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訴衷腸
江葦塵明明覺得當她說出這些時,心里空落落的,榮淵在她面前低著頭,垂眼看著空無一物的掌心。
是錯覺吧,江葦塵自我安慰,現在光是留在天闕派就已經耗盡了她全部心神,而且她的對手已經定為了管碧云,不可再想什么了……
就算是被人玩弄戲耍,喜歡時揉你臉頰溫聲笑語,不喜歡時就不理睬你,冷眼相看,也都怪自己弱小……
可被誰看不起都無所謂,唯獨不想被他。
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
兩個人沉默了太久。
榮淵終于抬起頭來,她才發現他的眼睛由淺灰在慢慢變成深色的黑,剛才發生了什么嗎?他怎么會有半妖化的跡象?
他現在看她的模樣像是第一次看她,那些本該有的情緒像是被雪洗去了一樣。
“走吧,”他的聲音帶著倦意,沒再看江葦成。
他轉身,發尾輕晃,像是有什么亙古不變的時光緩慢的流淌。
“我,”榮淵邊走邊說,“可能最近有一些得意忘形了,作出了出格的舉動,你不需要在意。”
江葦塵忍不住干巴巴笑了一下,忍住鼻腔酸意,道:“是我得意忘形了才對�!�
“很少有人能夠忍受我,”榮淵繼續說,“所以很感謝你,這幾個月來……”
除了師父和母親,沒一個人知道他的半妖身份,在母親眼里,他流著骯臟卑鄙的血脈,在師父眼里,他的身份是個定時炸彈,好像他隨時都會失去神智殺了所有人。
雖然榮淵自認為自己是正常的,妖化的時候也只是傷害自己,但是沒人相信啊……
他活在最親的人中的猜忌里整整十七年,每月一顆的云雪丸,喂得他心都是苦的,師父日益消瘦,咳嗽時白頸上冒出的青筋都在告訴他:你是一切不幸的罪魁禍首。
偏偏來了一個莽撞無畏的江葦塵,為了他種下的那些山茶花而來,他半妖化時,額頭滾燙意識昏沉聽她說著自己在那一片花海里痛哭時,心想:她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她對著一個隨時可能咬斷她脖頸的半妖說“我是為你而來”。
冰面之下的翻涌,冰上之人看不真切,待到表皮破碎,跌下去,沉溺進沒有陽光的深海底。
江葦塵毫無知覺自己眼角已經淌出一顆眼淚,現在的氣氛該死的窒息,她覺得他的道謝是在向她告別。
“你,不需要道謝,你也幫助了我許多,甚至說,我要感謝你,幾次三番來救我�!苯攭m道,“入派考核我會拼盡全力留下來的�!�
那是江葦塵在內門弟子考核之前,最后一次單獨看見榮淵。
之后要么是在課堂上驚鴻一瞥,要么是在靈舞祭天特有的雕像上,看見他扮演的勻理太上老祖,從傍晚站到太陽下山,望著近在咫尺的競天仙女翩翩起舞。
旁人都說榮淵和管碧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勻理老祖和競天仙女的轉世。
榮淵和管碧云的緋色故事傳到了江葦塵的藏書閣門外的同時,葉圣俞來找書得更加勤快了,他似乎已經把江葦塵的靜修地當成了自己躲避繁忙公務的避風港。
他還培養了一種新的愛好,就是讀人間的話本小說。
是的,天闕派位于天乩峰的藏書閣有整整幾十架的人間話本,在最深處落滿灰塵,除了日日泡在藏書閣的江葦塵再也沒有人知道。
