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怎么起來了？”一直守在門外的小丫頭忽然驚呼道，慌忙的進去取了大氅來給小錦披在身上。

        “天還沒冷呢，用不著披這么厚的大氅。”小錦抗拒道。

        “將軍特意囑咐我，你要是非要出門走動的話，一定要披上大氅。”

        如今剛剛入秋，雖然天氣轉涼，但也的確用不到這么厚的大氅。只不過小錦的身體最近一年不如一年，趙升知道他畏寒，所以才特意囑咐了府里的丫鬟。

        聽說是趙升囑咐的，小錦倒是乖乖的把大氅裹在了身上。

        “馬上就二十年啦。”小錦道。

        “什么二十年？”小丫鬟好奇的問。

        “我和將軍成親二十年。”小錦有些不好意思，“明天，就是我們成親二十年的日子。”

        小丫鬟平時是看慣了將軍和夫人恩愛的，一聽明天是這么重要的日子，也來了興致，“那要不要慶祝一下，需要準備什么，夫人你吩咐我去做就是。”

        小錦想了想，“不用準備什么，將軍平時愛喝酒，這幾年我總不讓他喝，明天你去打一壇好酒回來，再讓廚房做幾個好菜。”

        小丫鬟應了，扶著小錦在院子里走了幾個來回，將小錦送回房間之后就去準備了。

        小錦坐在窗前，看著外面院子里滿樹金黃的銀杏葉，想到當初趙升提親的模樣，不由得露出笑容。

        在他們成親之后的幾年，北疆百姓安居樂業，每年都是大豐收。白無做了幾年的鎮北將軍，逐漸失去了興趣。白無和黎卿云都是妖，有漫長的生命，官職和金錢對于他們沒有任何的吸引力。

        所以在趙升和小錦成親的第十年，白無就辭去了官職，帶著黎卿云去遠游了。趙升做了新的鎮北將軍，也建了自己的府邸。

        小錦也做了幾年的將軍夫人，從前幾年開始，他的身體就漸漸的不好了。

        因為沒有妖丹，小錦就像是被耗盡了燈油，不知道哪一天就要熄滅。

        趙升看著逐漸消瘦的小錦，心里難過，但是他卻什么都不在小錦面前流露。

        小錦又何嘗看不出趙升的情緒，只不過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挑明。

        日落西山，趙升從大營里回到了府里。

        小錦聽見開門聲，立刻從床上爬起來，踩著鞋從屏風后面繞出來，“你回來了？”

        “嗯。”趙升邊卸甲邊扭頭問他，“今天感覺如何？”

        小錦抬手幫著趙升卸甲，“就那樣。”

        卸了甲，趙升彎腰將小錦打橫抱起來，感覺懷里的人似乎又輕了幾分，他心中難過，小心翼翼的親了親小錦的額頭，然后將人放在了榻上。

        小錦抱著趙升的脖子不松手，趙升沒辦法，也只能跟著上了塌。

        “今天怎么這樣粘人？”趙升問。

        小錦窩在趙升懷里，小聲道：“我覺得我好像要到時間了。”

        趙升心里猛然一抖。他努力做出輕松的模樣，“怎么會，我們小錦肯定能長命百歲。”

        小錦仰起頭，親了親趙升的嘴角，“我們不是早就知道的嗎？我感覺我躲不過今年的冬天了。”

        趙升將人緊緊抱在懷里，“沒事，哪怕只有一天，我也陪著你，不怕。”

        小錦聽著趙升的心跳，“我不怕。將軍，以后等你解甲歸田，你要去哪里？”

        趙升想了想，“我娘已經沒了，弟弟也不需要我，我去哪里都一樣。你想葬在哪里，我帶你去。”

        小錦想了想，“我對別的地方都沒有什么印象，我就葬在北疆吧，挺好的。我們在這里生活了這么久，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想離開這里。”

        趙升低頭吻了吻小錦的臉，“好，我們選一個風景好的地方，等我死了，就和你葬在一起。”

        小錦點點頭，有些開心，“那我們死了以后也能住在一起了。”

        “是啊。”趙升捋了捋小錦的鬢角，“餓不餓？我叫人擺飯。”

        小錦從趙升懷里坐起來，“你還記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嗎？”

        “什么日子？”趙升問。

        “就知道你不記得。”小錦也不生氣，趙升的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明天我們就成親二十年了。”

        趙升恍然，“都二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明天你能不去營里嗎？”小錦問。

        “當然可以。”趙升想了想，“我一會兒吃完飯再去一趟營里，把明天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后明天陪你。”

        小錦點頭，“好，我餓了，我們吃飯吧。”

