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園里放了假，工人們都回家忙農活了，只有她和齊飛飛守在園子里。

        今天齊飛飛也回家幫忙去了，鳳凰就撂下手里的磚頭，趁著今天下午沒有太陽，決定去機械廠走一趟。

        鳳凰本來想要穿那件洋裝，但是穿上去又脫了下來，她想還是不要整得那么隆重，萬一他又不見自己，那也太狼狽了。

        她最終選了綠軍裝，帶著太陽帽，顯得不倫不類。

        到了機械廠門口，鳳凰下馬，向著門衛說道：”我想找鳳兆謙，麻煩你去問一下，他在不在。“

        門衛早就知道她，雖然心里知道廠長肯定會說自己不在，但仍然應聲，替她跑一趟。

        整個夏天只有這個姑娘來回往廠里跑，可是廠長愣是對這么漂亮的姑娘看不上眼。每次就算他閑著，也會把人打發走，實在搞不懂廠長是怎么想的。

        門衛最終在生產車間找到鳳兆謙，他正拿著圖紙給幾個工人講解，聽到鳳凰來找他，他沒有什么反應，只是拿著圖紙的手輕微地顫抖了幾下。

        最終他還是回了兩個字：“不見。”

        門衛嘆了一口氣，小聲嘀咕道：不知道會不會下雨，太陽都看不見了，說完他轉身離開了。

        鳳兆謙嘴里雖然講解著機器運行的原理，心神早就被那句會不會下雨攪亂。

        他把圖紙交給近旁的人，“你們先自己看看。”

        鳳兆謙一嗓子喊住了門衛：“把她領到辦公室，準備些吃的喝的。”

        鳳凰心里有些雀躍，看來前幾次見不到他，可能是他真的很忙。她在辦公室內轉了幾圈，沒有看到任何鳳兆謙的私人物品，辦公桌上只有有些圖紙，繪圖工具之類。

        她得出個結論，這辦公室冷清沒有格調。

        鳳凰坐在會客室，一會看到有人送來茶水，還有幾個雞蛋。她以為很快就會見到鳳兆謙，每隔幾分鐘都要看一下手表，大概等了一個小時，不見人來，她有些不耐煩。

        她心想，要負責生產這么多設備，他肯定很忙，估計要到晚上吃飯他才有空。

        反正她這次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一定要等到人。她把辦公室的椅子合一塊，側躺著消磨時間，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黑透了，看了看時間都已經6點多了。鳳凰揉了揉眼睛，鳳兆謙仍然沒回來嗎？她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鳳兆謙進來的時候看到她正低著頭坐在凳子上，兩手搭在膝蓋上，有些說不出的酸楚。

        時隔幾個月鳳凰再一次看到他，那些孤注一擲的勇敢似乎被他冷淡的表情，幽暗的眼神，打的云消霧散。

        她有些膽怯。

        鳳凰看了他一眼，就匆匆低下頭。不知道說什么，也好像忘了為什么來找他。

        他的身材依舊高大，說瘦不瘦。

        一張輪廓冷峻的臉龐像大理石一般，一對深邃的眼睛宛若幽暗的山谷。

        但鳳凰依舊從他深陷的眼窩里看出來，他憔悴了許多。

        他穿著暗綠色的工裝，領口的扣子掉了兩顆，露出來肌理分明的胸口，看起來更成熟了。

        只是隱隱約約從他裸露的胸口看到幾十道狹長的疤痕，縱橫交織盤繞一團，似乎延伸到下面，只是被衣服遮住，看不到盡頭。

        這疤痕大概有十幾年了，即使被新生的肌膚覆蓋，看起來依然很猙獰。

        鳳兆謙眼神微暗，抬手掩飾性地整理衣領，遮蓋住了疤痕。

        ”餓不餓？“

        他的聲音淡淡地，帶著些沙啞。

        “我不想出去吃。”鳳凰仍然低著頭，第一句就對他使性子，提要求。

        鳳兆謙顫抖著嘴唇，最終也沒說出來什么想要傷害她的話：“我去打飯，在等我一會兒。”

        他仍然遷就著自己，鳳凰心里又充滿了力量，沖他鼓起了嘴巴，軟軟地說道：“好吧。”

        鳳兆謙幾乎是落荒而逃，晚風吹拂著他的臉頰，消散了幾個月的疲憊。他心底的荒原似乎長出了一株綠芽，迎風招展。

        他打回了一盤白菜，一盤土豆，還有一盤雞蛋，一盆羊肉湯。

        兩人對坐在桌旁，鳳凰這下可以仔細打量他，鳳兆謙似乎察覺了她的凝視，捕捉到了她的眼光，兩人眼神撞到一塊。

        但鳳兆謙并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只是刻意放慢了吃飯的速度，變得文雅一些。

        鳳凰也陪著他安靜地吃飯，等到吃的差不多了，鳳凰才開口說道：“兆，兆謙哥，我來找你好幾趟，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鳳兆謙無意識地收緊了拳頭，截住了她的話，“鳳凰，吃好飯，我送你回去。”

        他肯定知道自己要說什么，急著打斷自己，鳳凰心里微涼。

        “我不回去！”鳳凰賭氣的話，沖口而出，說完心里仍然有委屈：“我不回去。”

