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來遲一步
“母妃……”騰珠的眼睛和手腕都有些腫。之前預備好的羊脂白玉鐲竟都帶不上。看見宓夫人進來,她委屈的不行,眼睛瞬間就泛起了紅意。“這可怎么辦啊?”
“不礙的,這對極好的羊脂白玉鐲你就先收著。”宓夫人從禾平手里拿過一個漂亮的錦盒。“是母妃讓人專門給你訂制的龍鳳囍鐲,鎖扣的,帶著方便,取下來也容易。最要緊,這上面的碎石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看看可喜歡嗎?”
碎石鑲嵌的囍鐲閃耀著奢華的光芒。映的騰珠眼底都是熠熠的光彩。“這鐲子真是太美了,多謝母妃。”
看著她笑的那么甜,宓夫人也跟著高興。她還是小女孩的心性呢,會因為一對鐲子帶不進去而哭鼻子,看見了喜歡的東西就開心。“珠兒,讓禾平姑姑陪你去馮府吧。”
“為什么?”騰珠納悶:“隨我嫁入馮家的婢子不是已經選好了?”
“禾平姑姑自幼就跟在母妃身邊,有她陪著你,就好像母妃也陪著你一樣。”宓夫人拉著她的手,替她帶上了鐲子,幽幽笑道:“你有什么事情,她都會像母妃一樣盡心的去幫你。有她在母妃也能安心。”
“那好。”騰珠高興的點頭:“我也喜歡禾平姑姑陪著。只是母妃您身邊就少了個可心人。”
“放心吧,不是還有樂平她們么。”宓夫人撫了撫女兒的鬢角,又替她整理好了霞帔。“我女兒,真是盛世最美的公主了。”
“母妃……”騰珠依在她肩上:“女兒舍不得離開你。”
“傻丫頭,你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但是你記住,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你心里有母妃,母妃就在你身邊。”宓夫人何嘗能舍下這個女兒,尤其是當她知道這一別,關乎生死。
“夫人,吉時到了,二公主該上花轎了。”喜婆領著宮婢們進來,前呼后擁的簇在宓夫人和二公主周圍。
縱然再不舍得,宓夫人也要含淚點頭:“好了,快上花轎吧!耽誤了吉時可不好。”
“母妃,那女兒上花轎了。”騰珠也依依不舍的抹淚:“母妃務必照顧好自己,保重身子。”
“嗯。”宓夫人強忍著眼淚,看著女兒被眾星捧月一般的送出殿去,前呼后擁的推上花轎,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說來也是奇怪,怎么二公主出嫁,宮里的妃嬪小主們也沒來送一送啊?”樂平此刻還蒙在鼓里,不知道這九重殿早已經進不了旁人了。
禾平沒有說話,只是跪下又重重叩首:“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會做到。”
“去吧。”宓夫人凝重的點頭,再沒有說別的話。
這就讓樂平更奇怪了:“夫人怎么好好的,讓禾平也隨二公主出嫁呢。如此一來,您身邊不就沒有可心的人伺候了?”
“樂平。”宓夫人微微嘆氣:“你去浣一局把送去洗的衣裳拿回來。”
“可是……”
“去吧。”樂平雖然不大靈光,可到底也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奴婢。宓夫人心存一絲善念,希望她能躲過一劫。“現在就去。”
“諾。”樂平沒敢再多嘴,召喚了兩個宮女隨行,尾隨二公主的花轎一行人,快步離開了九重殿。
花轎轉個彎,拐進了宮道上,一隊羽林衛迅速的闖進了九重殿。殿門瞬間就被鎖閉。
殿里的喜氣還沒有散,宮人們的臉上海洋溢著喜悅。
可這時候,羽林衛的刀明晃晃的拔了出來,就在眼前亂晃。
恐懼和殺意瞬間震驚了宮人,尖叫聲,求饒聲,打翻東西的聲音,一時間充斥著整個大殿。
“為什么?皇上要我的命還不夠嗎?”宓夫人站在正殿中央,看著染上了鮮血的花朵和紅毯,臉色越發的蒼白。“大喜的日子,就不能為珠兒積點善福,非要血濺三尺嗎?”
羽林衛首領走上近前,拱手行禮:“回宓夫人的話,皇上有旨,會賜您全尸。奴才為您準備了白綾、毒酒和匕首,不知道您喜歡哪一種?”
說話的功夫,侍衛就呈上了三樣東西。
宓夫人冷笑了一聲:“皇上為何要我死?”