        吃完晚飯，趙升又去了大營一趟，晚上回來的時候，小錦已經睡著了。

        趙升坐在床頭，看著小錦的睡顏，心里有些悵然。

        二十年了啊，時間過得可真快。趙升本該滿足的，但是卻還是有些舍不得。

        趙升就這樣在床頭坐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天剛亮，小錦就醒了過來。

        “怎么起這樣早？”趙升問。

        小錦揉了揉眼睛，“你一晚沒睡？”

        “睡了，也剛起。”趙升撒謊道。

        兩個人起來洗漱，然后趙升給小錦把大氅裹上，牽出自己的戰馬，帶著小錦出門。

        小錦坐在前面，趙升把他抱在懷里，牽著韁繩，在北疆的草原上緩緩的打馬前行。

        秋天涼爽的風吹在臉上，很舒服，小錦把手搭在趙升的手臂上，指著遠處，“你看你看，那是一只小兔子。”

        趙升看過去，果然是一個從草原上跑過的兔子。

        因為小錦是個兔妖，趙升從來不許他們獵殺兔子，所以草原上現在兔子非常多。

        小錦羨慕道：“他好自由啊，可以隨意的奔跑。”

        “想要下來走走嗎？”趙升沉聲問道。

        “好啊。”小錦感嘆，“可能這是我最后一次出來了。”

        趙升翻身下馬，然后將小錦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怎么會，你想出來的話，我以后有時間就帶你出來。”趙升道。

        小錦笑了笑，被趙升半抱在懷里，在草地上慢慢的走。趙升的馬就跟在他們身后，時不時的打了個響鼻。

        他們走到一處山坡的最高點，小錦站在上面朝四周望去，“北疆風景真美。”

        趙升把他的大氅緊了緊，“這里風大，我們下去吧。”

        小錦抓著趙升的手，“你看，那片地，已經長滿了草了。”

        那一片地方，就是當初的戰場。

        “你就在那里撿到我的。”小錦揚起頭，看著趙升，“要是我死了，就把我葬在那里好不好？”

        趙升忍著眼眶的濕意，“好，我把你葬在那里，然后每天給你掃墓，和你說話，等我死了，就跟你埋在一起，永遠陪著你。”

        “你真好。”小錦落下淚來，“我感覺這二十年好像是偷來的一樣，以前我就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兔子，我從來沒想過會遇見你這樣的人。”

        “是上天將你賜給了我。”趙升將人抱在懷里，“我們下去吧，不想回去的話，我們去下面走走，這里風大。”

        小錦咳嗽了兩聲，沒有再停留，跟著趙升下去了。

        這次出門之后，小錦的身體就更加差了。他日漸一日的虛弱，知道冬至的那天，咽了氣。

        他終究還是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趙升那天一直陪在小錦身邊，為他擦臉，換衣服，穿上鞋。趙升一直都沒有哭，他沒有讓任何人來悼念，小錦最后這段路，他想自己一個人陪著他走完。

        小錦就被葬在他選定的那片土地上。趙升靠在墓碑前，忍不住落了淚。

        “你說不讓我喝烈酒，我就不喝了。小錦，我陪著你，你不會孤單的。”

        趙升在墓前坐了一夜，第二天回府里換了鎧甲，仍舊去了大營。

        他仿佛小錦還在一般，每日該做什么還做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將軍的心，已經不在了。

        小錦死后的第二年春天，趙升向朝廷上書，辭官卸甲。皇帝很快就提拔的一個新的年輕的將軍。

        趙升遣散了將軍府的所有下人，在小錦的墓前蓋了間茅草房，沒天打掃小錦的墳，然后和小錦說話。

        等到夏天的時候，白無帶著黎卿云回來，才知道小錦已經亡故了。黎卿云在小錦的墳前，用那雙銀白色的眸子看了看小錦墳墓。

        “小錦身上的靈氣都散在這片土地里，這里以后竟會是一片福澤之地。”

        跟仍舊保持著年輕模樣的白無和黎卿云相比，趙升已經老得白發蒼蒼。他的腰已經有些佝僂，走過去摸了摸小錦的墓碑。

        “將軍，夫人，我還有一事相求。”

        白無看著他。

        “等我死后，還勞煩將軍把我葬在這里。”趙升道。

        “你放心吧，你一個人住在這也不方便，不如我找兩個小廝來，也能幫你做點家務事。”黎卿云道。

        趙升搖了搖頭，“我想和小錦獨處。”

        黎卿云也不勉強，答應了趙升，又在小錦的墳前敬了酒，就離開了。

        又過了三年，趙升亡故了。

        黎卿云那日走后，雖然沒有安排小廝伺候趙升，但仍舊托了人時常來照看他。

        在他們得知趙升死了的消息后，就立刻趕了回來。

        黎卿云把小錦的墳挖開，開到里面是已經修筑好的雙人位，其中右側已經有了一具尸骨，白無將趙升放在另外一側。

        趙升和小錦終于合葬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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