葉圣俞了解到這些也是純熟偶然,他有一日想去找江葦塵,帶了些點心,表達之前共餐一頓的謝意時,正好看見一向面容冷淡的少女支案睡著了,不知道她昨天晚上又看書到幾時,額前的胎毛亂飛,桃子一樣粉白的臉被撐得鼓起來,短短的睫毛也意外可愛。
葉圣俞也不好打擾到她,正將點心放她書桌上要離開,卻正好看見攤開無數修煉典籍的書桌上,江葦塵的手下攤開了一本畫著一個黑黝黝鬼怪的書,旁邊有幾行小字。
原來那是一本民間故事集,
那頁恰是講《白骨婦》的故事,這個故事基本上是人們耳熟能詳的,書生夜遇佳人,與其成親,佳人要書生三年不得在夜里拿燈照她,書生沒忍住好奇心,夜里挑燈一照,自己夫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卻是骨頭。佳人哭啼離開,臨走前撕他一片衣布紀念,還送他珍珠袍,書生典當了袍子時,被某王抓住,原來那袍子是某王早死的女兒遺物。書生辯解,于是開館,發現了他的一片衣物,書生得以飛黃騰達。
就是個流俗的民間故事,并無可看之處,葉圣俞想著可能是江葦塵拿來解乏的,又見旁邊一行小楷,估計是她的筆墨:“荒唐至極,半人半骨聞所未聞,這書生要么是個臉皮奇厚技術絕頂的盜墓賊,要么是朝中大臣爭權奪利粉飾太平,或者其他不可告人的事情……”
那小楷起初還是端正的,而后開始筆走龍蛇起來,估計是她困得不行了……
葉圣俞沒忍住,噗得笑出來,要是和她一樣一本正經糾結話本真假,那人間的確沒什么故事看了。
不過,她的看法倒是挺有意思。
那聲輕笑喚醒了江葦塵,她板著搖搖晃晃的身子,還閉著眼睛用睡意未退的嘶啞嗓音喊了聲:“大師兄,午好�!�
半響,她短短的睫毛開始顫動,清澈的眼睛黑白分仁,好半天才從迷糊的狀態回神來,眼睛濕潤潤的。
“打擾到你了嗎?我是來和你道謝的,帶了點點心來�!比~圣俞饒有趣味打量未見過的新鮮的她的狀態。
就聽見江葦塵啊了一聲:“慘了,我太困了居然在書上寫字……”她捂住臉小聲哀嚎,然后聲音越來越小,又睡了過去。
“春困秋乏夏打盹,”葉圣俞輕聲,把點心放在桌子上,“怎么這么能睡?”
看她睡過去,總有點歲月靜好,公務都被完成了的錯覺,葉圣俞挑了一本一旁未見過的話本坐她身邊看了起來。
之后葉圣俞來藏經閣的次數更加多了,江葦塵覺得他可以幫助自己解決一些修煉上的疑問,也是樂意他來的。
目前,江葦塵掌握得最為精湛的,一是劍術,她每日練幾個時辰的基本功和“逍遙”劍,光是這些,就讓她再分不出其他體力學別的劍術。
二是符箓,派里人最不屑的就是修符箓,但符箓的種類的確是最廣的,甚至封鬼降魔都有涉及,劍陣,靈力儲存都有相關符咒。她語言學習能力強大,藏書閣里那些用別族語言寫的咒語書,她雖不能全懂但能猜個大概,所以一些個禁咒她也能畫個大概。
封鬼降魔理論知識豐富,卻無從下手,法術一般,受困于她貧瘠的靈力,并無突破。
所以對上管碧云,她就是死路一條,唯有下山一條去處。
葉圣俞很殘忍的把這個事實開誠布公的告訴過她,江葦塵對此緘默不語。
她默不作聲卻倔強得很,心里覺得誰勝誰負還是未定。
眨眼就到了內門考核,掌門溫相如玉依舊在閉關,所以由黃靈主持。
到內門考核前幾天,就看見幾十個弟子把倉庫里的幾十把巨劍抬出來,巨劍共八十一把,