“奴才不知。”羽林衛平和道:“奴才不過是奉命行事。”
“那就請皇上來對臣妾說明。否則……”宓夫人的話還沒說完,首領轉過身抓起了匕首,毫不猶豫的朝著她的心口刺進去。“奴才辦事向來利落。宓夫人伙同二公主,在竹林里殺死奴才的兄弟時,可給過他們一個明白?”
說完這番話,首領面無表情的拔出了匕首。
宓夫人當即斷氣。
“你們給我里里外外的仔細搜查干凈,但凡是九重殿伺候的人,一個也不許放過。”首領嚼著恨,一字一句都懾人心魄。“確保死干凈了,再將這里的血跡都擦拭干凈,把物品擺放整齊。不要讓人看出半點痕跡。”
“諾。”羽林衛利落的答應,嚴謹執行。
首領有召喚了兩人過來:“你去宓夫人和二公主房里看看,小的,貴的,挑幾樣帶走。回頭換成銀子,給那兩位兄弟的家人送去。”
“諾。”
不多時,九重殿的門又被敞開了。
沾染了血跡的紅毯和花朵都被移了出去。所有的尸首,上蓋著紅布,紅布下是麻布,用馬車運送去亂葬崗,一了百了。
唯獨宓夫人的尸首,預備入夜之后,直接挪去妃子陵。眼下則暫且安頓在殿中。
羽林衛回皇極宮復命。
德奐一時也不敢耽擱的進了書房,恭謹的行了禮:“皇上,二公主已入馮府。”
“唔。”皇帝頷首。
“九重殿也被清理干凈了。”德奐補充了一句。
“朕知道了。”皇帝眉心微動,似是有什么心事。“明早曉喻后宮,宓夫人子夜疾病暴斃。”
“奴才遵旨。”德奐快步退了出去。
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了,這后宮也要開始安寧了。
原本因為徐麗儀和秦順容復位的事情而折騰的那些妃嬪,現下也該識趣的閉嘴。哪知道他才退出來,就看見小侯子急匆匆的奔過來:“師傅,不好了,太后娘娘的鳳駕已經到了宮門外。”
“什么,太后回來了?”德奐一拂子打在他腦袋上。“太后的鳳駕既然到了宮門外,那你們就趕緊出宮去迎啊。還有太后回宮是喜事,你嚷嚷什么不好了。讓皇上聽見了,你腦袋還要不要?”
“師傅,太后娘娘是回宮了,可是已經到了九重殿的宮門外,說是要送二公主出嫁。侍衛們自然不肯敞開宮門,說二公主已經出嫁了。可太后不依不饒,偏是要陪宓夫人說說話。侍衛們都慌了神,趕緊來讓奴才問師傅一聲,這可怎么辦?”小侯子急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太后直接去了九重殿?”德奐也不由得緊張起來:“那行吧,先叫侍衛攔著。我這就去請示皇上。”
真是叫人不得安寧。德奐心想,這太后要么就躲在宮外求清凈。怎么請都不肯回宮。要么就選這么個時候回來,打的人措手不及。
“皇上。”德奐壓低嗓音道:“太后娘娘回宮了,現下正在九重殿外頭呢。”
皇帝微微蹙眉,臉色隱隱有些不好:“太后回宮,事先竟沒有半點風聲?你這首領太監是怎么當的?”
“奴才該死。”德奐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還請皇上示下……”
輕嘆一聲,皇帝起身徑直往外走:“朕去瞧瞧。”
九重殿外的羽林衛跪了一地,拼死還是沒能攔住太后。
親兵硬是撞開了殿門,伴著太后闖了進去。
殿里的血腥氣還沒散盡,太后蹙緊眉頭,看著那高高掛起的紅燈籠,以及綻放的喜慶花,只覺得索然無味。凌亂的紅毯一塊有,一塊又不見了,顯得亂糟糟的。
她一路往里走,竟然連一個奴才也沒看見。
“真是利落又狠毒。”太后禁不住嘖嘖。“這大好的日子,還真是難為他能這樣鐵石心腸。”
“太后。”妙嫦先去看過殿里的情形,才返回來向太后稟告。“宓夫人在里頭。”
太后看她臉色沉暗,心中便有數了。其實即便她不說,憑皇帝的手段,也斷然不會容留宓夫人茍延殘喘。可惜啊,她還是回來的遲了。
正殿的地上,宓夫人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
粗麻布鋪了幾層,又蓋了幾層。還是妙嫦走過去掀開了一角,才露出宓夫人的臉。
“丫頭哇,哀家還是晚了一步。”太后倒吸了一口涼氣:“十多年的夫妻,他竟也這般無情。到底是苦了你了。”
略微收拾了情緒,太后側首問妙嫦:“怎么死的?”
