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郊外，夜風呼嘯，兩人牽著馬往前走了一段，見著有一座破舊屋子，蜘蛛網遍布，明顯是多年無人居住，便在拐角避風處的房檐下停步，將馬韁系在那顆梨樹上，坐在檐下，拿出火折子點燃蠟燭，借著微光翻閱剛買來的書。

        云綠快速翻書，找出有畫圖的頁面看，一面說，“這種地攤上買的假東西靠譜嗎？”

        “不知道，我是真不懂風水，不過我看這幾本書都有很多畫，所以才買下來的，反正咱們也在找，七十兩銀子，也沒什么。”

        云綠偏頭見他認真看書，不覺一笑，回頭繼續查看。

        “哎，這個，這筆畫線條很像你畫出來的那個。”云綠將手中書遞過去，他挨近身子，右手食指放在書頁上，順著上面墨色線條輕輕移動，“是了，就是這個畫法，看看寫的字。”

        云綠快速往前翻，指著字，“你看，上面說，祖宗長埋之地，吉者福澤子孫，人丁興旺且財源廣進，出進士閣老，兇者禍及子孫，或三代內香火斷絕，或雖有傳承，但窮苦異常，多病多災，無出貴人……”

        云綠輕輕念了出來，雙眉輕皺，“真有這么玄乎？”

        “不知道。”他笑著搖頭，“我要是懂，就去給人家看風水了，也是一門手藝不是。”

        她被逗得發笑，“亂說什么呢，我雖然不懂，但也聽人說過，這些東西要學好多年的，而且還未必能學精，你現在才學，晚了，別學藝不精反去害人。”

        他抿著唇笑，十分含蓄，半晌才說，“我覺得那陰陽測字是真準。”

        “啊？”云綠疑惑看他，“這是你今天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你還記得那個‘線’字的解說嗎？”他一本正經問。

        云綠急忙低下頭，“看書，說那些做什么？這里還有字。”

        她慌忙避開，卻又分了心，總是忍不住去想陰陽解說‘線’這個字，腦中將所有話全部默念一遍，再死死記在心中。

        原白川握住她手，卻說，“書上說，穴有吉兇各種，哎，那書上我們剛剛看到的畫，是埋死人的穴咯？”

        他另一只手又翻書，嘆了口氣，“真的是，算下來十幾兩銀子一本，這裝訂居然是亂的，頁數錯了。”

        “啊？”云綠聞言，急忙伸手翻找，“哎，我們剛看到的畫，文字是這里。”

        兩人四目看去，她輕輕的聲音如溪水輕輕流淌，“天下龍脈五條，合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數，皆出自昆侖山，此為五大龍脈，然，世間仍有小龍脈無數，乃為五大龍脈分支，龍氣虛弱不及主脈，常人得小龍脈，或可一時得天下，然不長久，不過甲子，天下必將易主。又或不居天下之主，可家中興旺和諧，人丁茂盛，家業富貴，多進士閣老，福澤延綿百年之久。”

        原白川眉頭皺起，翻過一頁，“五大龍脈，若人得之，必得天下，國祚數甲子，雖有波浪而不滅，然，龍脈非死，乃緩動，故而龍脈移位，氣數則盡……”

        他一張臉帶著憤怒和驚恐，復雜的讓人看不懂。

        云綠輕嘆一聲，抬起手，用帶著厚厚老繭的食指指腹輕輕抹平他的眉峰，“現在你只比我大三歲，可你若老是這樣皺眉，恐怕等我三十歲的時候，你看起來已經六十歲了。”

        他回過神來，尷尬笑了一聲，“啊？我……我被書上的字嚇著了。”

        “沒什么，事實是殘忍或美好都不重要，因為它要發生，總會發生，你憂愁也沒用。”她輕輕解說，拿過書翻頁，見到又是一幅畫，“這些書上的畫都十分潦草，但這一幅圖，你看。”

        他看向遞過來的書，上面的線條讓他熟悉，他瞇著眼看了一會兒，“是那幅圖左下角那一塊，但書上這幅圖少了好幾筆。”

        “嗯。”她點頭，“這書應該是有原本的，只是抄錄的人因各種原因，弄了個不倫不類四不像，我們還是去錦城，那種大城市，堪輿之人不少，到時候再合計看看。”

        “哎，這都半夜了，瞇一會兒吧。”他伸手攬過云綠肩膀，將人抱在懷中，兩人背靠墻壁，無比安靜。

        天氣已經漸漸熱起來，兩人走在街道上，牽著馬，云綠笑了說，“來的時間不對，看不到滿城芙蓉花開的人間仙境。”