他們把這總數八十一的巨劍插進和光圣殿前的八卦廣場上分別對應的八十一個凹槽上,之后機關發動,廣場最中央的巨大八卦圖形開始下沉,形成一個巨大的圓柱體的地下空間。
屆時,需要晉升為內門弟子的人就將在那里和師兄姐進行決斗。
決斗的那一天,只有羅彌和葉圣俞送江葦塵到八卦壇上。
她穿了件男式的灰白色勁衣,背上背了把普通的黑鐵劍。
只有三峰前十席才有機會獲得長老贈送的法器,像她這樣的弟子只有最普通的武器。這樣下來,勝算渺茫,不過就和之前說過的一樣,考核并不在于爭輸贏,而在于展示所學,師兄姐往往有方寸,點到為止。
彼時的八卦壇上圍滿了來看戲的弟子們,一般而言三長老應該坐在圣殿外的座位上,用水鏡觀看壇里進度,而弟子們則安分待在長老后面,乖順得跟鵪鶉一般。
但是如今掌門溫相如玉閉關,整個天闕派由黃靈主事,這個“女武神”大手一揮就決定效仿人界街溜子觀看街頭打斗,用水鏡看,多裝啊,就應該搖旗吶喊助威。
此刻出手的是尚品,天塹峰第九席,一把風羽扇風流瀟灑,在整個八卦壇里滿場亂轉,像只長腿的丹頂鶴,嬉笑怒罵,引得對面那個鐵塔壯漢滿場追他用鐵錘錘了一地的坑洼。
那壯漢的大臂肌肉有尚品的一個頭大,但尚品聰明的利用自己靈活的特長,先耗盡那壯漢的體力。
那壯漢也并不愚蠢,但他發現兩個人的靈敏度不在一個層次后,他就改變了策略。
這個內測并不是要他打傷尚品而是要讓他自己展示自己所學,既然他奈何不了尚品,只空有一身力氣,那他就來展示自己的力氣,想通著一層后,他將鐵錘舞得更加呼呼生風,很快地面上出現無數駭人的坑洞。
眾人們對他為人愚鈍的評價很快變成了對他怪力的嘖嘖稱奇。
尚品一招“狂瀾”將那大漢吹到了半空,結束了戰斗。
再出場表演的師兄是榮淵,他的對手是個專修法術的瘦高個。
許是那瘦高個知道榮淵不修法術的傳聞,一上來就先挑釁道:“聽聞榮師兄不修法術,不才在下只修法術,選我是不是對師兄你不太公平啊?”
“你且試試。”榮淵負手,將那無名重劍插在地面上。
他的意思是,“動你,我還不需要用劍。”
這怎么能忍?!
還沒等這個瘦高個發話,站在葉圣俞后面的天塹峰弟子們就開始搞事情。
“小高(他們不知道瘦高個名字,亂取的)!你這師兄太狂了!”
“他這是看不起你啊!這你都能忍”
“你要是忍了,我懷疑日后你的孩兒的姓名!”
不不不,你們這是要我先死在這里,“小高”道友本來想先下手為強,發動垃圾話,波動榮淵情緒好使些陰招,結果圍觀群眾太真心實意,迫不及待想讓他入土為安。
榮淵沒放過那些瞎起哄的,自壇底,朝上望去,清冷的丹鳳眼隱含殺氣。
惡鬼過境的陰冷。
天塹峰的弟子豈能被榮淵打倒?個個畏縮在葉圣俞身后,鵪鶉一樣也要煽風點火:“大師兄,榮淵師兄兇你!”
哭笑不得的葉圣俞:“……”你們就是兩峰不和的原因吧……
而天乩峰的弟子們像被提醒了一樣,也起哄了起來。
“老大!這小子留不得!”
“三招內解決不了,咱們天乩峰就沒面子了!”
榮淵抬眼看著自家峰上的傻子們一陣無語。
瘦高個咽口唾沫,道:“榮師兄,能讓我幾招嗎?”卑微乞求給個展示機會。
“那怎么辦?”榮淵表情冷淡,“你扛不住我一招。”
別這樣說,大佬,腿給嚇軟了。
(https://www.dzxsw.cc/book/13469439/3145218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