“回太后的話,是一刀子捅進了心口。”妙嫦如實的說:“手法干凈利落,想來是沒有受太大的苦。”
“沒受苦。”太后看著宓夫人紅腫的雙眼,惋惜道:“有時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是瀕臨死亡之前的那種恐懼,眼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卻不能抗爭。那滋味比死還不如。”
說到這里,太后擰著眉頭沖宓夫人直晃頭:“你當初這么算計蘇荷,沒想到如今也追隨她去了。這才相隔多久啊?連百日都不足。你說說,你究竟是為了什么?”
“皇上駕到——”德奐的聲音不大,也不如以往那般嘹亮,帶著一股走心的謹慎。
太后深吸了一口氣,并未轉過身去,目光依舊還在宓夫人臉上。
“拜見母后。”皇帝硬著頭皮請了個安。
不等太后開口,他兀自走上前去:“母后回宮這么大的事,為何事先不著人知會朕一聲。朕也好親自出宮相迎,以表孝心。”
“孝心還用表嗎?”太后眼底盡是冷寂:“皇上何須如此麻煩。”
“聆聽母后訓導。”皇帝垂首而已,眼底并未有半點恭敬。
太后冷笑了一聲,道:“哀家老了,惹人嫌了。還有什么資格來訓導你。可是皇帝,宓夫人再怎么錯,她也為你生育了一個女兒。女兒身上總是流著你的血,流著皇家的血。她前腳才出嫁,走出宮門,你緊跟著就殺了她的母妃,血洗九重殿,若來日她知曉真相,會怎么看待你這位至高無上的皇帝,會怎么孝敬你這個冷酷無情的爹?你眼里,可還有半點血肉親情?你的心只怕是寒鐵鑄造的吧!怎么就這么狠這么硬?”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皇帝徐徐抬起頭,面無表情:“兒子的心并非寒鐵鑄就,而是母后所生。您給了兒子一個什么樣的心。兒子的心就是什么樣子的。分毫不差。”
“你……”太后已經料到了回宮會是這樣的局面。可皇帝的態度仍然讓她生氣不已。“哀家老了,人微言輕,這后宮里到底是皇帝說了算。無論是一條人命,還是數十條,都不過是您一句話的事情。”
“母后這么說,就是要和兒子賭氣了。”皇帝的臉上看不到一星半點溫度。“母后一路奔波,想必是累了,兒子已經讓奴才去打掃了福壽宮。還請母后移駕回宮,好好安歇才是。”
皇帝說完這番話,行過禮,自行轉身而去。絲毫沒有理會太后的憤怒。
“妙嫦,你看見了吧?這就是哀家教出來的好兒子。”太后冷笑連連,只覺得胸口窒悶。
“太后切莫動氣,鳳體要緊。”妙嫦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倘若有一天,哀家真的老的不能動了,連身上唯一的護命符也給丟了。你說皇上會不會也給哀家個痛快?”
“太后這就是多慮了。”妙嫦連忙寬慰:“皇上雖然有時有些決斷,但皇上與太后到底是母子一脈,皇上以仁孝治國,怎么會這樣做。”
“仁孝治國?”太后擰著眉頭,眼底透出了嫌惡之色:“他不侍母后,哪來的孝。對自己的妾室和女兒異常心狠,又何曾存有仁德之心?若天下的百姓不滿他的統治倒戈相向,他必然誅殺個干凈。不外乎只是現在安寧罷了。”
這番話說完,太后調整了臉色。“擺駕華榮宮。哀家要見韋逸霜。”
“諾。”妙嫦連忙傳太后懿旨,一行人風風火火的往華榮宮去。
這個時候,韋逸霜正在挑選隆冬的衣料。也請了最好的裁縫和繡娘,為她量身裁制新衣。
新進貢的綢緞花樣不少。韋逸霜偏愛菱紋綺的花色,少不得多挑了幾匹。
“也難為她們能把菱紋綺織的略微厚實,即便是在冬日里都能用。”
“貴妃娘娘喜歡菱紋綺織造司的奴才怎么會不知道呢。”純好臉上顯出得意:“外頭那些織造辦的奴才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呀,還不得挖空了心思博娘娘您高興。您這一笑,整個朝野內外都跟春天來了似的。”
“你這丫頭,什么時候這么會耍貧嘴了?”韋逸霜眼中的得意更深一些。“難為他們這么會辦事。本宮自然有賞。”
“能為娘娘辦事是他們的福分。何況娘娘一向待會辦事的奴才極好。”純好拿著一塊料子,給韋逸霜比劃了一下。“娘娘,奴婢覺得這塊料子做成迤地的長裙,穿在娘娘身上一定好看。”
韋逸霜滿意頷首:“那就讓裁縫量好尺寸,制成新衣。再叫繡娘繡上好看的牡丹花。”
“諾。”純好轉過身去,剛把料子遞到裁縫手里,就看見殿門外一行人匆匆而來。“娘娘,您瞧,外頭是誰來了?”
