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個父親的遺愿

公孫堂在沈知行帶著殺意的眼神下，猛地打了個寒戰，醒神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心頭突突直跳。

他長久以來，倚仗的都是公孫家的家主，唯一繼承人的身份，可是公孫堂清晰的意識到，這個身份在沈知行這樣身份的人面前，根本不足以保命。

姜予遙也被沈知行的心聲嚇到了，自從離開京城到現在，她都沒聽見他的心聲，此時冷不丁聽見他帶著殺氣的心聲，她真的擔心沈知行能做出來。

上過戰場的人，劍上沾了血，殺伐果斷，絕不僅僅是一個念頭而已，沈知行是真的能要了公孫堂的命！

到底是自己的舅舅，外祖父外祖母的唯一兒子，母親已經死了，外祖父又剛剛去世，姜予遙不想外祖母再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好不容易見到外祖母，有了親人，不想再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她下意識的抬腳擋在了沈知行身前，換喚了他一聲：“沈大人！”

緊張的氣氛，因為姜予遙帶著急切的聲音，氣氛緩沖了很多。

鎖定在公孫堂身上的危險視線消失，他才感覺能呼吸到空氣，重重的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濕，剛剛首輔大人是真的對他起了殺意。

就算是在洛城，因為公孫堂一直派人注意著京城里的動向，自然知道公孫堂又重新得到皇上的重視，甚至要比之前提出卸甲歸田還要權勢穩固。

沈知行也因為姜予遙動作，轉移了注意力，意識到她不想讓他對公孫堂動手，他看著她白凈又精致的小臉，漂亮的眉眼間多了些讓人憐的悲傷，白色孝服包裹著她羸弱的身體，他的心頭一軟，腦海里浮現一句話：要想俏，一身孝。

盡管沈知行覺得這是一句冒犯的話，也不得不承認，有一定道理。

雖然還不明白姜予遙為什么要護著公孫堂，沈知行也決定尊重她的選擇。

蕭知府手心里暗暗捏了把汗，剛剛沈大人身上的殺氣，讓他心驚肉跳，這可是公孫老爺子的喪禮，可不能見血，他急忙上前打圓場。

“對，對，這公孫老爺子的遺愿要尊重，衣冠冢也是要立的，公孫家主，不如盡快去安排老爺子立衣冠冢，別誤了時辰，至于送老爺子最后一程......。”

蕭知府后面的話沒說出口，而是對著沈知行彎腰，行了個大禮，他可沒有資格安排頂頭上司。

“本官陪著公孫老夫人送公孫老爺子最后一程，愿老爺子隨著運河水，閱盡名山大川，看盡天高海闊。”

沈知行的話語里，都是對老爺子的尊敬。

姜予遙在聽了沈知行的話后，突然也有了一個想法，她沖口而出：“將來我也會隨著外祖父一起，骨灰灑進江河，去見識更廣袤的天地。”

那一瞬間，沈知行在姜予遙的眼里，看見了向往的灼灼光芒，他的唇瓣動了動，到了嘴邊的話，到底是咽了回去：不用等到那個時候，想去他隨時能陪著她去。

這個世道對女子而言，十分苛刻，太多的規矩和枷鎖，束縛在女子的身上。

沈知行知道，姜予遙這一次離京，還是看望外祖家才成行的，也是她第一次離開京城，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姜予遙如此輕易的提到她的身后事，讓沈知行很抵觸。

但現在的情況，不容許他有時間去弄清楚自己的情緒。

公孫堂臉色不好，蕭知府拉著他到一邊，連勸帶著提醒的，不讓公孫堂在折騰，趕緊把老爺子衣冠冢弄好，完成葬禮，否則繼續鬧下去，丟人的，影響最大的，也是公孫堂這個暫代家主。

這一點，公孫堂也很清楚。

接下來的事情，兩撥人分開進行，老管家已經安排好了馬車和船，公孫老爺子衣冠冢下葬的衣服也準備好，放進了棺材里。

封棺的時候，公孫老夫人叫停了工匠，她親自將一個荷包放進衣冠冢里。

荷包看著已經有了些年頭，這是公孫老夫人出嫁前親自繡的，里面裝著她和老爺子新婚夜剪下來的頭發，一直被老夫人妥帖的收著。

當棺材封住的那一刻，老夫人眼角有一滴眼淚落下來，但她堅強的轉身，拄著拐杖，帶著手捧骨灰罐的姜予遙走向馬車，她們的身后，沈知行亦步亦趨跟著，他的身后，是數十名腰跨彎刀全副武裝的侍衛。

公孫堂以為蕭知府會陪著他立衣冠冢，沒想到蕭知府厚著臉皮轉身上了馬車，他對公孫堂的解釋是：“尊重老爺子的最后遺愿，才是對老爺子最大的尊重，本官也要去送老爺子最后一程。”

長長的車隊駛向運河邊，最后，只剩下公孫堂和老管家，還有那一群姨娘妾室、庶子庶女站在他身邊，很多客人也跟著去了河邊，目送老爺子的骨灰撒入運河里。

原本要下葬父親入祖墳，庇護子孫后代，現在下葬的棺材里只有幾件父親的衣服和一個舊荷包，這巨大的落差，讓公孫堂心里難受至極，本應辦得轟動又盛大的葬禮，如今寒酸的草草成了衣冠冢，公孫堂被狠狠打臉，他站在墳前，眼前發黑，承受不住的身體后仰。

馬車到運河邊需要時間，坐船到河心的位置，船行駛的也很慢，老夫人站在船頭，身體挺的筆直，目光看著眼前波光粼粼的河水，她沒有說一句話，全身都彌漫著沉重的悲傷。

做了幾十年心意相通的夫妻，只有老夫人心里清楚，老爺子為什么有這個遺愿，不是為了什么閱盡名山大川，看盡天高海闊，他是為了順著運河去京城看望女兒和外孫女，只差一點點，他就能親眼看看予遙了......

迎面吹來的風，把老夫人眼角流出來的眼淚吹走，她知道夫君這些年心里也很苦，兒子不理解他，女兒遠嫁不曾回過一次家更沒有一封信，最后早早去世，他對女兒的疼愛無處寄托，現在終于可以自由自在的去找女兒了。

沈知行讓人送來兩件披風，交給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給老夫人和姜予遙披上，河上風大，她們身子骨弱，不如他常年習武，又在戰場上磨礪過，扛得住這些冷風。

來的時候，老管家確實準備了厚的披風，但是放在馬車里，沒有帶上船，姜予遙領了沈知行的好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她沒想到他這么心細。

后面要被河風吹成肉干的蕭知府，吸溜了一下鼻涕，雙手抱住自己，羨慕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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