抱住她，一只大手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
  季寶樂側臉貼著他的胸膛，能聽到他胸腔里心臟跳動的聲音。
  很快，很劇烈。
  他低首在季寶樂頭頂前側，唇瓣擦著她光潔的額頭，聲音又悶又沉，帶著驕傲過后認輸的委屈，啞聲呢喃：“你贏了，季寶樂，我已經兩個晚上沒睡好了，我承認你比我狠行了嗎？”
  前天晚上發了群消息后，等不到她的反應，他失眠。
  昨天晚上他氣得下車后，季寶樂還是沒任何反應，顧崢又失眠。
  他能忍到現在，就是在等，看她晚上會不會來提醒自己去醫院。
  沒想到她寧愿通過周櫟麒來提醒他，也不來和他說話。
  他立刻就急了。
  結合季寶樂這兩天的反常，顧崢越想越心慌，越想越覺得她之前說的話可能是真的。
  她是真的想要放棄了。
  7年前她不告而別時，顧崢從沒想過追她回來，是因為他覺得季寶樂的做法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承認自己的想法很陰暗，他覺得季寶樂之所以會不告而別，是因為她追了大半年早已心生怨懟，所以故意在追到之后甩了他出氣。
  這就好比有些男性舔狗會在終于得到對方后，報復性變成兩性關系里的主導者，因為他們要收回所有自己所付出的成本。
  顧崢一直以為是自己長時間的冷淡，導致了季寶樂對自己的惡意報復。
  所以即使心里再愛，也從沒想過要把她追回來。
  因為他堅信季寶樂肯定已經不喜歡他了。
  可現在知道這一切都是誤會，知道季寶樂還喜歡他，他怎么可能還會放手？
  在連續兩次都等不到季寶樂的妥協，而他自己卻備受煎熬后，顧崢終于放棄了掙扎。
  季寶樂倒追了他大半年又怎樣？
  季寶樂軟弱可欺又怎樣？
  現在是他受不了冷戰，受不了季寶樂和別的男人約會，受不了她以后可能會喜歡上其他男人。
  所以他來找她了。
  季寶樂聞言，掙脫開他的懷抱抬頭激動地問道：“你以為我在跟你比狠、比輸贏嗎？”
  愛情里哪有輸贏呢？
  只不過她現在不想再愛了而已，因為太累了。
  可他直到此刻都還沉浸在愛情的戰爭里，因為顧及著自己的尊嚴，連認輸的姿態都顯得像極了施舍。
  顧崢沒有回答她，只是雙手握著她的肩膀，一臉疲憊地問：“那我們重新開始好嗎？既然7年前是誤會，那就翻過去，以后都不再提了。”
  不再提了，就算季寶樂不肯道歉，也不再提了。
  誰叫他就是愛她呢。
  至于康瑞杰的事——
  “你不要接受家里安排的相親，不要喜歡別人，我受不了。”他臉上的疲憊之色，泄露出一絲難以忍受的痛苦。
  但這句話卻瞬間點燃了季寶樂敏感的神經。
  所以他今晚突然過來找她，只是出于對她霸道的占有而已。
  最終戰勝他尊嚴的，是他的獨占欲。
  與她無關。
  他就是受不了曾經那么喜歡他的一個女生，現在要去和別人在一起，喜歡別人了。
  呵。
  有了這個認知后，季寶樂的心在夜晚35度的高溫下，涼了個通透。
  難怪他到現在也沒有說一句喜歡她。
  季寶樂麻木地搖了搖頭：“我們從來就沒開始過，哪里來的重新開始呢？而且我已經不想再喜歡你了，顧崢。”
  說完，她就轉身要回去，連招呼都不想打。
  顧崢的心臟在聽到她的話，看到她木然的表情后，一瞬間沉入谷底，漲到發疼。
  他英俊的臉龐滿是驚惶失措，上前拉住季寶樂的一只手腕，阻止她的離開。
  整個人慌亂到失語。
  那種失去感幾乎瞬間淹沒了他，讓他無法呼吸。
  他不可思議、不敢置信。
  震驚到手足無措。
  “樂樂……”他喉嚨無比艱澀地吐出兩個字后，就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季寶樂被他拉住手腕后，緩緩回頭看了眼抓她手腕的大手，毫無波瀾地說道：“你只是想要那個曾經很愛你的我，我也只是喜歡那個幻想中的你而已。”
  說完，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顧崢皺眉：“什么意思？你幻想中的我是怎樣的？”