韋逸霜順勢往外看了一眼,有些狐疑:“不似皇上的人。”
轉念她不禁惱道:“那些奴才是怎么回事,有人進了華榮宮,竟然不通傳!”
還是純好眼尖,往前走了兩步看真亮了才道:“貴妃娘娘,是皇太后!”
“太后?”韋逸霜不信,兀自走到殿門時,太后已經來到殿外。
“臣妾拜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韋逸霜連忙行禮:“臣妾不知道太后今日回宮,未曾準備,還望太后恕罪。”
太后壓根沒看她的臉,自顧自的邁進了殿中。
韋逸霜心里不舒坦,但終究沒表現出來。她起身隨在太后身后,邊走上近前邊對殿內的宮人道:“還愣在這里做什么,趕緊退下。擾了太后的清凈,你們吃罪不起!”
“韋妃好大的氣魄啊!”太后坐穩,冷蔑的看著她。
妙嫦少不得從旁提醒一句:“太后有所不知,皇上冊封韋妃為貴妃了。”
“是么。”太后饒有興致的與她對視一眼:“韋貴妃,你倒是爬的很快啊。”
韋逸霜強撐著擠出微笑,語氣淡淡:“太后潛心清修,自然無暇顧及臣妾這點小事。無論臣妾是妃,還是貴妃,只要能侍奉在皇上與太后身側,都是臣妾的福分。”
“嘴巴也比從前甜多了。難怪皇上越來越喜歡你。”太后虛目打量著面前的韋逸霜,不禁瞧見放在一旁的菱紋綺。“還真是同人不同命,方才九重殿才按吩咐送了白綾過去,你這里倒好,這么多時興樣的菱紋綺。可惜宓夫人到死也不曾見過這么好的東西。”
“太后是說……”韋逸霜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宓夫人已經……這怎么可能?早晨宓夫人不是才送二公主上了花轎么!好好的,怎么會……”
太后看著她,并沒做聲。
實際上,韋逸霜知道皇帝容不下宓夫人。
從她安排人抓到那個刺客開始,她就比誰都清楚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只是在太后面前做做樣子是必然的。不然怎么能堵住這個老婆子的嘴。
“二公主出嫁,韋貴妃可有去送一送?”太后故意問了這么一句。
“回太后的話,皇上的意思,是嫌去送的人多,也太鬧騰。原本九重殿就算不得大。宓夫人又心疼二公主,準備了好些嫁妝。光是送親的奴才都足足一兩百。哪里還容得妃嬪們前去相送。只等著二公主回門省親,再好好的說說話也不遲。”韋逸霜先是一臉的喜色,可話說到這里,眼底忽然泛起了淚光:“可是怎么宓夫人就這么去了呢!若是二公主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不得不說,韋逸霜還是很聰明的。言談舉止,叫人挑不出錯來。
縱然太后細心留神,也沒能覺出不妥的地方。
“世事無常。”太后不咸不淡道:“宓夫人是這樣,蘇貴妃也是這樣。就連那可憐的皇長子也沒能躲過一劫。哼,哀家是真的看不明白了。怎的哀家離宮不足一年的光景,這后宮就翻天覆地,什么都不一樣了?韋妃,你說這到底是天意還是認為?”
