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一月二十日，正值大寒節氣。當天中午，耿文揚和胥文杰開著藍鳥王轎車趕到了省城王家村機場接到了從羊城飛來的莊曉夢母女。

在港島生活了一年多，莊曉夢已然是形象大變，且不說最新潮的時尚衣著，待人接物的氣質上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而張敏華也擺脫了灰頭土臉中年婦女的形象，儼然一副富家太太的威嚴。

回去的路上，看著兩旁不時閃過的村落和百姓，張敏華有些不屑道：“太落后了，到現在了還連個高速公路也沒有，破破爛爛的像個什么樣子？”

莊曉夢道：“媽，這里又不是港島，落后很正常的。”

耿文揚見胥文杰嘴角翹了一下，心知他對兩個女人的話并不認可，呵呵一笑道：“張姨，咱們這兒現在是不如港島，但是很快就會超過它的。”

張敏華絲毫不信道：“揚揚，你是沒去過港島，你要去上一次就不會這么說了。我可以這么說，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即便花上一百年也趕不上。”

耿文揚淡然道：“那可不一定。港島之所以繁榮，那是因為沾了大陸的光。他要不是當了大陸進出口的橋頭堡，哪會有現在這么繁華？”

莊曉夢好奇道：“揚揚，按你的說法，大陸多長時間能趕上港島？”

“從現在起，二十年就能夠趕上，三十年會遠遠超過。”耿文揚毫不猶豫道：“而且隨著開放程度的增加，港島會喪失掉它唯一進出口橋頭堡的作用，如果不及時改變過于依賴進出口轉場貿易的單一經濟模式，衰落也就在所難免了。”

“港島會衰落？你開什么玩笑？”張敏華不樂意道：“就算是再過去一百年，港島也不會衰落的，它會永遠繁榮下去。”

環境能夠深深的改變一個人三觀。莊曉夢母女才去港島呆了一年，如今已經變得趾高氣昂以自己是港島人而為榮，打心眼里瞧不起家鄉和家鄉曾經的熟人了。

耿文揚見話不投機，睿智地轉移話題道：“姐，回到佰城，咱先把合資的事辦妥他。”

“行啊！”莊曉夢同意道：“我跟我媽商量好了，這次就以我個人的名義入股合資公司。”

耿文揚心道：“莊曉夢的錢來自于她姥爺的遺產，想用的話自然要經過張敏華的同意。不過只要這筆錢注入了合資公司，將來只屬于莊曉夢自己，跟張敏華再也沒了半點關系。”

莊曉夢來之前，耿文揚已經讓辛容幫著她把開辦合資公司所需的證明材料和資料一一列了清單，免得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卻因為微小疏忽而導致大事不成。

藍鳥車趕回佰城時已是下午五點多鐘。耿文揚讓胥文杰直接把車開到了敬園飯店，對莊曉夢母女道：“張姨，咱們現在這里吃飯，吃完飯……你們打算住在那兒？”

張敏華不快道：“佰城連個五星級酒店也沒有，我們就委屈一下住在敬園飯店吧。”

耿文揚知道她們母女倆肯定不會再住到莊家巷以前的家里，只是沒想到人家連跟莊復晉商量都不商量便決定住到賓館里。看樣子，莊復晉的丈夫身份怕是難保。

“那行。”耿文揚道：“敬園飯店也是對外飯店，你們可以住的。”

他陪著母女倆來到前臺辦好入住手續，然后道：“張姨，你們先回房間把行李放下，一會兒我們在大廳匯合，一塊兒吃個飯。”

莊曉夢和張敏華上樓后，耿文揚暗暗搖了搖頭。今天晚上他主辦的接風酒宴不但喊來了自己的父母，也叫來了鄰居張華一家，另外還有莊家的男主人莊復晉。

只是看張敏華到處瞧不起看不慣的樣子，不知道見了自己的丈夫后會是何種的反應？

不一會兒的功夫，莊曉夢首先跑下了樓。她拽著耿文揚來到角落里問道：“文揚，一會兒咱們吃飯，你是不是把我爸也喊來了？”

耿文揚道：“是啊！不但有你爸，還有我爸媽和張叔一家子。都是咱們院的老鄰居，沒有外人。”

“我知道你是好心。”莊曉夢遲疑道：“可是……我媽她……變化挺大的。”

耿文揚笑道：“我看出來了，你也變化挺大的。”

“不一樣的！”莊曉夢急道：“我再怎么變也認我爸。我媽現在……她不想要我爸了！你說這怎么辦呢？”

果然不出所料！耿文揚長嘆一聲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我就不明白了，那么艱難的時候都扛過來了，怎么就不能一起享福呢？”

莊曉夢跺腳道：“你不懂！港島那些親戚一個個人五人六的，時間長了我媽自然瞧不上我爸了！”

“瞧不上就瞧不上！”耿文揚冷笑道：“莊叔又不是沒本事，離開你媽照樣能活下去。”

莊曉夢滿眼期盼道：“我是想，你能不能想個法子，別讓我爸媽分開？”

“這個嘛？”耿文揚心道：“女人一旦變了心，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我有什么辦法？”

但他看到莊曉夢一臉乞求的模樣，心下一軟道：“我也不能保證，只能盡力吧。”

等到耿文揚領著莊曉夢母女走進定好的包間時，各位老鄰居紛紛起身相迎。張敏華一臉得意地跟耿匯中、李淑芬等人打著招呼。等到面對莊復晉時，她愣了一愣，馬上向他伸出手道：“老莊啊，你好！”

跟自己的老婆見面還得握手？莊復晉無奈地跟她握手道：“我很好！你在那邊過得怎么樣？”

“我當然過得很好了！”當著眾位老鄰居的面，張敏華顯擺道：“上午和姐妹們打打牌，下午喝個茶吃點小點心，晚上再出去隨便走走，別提多愜意了……”

莊復晉見曾經的妻子一身時尚衣裝，臉上描眉畫眼明顯化了濃妝，再加上脖子手腕等處的金銀珠寶首飾，儼然一個回鄉省親的歸國華僑，哪里還有以前妻子勤勞賢惠的影子？

“曾經我愛的那個張敏華已經沒了。”他內心悲傷道：“早知道這個樣子，我還不如不讓她去港島呢。”

由于是三家的聚會，耿文揚便沒有做主賓的區分，而是讓三家人各自坐在一起。張敏華自然不愿意跟莊復晉挨著坐，硬讓莊曉夢坐到了他們倆中間。

既然是迎接莊曉夢母女回來的接風宴，飯桌上當然以她們倆為主。莊曉夢倒沒怎么說話，從頭到尾全是張敏華在吹噓港島生活的奢華和先進。

耿匯中等人聽著羨慕的同時，也敏銳地發現莊復晉在旁邊低著頭一直沉默不語。

這一對歷盡風雨的中年夫妻似乎已經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而且越走越遠再也無法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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