  季寶樂抬眸望他，水潤的大眼睛波光盈盈，半晌又垂了眼簾。
  “不重要，因為如果你按照我幻想中的樣子來改變，你也就不是你自己了。”說著，她提醒道，“你快去輸液吧，我回去了。”
  顧崢深邃的黑眸驀地一沉，臉上是負氣的表情，抿唇道：“不去了。”
  季寶樂下意識心疼他的身體，但最終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勸道：“別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
  顧崢雙眸盯著她，不放過路燈下季寶樂任何一個細微表情，任性又嘴硬道：“反正今天已經不疼了。”
  他以為季寶樂會心軟，也期待她心軟。
  但季寶樂卻只是嘴唇嚅動了一下，軟糯地說出了四個字——
  “那隨便你。”
  然后，她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崢沒有再追上去，他的自尊心做到主動過來把她叫出來，做到像剛剛那樣挽留她，已經突破了他自己的底線。
  再多的挽留，他做不出來。
  該死的，他明明已經被她搞得不像他自己了。
  為什么還要折磨他？
  ……
  季寶樂往回走的時候，難過又疲憊，但又打心眼里感到了一絲輕松和喘息。
  她似乎，也是可以不犯賤的。
  果斷地結束一段關系，比她想象中要更容易一些，只要她說服自己，顧崢并沒有那么喜歡她，她就可以保持足夠的冷靜。
  她知道自己其實很霸道。
  從小就是獨生女，獨享父母的愛。
  和煙煙做好朋友后，也霸占著她的最佳好友位，不愿接受三人行。
  為此她還吃過林悅的醋，但煙煙向她保證過，說她才是最重要的。
  季寶樂這才罷休。
  其實她之所以會喜歡高冷型的男神，也是因為這類男生的愛通常會比較專一。
  他們很難愛上一個人，但一旦愛上了之后，就會只愛一個。
  所以，她對愛的要求很純粹。
  0或極致。
  0的時候她有足夠的耐心等待。
  但她不要中間值，也不要將就。
  估計她今晚拒絕顧崢后，顧崢就會放棄了。
  這樣也好。
  回到家，季寶樂洗澡、上床、吃安眠藥睡覺。
  7年前那樣艱難的日子她都熬過去了，現在更可以。
  翌日，她被微信消息聲吵醒。
  摸過來打開一看，一堆消息通知，最新一條來自康瑞杰。
  【早，阿姨邀請我來吃早餐，我想還是先跟你說一聲比較好】
  老媽估計是看她昨天在床上賴了一天，嫌她太頹廢邋遢，找個人來督促她。
  季寶樂回了句：【早，來吧，我剛醒】
  回完就去查看其他消息，她昨晚吃了安眠藥就睡了，睡得早，積攢了好多未讀消息。
  看到周櫟麒發來的微信時，睡眼惺忪的季寶樂猛然一怔。
  周櫟麒：【崢哥不接電話，也不在家】
  10分鐘后。
  周櫟麒：【回給我了，叫我在樓下等他，我一會兒帶他去醫院】
  周櫟麒發來語音通話，我方未接聽。
  半小時后。
  周櫟麒發來語音通話，我方未接聽。
  周櫟麒：【臥槽，季寶樂你丫倒是接電話啊！崢哥也不知道從哪里回來的，一回來就拉著我叫我陪他一起喝酒，根本不肯去醫院啊怎么辦？】
  周櫟麒發來語音通話，我方未接聽。
  周櫟麒：【你也太不靠譜了！你不是喜歡他的嗎？】
  晚上十一點半。
  周櫟麒：【我管不了他了，媽的澤哥又不在，我搞不定崢哥，他那個胃到底咋回事？能這么喝嗎？已經半瓶伏特加下去了，操，會不會喝掛掉？】
  “……”
  季寶樂沒想到昨天顧崢真的沒去醫院。
  不僅沒去，竟然還找周櫟麒一起喝酒。
  昨天張醫生跟她說得挺嚴重的，說是他那個胃要是再不好好保養的話，發展到胃出血胃穿孔都有可能。
  他是瘋了嗎？
  季寶樂蹙眉，回復道：【昨天睡著了，他沒事吧？】
  但等了好半天，周櫟麒都沒回。
  也是，現在才早上7點，他估計還在睡覺呢。
  季寶樂又想了想，緊蹙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開來。