明知道皇帝已經冊封她為貴妃,可太后還是稱她韋妃,心里一股火拱上來。韋逸霜饒是一笑,語氣透著涼意:“世事無常,今日不知明日事,誰又能看的那么遠那么透徹呢。若蘇貴妃早知道會如此,說不定請御醫早點想法子,皇長子興許就不會死。又或者,騰芽那個不懂事丫頭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她干脆別去接。樹也不是很高,頂多摔斷胳膊摔折腿的,不足以致命。這可倒好,女兒是沒事了,卻搭上自己和兒子的命,劃算嗎?”
她知道太后才不會相信這番說辭,卻還是故意敘述了一遍。就是要讓太后明白,既成事實,哪怕是這后宮里最高貴的女人,也別妄想能翻轉歷史。
“當真如此?”
“是啊。”韋逸霜不住的點頭:“好些在青鸞宮伺候的奴才都瞧見了。”
“是么!”太后心想,要個奴才說幾句謊話,能有多難。
“后來皇上也處置了那些奴才。覺著是他們沒能護住公主,才會連累蘇貴妃和小皇子。所以全都陪葬了。”韋逸霜也是明擺著告訴太后,青鸞宮一個活口都沒有了,即便是太后不信,也沒有人證。
想到這里,她眼中的得意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惋惜。“太后,也是臣妾未能為蘇貴妃分憂才導致這樣的局面。如今您回宮了,臣妾只盼著您能時時提點臣妾,也免得臣妾再犯這樣的疏漏。”
太后看她這樣子,心里真是覺得悲涼。蘇貴妃去了,宓夫人也去了。一個是她韋逸霜的勁敵,一個又是一直替她辦事的狗腿。這可好,兩個都除掉了,那才痛快呢。她所作的那些事豈非要爛在泥土里,再沒有人能揭露。
“妙嫦,你去把騰芽給哀家帶來。”太后忽然眉頭一緊:“那丫頭犯了這樣的錯,哀家怎么能輕易饒她。”
話說的這么好聽,可太后又哪里真的是要修理騰芽。
韋逸霜怎么可能看不明白,太后這么做,只不過是想要揭穿她的謊言罷了。想到這里,她有點后悔當時沒殺了那個賤丫頭。萬一她這時候亂說話,可怎么辦?
雖然一個孩子的話,連皇上都不會信。可難保太后不借著這個由頭打壓自己。
“韋貴妃。”太后覺出她有些心事,少不得問一句:“你該不會有異議吧?”
韋逸霜溫眸笑道:“太后這么說就是見外了。您決定的事,臣妾怎么會有意見。何況如今皇上也沒下旨騰芽只能留在望宮。想來皇上也不會因此而生臣妾的氣。”
“皇帝怎么舍得生你的氣。”太后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哀家和皇帝是同樣的心思。自然也舍不得生你的氣。只盼著你能盡早為皇家開枝散葉,那才不算辜負哀家與皇帝一番恩寵。”這話,把韋逸霜氣的臉都青了。
寬大的衣袖里,是她緊緊攥著的拳頭。指甲按在掌心竟然都不覺得疼。“太后說的是,臣妾沒用,陪伴皇上這么多年,都不曾有一兒半女。當真是辜負了太后與皇上的一番恩寵。”
看她氣成那副樣子,太后心里稍微松快了些。
低下眉目,她禁不住在想。往后這后宮里還有什么人能克制韋逸霜?又有誰能鉗制住韋家的權勢,讓后宮不至于在一個人的掌控之中。
妙嫦到望宮的時候,皇帝也在望宮。
她并沒有去驚動皇帝,只是讓白公公領著她去見了三公主。
湊巧,騰芽正和徐麗儀一起看醫書,聽說是太后身邊的大姑姑來了,兩個人都很驚訝。
“奴婢拜見三公主。”妙嫦并不知道徐麗儀已經恢復了位分,只是淺淺的沖她點了下頭。
徐麗儀也并不在意,溫和問道:“姑姑來望宮,可是太后的鳳駕已經抵達宮中了?”
“正是呢。”妙嫦如實的說:“正是太后吩咐奴婢來接三公主。太后此刻正在韋貴妃娘娘處等著見三公主。”
“哦。”一聽說是在韋貴妃處,徐麗儀頓時就明白了。“請姑姑稍后片刻,容三公主更衣。”
騰芽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心跳的很快。父皇當日根本就不相信她說的話,那么皇祖母會不會相信她呢?如果她把當日所見如實的稟告皇祖母,如果她當面指控韋貴妃謀害貴妃和皇長子的罪行,是不是就能還自己清白,替母妃和弟弟報仇?
