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病的日子，曾明軒很安靜，也很配合。

        她給他喂飯，他一口口地吃完。

        陳平每天晚上都給他講故事，講她寫的那些童話，然后看著他慢慢睡著。

        她推著輪椅，帶他出去散心。

        曾明軒會溫和地對她笑著，說著幾句話。

        可陳平覺得，他心里還是壓著什么。

        他一邊養著腿傷，一邊和心理醫生聊天。但每次醫生出來只搖搖頭說，兩個小時，他還是沉默著不開口。

        陳平擔心他，畢竟除了跟她說話，他經常看著窗臺發呆。

        她和他下棋，兩個人棋藝都很差，磕磕絆絆也能打發很多時間，每次她說不算悔棋的時候，曾明軒不生氣，只是無奈又寵溺的表情。

        她買了一個大花瓶，放在病房里，換著鮮艷的玫瑰，嬌羞的海棠，橙黃的向日葵，給蒼白的房間增添著顏色。

        陳平希望他快樂，等著他。

        曾明軒也明白，他在心里藏著黑色的過往，他在不斷地思考，沒有結果，只能輕輕地抱著她。

        深夜，陳平在陪護床上閉著眼睛，她盡量讓自己放松，因為她聽見曾明軒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他總是看著陽臺的玻璃門，但他不知道那門已經鎖死了，也不知道，這里已經是一樓了。

        陳平內心也在惶恐著，他這幾天總是很晚才睡著。

        她怕他推開那扇窗，又怕他推不開那扇窗。

        當她天人交戰時，一床被子輕輕蓋在自己身上，背腳被掖好。她愣住，發覺曾明軒已經回到床上了，她聽見床鋪壓下的聲音。

        曾明軒靠在床頭，他沒有睡意。

        陳平從地上起來，將被子遞給他。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搖頭，說自己沒事，只是睡不著。

        陳平靠過去，問，“把被子給我，那你呢？我怕熱所以不想蓋。”

        曾明軒也看著她，不假思索道，“我也怕熱。”

        她覺得自己要被打敗了。

        她示意他躺好不準動，然后將被子把他遮好，自己從另一邊躺進去，輕輕地避開他的傷腿，虛抱著他。

        “睡吧，我們一起數星星，我先來，一顆。”她柔和的聲音響著。

        曾明軒看著近在咫尺的她，她眼睛里好像有星光。

        “二顆。”

        “笨蛋，是兩顆。”她摸摸他的頭，柔軟的觸感。

        “兩顆。”

        “三顆。”

        ……

        在一千多顆星辰下，陳平已經安寧地熟睡過去，曾明軒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那是來自星星的禮物，不知不覺間，他也陷入沉睡。

        曾明軒狀態變好了許多。

        看著陳平從魔術帽里掏出連續不斷的彩帶，大胖表演到一半掉下的無數張面具，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那笑聲清朗而動人，陳平和大胖都呆著看他。

        他看窗戶的時間少了，卻也更加黏人。吃藥的時候要看著她，換藥要抓著她的手。

        陳平去哪他都跟著，一米八的個子卻像個小朋友一樣。

        每次她無奈看過去，他頂著那張美麗無辜的臉，大眼睛一閃一閃著委屈，陳平立馬投降。

        這天，曾明軒午睡醒來，發現房間里空無一人，床頭的花瓶盛著鮮花，陳平卻不在。

        他看向那窗戶，看著那花瓶。

        陳平拿進去的時候，醫生說不能放易碎的東西，陳平卻堅決說可以。她認真告訴他，“如果花瓶碎了，她會很生氣。”

        曾明軒按了床頭的鈴聲，進來的只是護士，以往陳平會第一個跑進來問他怎么了，現在卻沒有。

        他泄氣地問，“你能幫我叫陳平嗎？”

        護士遲疑道，“今天好像沒見到她。”

        曾明軒心里開始慌亂起來，好像有什么要崩塌一樣，她是不是也走了，不想看見自己。

        他自己搖著輪椅，不管護士的阻攔，匆忙著使勁向前滑去，想出去把她找回來。

        腦子里好像有一堆漿糊，他在想自己怎么辦，她是等煩了嗎？她不想再浪費時間陪著他

        心里蔓起黑暗的影子，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拖累別人。可是，這樣想著，只有另一個聲音委屈，但他不愿意讓她走。

        曾明軒已經快沖到門口，他想自己被寵壞了，占了她的愛意和疼惜便自私小氣著不肯撒手。他突然后悔，自己可以把一切都告訴她，然后求她不要離開。

        不自覺，他感覺自己好像有淚水要涌出來，可是卻哭不出來，只有很深的無力感。

        這時，有人打斷他，“曾明軒，你出來干什么”

        那人正是一臉疑惑的陳平，手里抱著粉紅色的七度空間。

        曾明軒看著她，想問一些什么，又看見她手里的……

        他還是有點委屈地說，“剛才醒來，你不在，我以為。”

        陳平笑他，“以為是什么，以為外星人來抓我了”

        他不說話。

        “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別擔心，就算是外星人來了，我也會把你打包扛走。”

        “你要記得你說的話。”

        說完便被抱住，他單腳站著，動作滑稽卻堅定有力。陳平討好道，“嗯嗯，我記住。”

        “哥哥姐姐，你們可以讓一下嗎？”

        背后傳來孩子的聲音，他們一愣，陳平將他扶好坐在輪椅上，讓開了路。

        只見那小朋友頭上裹著繃帶，眼神卻很犀利，似乎是不屑地看了一眼旁邊哭戚戚的大個子。

        曾明軒也回了一記眼刀，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陳平哄著，帶他回病房。

        陳平出門，也其實是為了準備一些東西。

        因為過幾天，又是中秋了。

        他們錯過了開學，卻不在意，比這個更重要的是未來和相伴。

        這天晚上，曾明軒推開門，陳平說有驚喜給他。

        門外是安靜蒼白的走廊，門內一片橙黃燈光。他看見病房擺了溫馨的彩燈，那燈光柔和地照著，四周堆滿向日葵，那花映出灼熱的陽光，花心鵝黃而淡然。

        舒緩的鋼琴聲如泉水流淌，在金色的花海里，有一只毛茸茸卻不嚇人的怪獸，背著手，向他走來，它在他面前單膝跪下，將手背的一支玫瑰遞給他。

        曾明軒看著眼前玫紅色的花，看向眼前毛絨絨的它摘下頭套，發絲飛揚起來，臉上卻粉撲撲的。

        他聽見她說，“中秋快樂。”

        曾明軒收下花，鳳眸凝視著她，那是花海里閃耀著女孩，送他一朵玫瑰，笑容從嘴角的漩渦溢出來，清泉的波紋蕩開在臉上。

        “你是怪獸王國最尊貴的小美人，我們會好好保護你。你和向日葵一樣，是陽光和美好，等你好起來，我帶你去北方看白玉蘭如雪飄落好嗎？你想去做任何事，都可以。”

        陳平認真地向他承諾，他的笑容如月牙，如春花秋月。

        曾明軒伸手摸摸了她的發梢，眉目溫柔。

        “好。”

        陳平也笑了，又看著他終于要開口的樣子，安靜地等他的話。

        “我告訴你我的過去，好嗎？我希望你不要討厭我。”

        “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你應該會奇怪，我為什么會扮成那樣出現在那里。其實，我在假裝。”

        “額嗯”

        “假裝她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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