  要是有事的話，周櫟麒那家伙肯定會告訴她的。
  洗漱完，季寶樂換了身見人的衣服下樓，發現康瑞杰已經到了。
  他帶了一束嬌艷欲滴的鮮花過來，是玫瑰花。
  季寶樂覺得，如果是顧崢的話，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買玫瑰花送她的。
  他那種人，會覺得玫瑰花很庸俗。
  唉，不自覺就想到了他。
  季寶樂甩了甩腦袋，對康瑞杰笑道：“謝謝，很漂亮。”
  “瑞杰，聽說你昨天在忙，那今天是不是有空來約樂樂出去玩了？”老媽坐在沙發上，一臉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倆問道。
  康瑞杰聞言面不改色地接話道：“嗯，就看樂樂今天有沒有時間。”
  他昨天約過季寶樂，被季寶樂拒絕了，但他并沒有拆穿她。
  這讓季寶樂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老媽代她答道：“有的有的，快帶她出去曬一曬，省得待在家里都要發霉了。”
  聽起來一副好嫌棄的口吻。
  康瑞杰笑：“好。”
  季寶樂抱著鮮花，垂眸聽著，沒什么興致加入他們的談話，也無力拒絕什么。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片漂泊的浮萍，已經失去了方向，只能隨波逐流。
  老爸一夜未歸，餐桌上只有季寶樂、老媽和康瑞杰。
  康瑞杰問她：“樂樂，等會兒要不要去運動一下？”
  季寶樂在發呆，她還在想顧崢的胃，一時沒反應過來。
  老媽又幫她回道：“運動好，去出出汗，樂樂的網球打得還可以。”
  康瑞杰聞言轉頭和她確認：“是嗎？那我們去打網球？”
  季寶樂連忙搖頭：“很多年沒打了，要不我們去滑雪吧？涼快些～”
  大學之后就沒打過了。
  “好啊。”康瑞杰性格溫和，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
  用完餐，老媽讓她帶著康瑞杰在家里參觀了一圈，完全是把他當未來女婿對待的，還叫他們去樓上聊聊天，消化消化再出門。
  季寶樂沒辦法，帶著康瑞杰參觀了一圈，就尷尬得不知道要怎么繼續了。
  但康瑞杰很貼心，問她要不要換衣服，不要的話，就直接出門。
  季寶樂便回房打算換身衣服再出門。
  剛換好就收到了微信消息，季寶樂以為是周櫟麒，連忙拿起手機查看。
  沒想到竟然是顧崢。
  【能不能出來一下，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又來了？
  但她現在顯然不方便出去，而且，她覺得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只是有些擔心他的胃。
  季寶樂：【你有時間就去醫院輸液吧，別再喝酒了】
  顧崢：【不能出來嗎？】
  季寶樂想了想，只好說了真話：【我有朋友在，不太方便】
  顧崢：【康瑞杰嗎？】
  季寶樂：【嗯】
  季寶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回得那么干脆，可能是潛意識里覺得，說得越干脆，顧崢放棄得就會越快吧。
  那她也能死心得更快一些。
  看，果然她發出去之后，顧崢就不再回復了。
  應該是直接走了。
  季寶樂看著手機發了會呆，確定他不會再回復后，才收起了手機。
  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拍拍自己圓圓的臉頰，給自己加油打氣。
  然后練習了一下微笑，走出臥室。
  她會走出來的。
  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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