        “你喜歡錦城嗎？”他問，“一到花期，滿城都是芙蓉，你若是喜歡，以后我們就住在錦城好了，如果有空，我們也可以去杜甫草堂等地看看。”

        云綠臉色僵了僵，猶豫了半晌，最后抬頭看他，目光晶亮，如夜空中的圓月，“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以前在三途宮，不知道要去哪兒，后來跟著你去了京城，現在……”

        她燦然一笑，“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我……”他略一猶豫，隨之笑了，“那你有喜歡的地方嗎？”

        “都聽你的，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很容易習慣，任何地方都能好好生活。”

        “嗯……”原白川仔細在想，可天下廣大，一時間也想不到準確地方，“也有想過很多地方，可這里好那里又不好，總之挑花眼了。”

        云綠嗤笑，“又不急，慢慢想就是了。”

        “也好，我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他笑著說，牽住她手，兩人慢慢往前走。

        云綠任由他牽著，也不反抗，兩人就這樣穿梭在街道上，走了好一段，她抬頭看向前方，“有家客棧，先住下來吧。”

        “好，都聽你的。”他笑著答應，兩人一走過去，說著一口四川話的小二上來牽過馬，熱情迎上樓去。

        進了房間，原白川掏出碎銀子放到小二手掌中，笑了問，“請問小二哥，這城中最大的書店有哪些？我們出門一趟，回去的時候要給親友帶些禮物，其中一個堂叔最愛看書，因此買點帶回去。”

        小二看著手中碎銀子，差不多能抵得上自己一旬的工錢了，更加熱情激動，“咱們錦城勉勉強強也算得上是個大地方，讀書人不少，這書店自然也不少，要說最大的，那得是挨著武侯祠那邊了，有一家特別特別大的書店，不過小人也不認識什么字，只是看那門面特別大，至于里面有些什么書，小的就不知道了。”

        說完小二想起什么，急忙說，“對了，武侯祠那邊還有一個書店，也很大，只是那是個舊書店，專賣舊書。”

        原白川笑著點頭，“好，那我回頭自己去瞧瞧，多謝小二哥。”

        人走了，他關上門，回頭看向靠在窗邊的人，笑了問，“這天是開始熱了，一動就更熱。”

        云綠看了眼窗外，“現在是中午，我們還是先去武侯祠那邊吧，書要緊。”

        他略一猶豫笑了，拿著劍戴了斗笠往外走，一面說，“原本想著休息半日的。”

        “你都不累，我怎么會累？”她好笑，“我現在武功是不如你，但也不嬌弱，不必這樣顧及我。”

        兩人出了門，靠著問路到了武侯祠這邊，先去小二說的最大那家書店，兩人在里面走了一圈，最后原白川抱著十來本書去結賬，掌柜的一邊算錢，一邊笑了，“兄弟年紀輕輕的，怎么就看這種書？”

        原白川拍了拍身上起皺衣服，隨意說，“這種書也不是禁書啊。”

        掌柜的好笑，“年輕人看這些書，也不怕移了性情。”

        “無妨，權當多些見識。”

        結了賬，他抱著書出去，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個僻靜山坡下，兩人便席地而坐，開始翻書看。

        “哎，這書清晰多了，看著都要舒服好多。”云綠聲音里有著滿意。

        “嗯，貴還是有貴的好處。”

        兩人將書中圖都翻看，卻還是不得其要，“不是還有個舊書店嗎？我們去瞧瞧。”

        他脫下外套將書一裹提著就走，來到舊書店，進去翻了一圈，只找到一本，他語氣遺憾問掌柜，“怎的只有一本？請問還有別的嗎？”

        掌柜的走過來瞧了瞧，笑了說，“風水書啊，這種書學的人少，幾乎都是當面傳，沒幾個人是靠看書學會的，這種書看不懂，得有人教，所以舊書是真少，應該是只有這一本了。”

        原白川遺憾嘆了一聲，還是買走了這本。

        兩人在之前的那個僻靜山坡處坐下，翻看舊書，上面沒什么文字注解，倒是偶爾能看到些線條。

        翻了大半，他看向上面線條，“這些若是外行人，的確會跟我們之前一樣，以為是線條，就算能想到是地圖，也是什么也不懂。”

        “這書怪了，沒有注解文字，倒是有地圖。”云綠伸手翻著，接連幾頁都是地圖，只有幾根線條，要是換成普通人，的確是想不到。

        “哎，這個。”原白川突然按住翻開的書，眼中精光一閃。

        云綠抿了抿唇，沉沉說，“這一頁注解的圖，跟你畫出來的其中一部分完全一模一樣。”

        他眼中閃過驚喜，合上書站起來，提著外衣包裹的新書，一只手拉著她，“我們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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