        她的眼淚隨著她的話一起涌出，鳳兆謙的心里卻在滴血。

        他擰著眉，看到她淚流滿面，淚水順著臉頰，流到脖子里，濕漉漉的。他有些無措，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卻只能裝作無動于衷，待在原地不動。

        “我去給你安排住處。”

        鳳凰流過眼淚，心里逐漸冷靜下來，無聲地揩掉臉上的淚水，平靜地說：”我有幾句話想要問你，你別走。“

        鳳兆謙眼光落在她的臉上，像是接受刑罰一般，點了點頭：“你問吧。”

        “你每日去果園那邊打獵，是不是為了保護我？”

        “不是，那邊獵物比較多。”

        “你為什么教我射箭？”

        “打發時間。”

        多么冷淡，苛刻的言語。

        鳳凰垂下目光，心里逐漸發冷，但仍然不死心：”你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抱歉。”

        他的聲音依舊淡漠，僅僅一個抱歉，將鳳凰的自尊心打擊地粉碎。

        鳳凰冷著臉，忍不住要傷害他，忍不住釋放自己心里的絕情：“我從今以后，不會再來。”

        她會說到做到的，鳳兆謙心想。

        她平靜如水的語言，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幾乎將他擊倒。

        他的心仿佛被野獸撕扯著，烈火灼燒著，既然早已千瘡百孔，在多一點傷痕又怎樣呢。

        只是辜負了她，他心里顫抖地想著，他此刻有多想走過去安撫她，在心里就對自己有多厭惡。

        鳳兆謙覺得嗓子發癢，一絲腥甜涌出，他咳嗽著，跌落到椅子上，臉色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他不能在她面前展露一絲一毫身體的不適。

        他開始慢條斯理地將盆子里的羊肉湯盛到碗里，一口一口地喝掉，仿佛鳳凰所說的話，對他毫無影響。

        為什么他可以如此平靜，鳳凰冷眼瞧著一切，像是看著仇人一樣。他曾經對她的幫助，就在這一夕之間化為烏有，曾經所有令她歡喜的，都變成了她憎恨的。

        她胸口起伏著，覺得自己一秒鐘也無法忍受和他待在一個屋子里。

        “我走了，你慢吃。”鳳凰推開椅子，紅腫著眼睛就要離開。

        “我找人送你，出事了，我擔不起責任。”他說地有氣無力，仿佛竭力忍受著什么。

        鳳凰置若罔聞。

        出了辦公室才知道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鳳凰臉色有些不自然，但已經說出要走，心里認定刮風下雨也要走。

        不管不顧地就要往雨里沖，鳳兆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由于用力過猛，她跌撞到了鳳兆謙的身上，被他抱個滿懷。

        她幾乎能感受到他的身體在顫抖，她心里難受異常，不知道他的懷抱以后會為誰張開。

        她溫柔的身軀緊貼著他，鳳兆謙的心里像是塞滿了棉花一般，平生從未有過的滿足感瞬間向他傾瀉而來。

        恍惚之中，他眼前卻浮現出鮮血淋漓的自己。他悚然而驚，從心里生出絕望來，不得不斬斷想要與她一生一世的念想。

        他有些慌亂地放下她的手，輕輕推開她：“我住處旁邊有一間房間空著，今晚你住那。”

        他不禁心如刀絞，五內如焚。

        腳步虛浮地往飯桌上去，收拾飯碗。

        砰地一聲，鳳凰聽到盤子碗相撞的聲音，碗從他手里掉落，順著桌巖滾了出去。

        她急忙回頭看，只見鳳兆謙面色蒼白，眼睛里泛著紅血絲，嘴角溢出血來，他踉蹌一下，站都站不穩，還要逞強地繼續收拾摔落的飯碗。

        “你哪里不舒服？”鳳凰立即跑到他面前，椅子都被她撞到一邊，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她感到了他的體溫，渾身冰涼。

        “別動了，我來收拾，要找醫生來嗎？”鳳凰看到他臉色蒼白，心里生出一些憐惜，剛剛對他生出的恨意，也消失了。

        鳳凰用手絹一點一點擦去他嘴角的血跡，小手在他臉上貼著，那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害怕：“喝點水，兆謙哥。”

        聽著她的溫聲細語，鳳兆謙順從地就著她遞過來的杯子，喝了幾口水，才感覺好一些。她的手搭在額頭上，感覺溫軟舒服，讓他舍不得推開。

        “我沒事，可能沒休息好，別擔心。”他輕輕拂開了她的手。

        “我剛才說的氣話，雖然你對我生不出男女之情，但是也幫助了我很多，我不該對你說什么絕交的話。”鳳凰有些服軟地說。

        鳳兆謙神色黯然地靠在椅背上，聽著她在旁邊自責，縱然心里有無限憐惜，也說不出半句讓她開心的話來。

        她對他好一分，他心里的痛苦就增加十分。

        鳳凰知道等不來他的回答，知道自己前世今生，第一次生出的愛情，就這樣凋零了。她還是忍不住的問了一句：“你喜歡什么樣的呢？”

        室內很靜，沒有人在說話。

        雖然是盛夏，卻讓人感覺身處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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