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騰芽從來就沒試過這種滋味,好像腦子不夠使了。
“三公主,難得覲見太后,還是換身整潔的衣裳吧。”徐麗儀將她拉去了一邊,隨意的在柜子里翻了一套新衣。衣裳的料子根本不比從前,可好歹也干凈些。“你快換上,莫要讓大姑姑
久等。”
“嗯。”騰芽從她手里接過衣裳,準備去屏風后面換。
徐麗儀趁機在她耳畔道:“可還記得張舒婕死的那天,我和你說過什么嗎?”
騰芽猛然抬起頭,對上了她的眸子。
“別忘了。”徐麗儀小聲提點之后,轉身走開。
怎么會不記得徐麗儀說過什么,騰芽的心突突的跳,也猛的縮緊。這感覺真的讓她很不舒服。“三公主越發秀美了。只是這臉上的傷是怎么弄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利索。”妙嫦不免有些心疼。
“無礙的。”徐麗儀連忙道:“臣妾已經在給三公主上藥了。過些日子,就能痊愈。不會留下疤痕的。”
“是啊,奴婢差點就忘了。。”妙嫦這才想起來:“麗儀自幼便鉆研醫道,有您看顧,三公主必然沒事。如此,也是三公主的福分呢。”
說完這話,她才意識到徐麗儀自稱“臣妾”而不是罪妾。難道說,皇上已經赦免了她?
“大姑姑,可以走了。”騰芽換好了衣裳,快步走了過來。
“好,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妙嫦朝徐麗儀行了個禮。
徐麗儀上前扶了一把:“大姑姑慢走。”
騰芽隨著妙嫦出了望宮的門。
正好給端著糕點要去凌夫人房里的騰玥瞧見了。
“徐麗儀,帶著騰芽出去的那位,是皇祖母身邊的妙嫦姑姑嗎?”騰玥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徐麗儀笑容明和,故意說給她聽。“太后一回來就傳召騰芽去覲見。足見太后有多在意這個孫女呢。”
這話果然把騰玥氣著了,心里妒忌的不行。“話也不能這樣說吧。說不定皇祖母是想問她克死蘇貴妃的那件事呢。還有皇長子,不是也受她所累。”
“大公主要不要和臣妾打個賭?”徐麗儀胸有成竹的問?
“我是堂堂的嫡出公主,豈能沾染這些江湖氣。”騰玥轉過臉的同時翻了個白眼。“我還要給父皇和姨母送糕點呢。”
徐麗儀看著她那股愛妒忌的勁兒,就覺得好笑。
去往華榮宮的路上,騰芽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撕成兩半。一半很堅決的告訴自己,要勇敢,一定要說出真相。可另一半,卻一直在想徐麗儀的那番話。不能做到一擊即中,斬草除根,那就忍著。她左右為難,當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原本并不算近的路程,在她看來很快就到了。
她還沒有理出頭緒呢。
“三公主,請您下車。”妙嫦的聲音和從前一樣溫柔。
騰芽就著她的手從車上走下來,笑著道謝。
不知道為什么,她的笑容讓妙嫦難過。這個孩子,這么小的年紀就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卻還是能堅強的活下來,也確實不容易。
“三公主,等下見了太后,你可知道該說什么?”她有心提醒一句。
“嗯。”騰芽麻木的點了下頭。
“其實……不知道要說什么也沒事。太后一貫心疼你。只是三公主啊,就怕你知道要說什么。你以為一定要說的話,在這個時候未必合適。”妙嫦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畢竟太后與皇上的關系不融洽,自己都處境艱辛,根本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幫著三公主收拾了韋貴妃。
“我懂了。”騰芽忽然抬起頭,看著金碧輝煌的華榮宮。她站在華榮宮的玉階下,就像一只渺小的螞蟻,那么卑微,那么不起眼。“我記得娘給我講過一個故事,叫蚍蜉撼樹。”
“三公主真是聰慧。”妙嫦心里略微松乏一些。
“奴婢這就陪著三公主進去。”妙嫦牽著騰芽的手,慢慢的往里走。
每走一步,騰芽都往自己的心上澆了一盆涼水。她不聽的告誡自己必須理智,必須冷靜。越是這樣的時候,韋逸霜越會嚴陣以待。巴不得自己自投羅網,她就可以隨便安置個由頭,悄無聲息的要了她的命。
“騰芽拜見皇祖母,皇祖母圣安。”騰芽一張小臉那么消瘦,越發顯得眼睛又圓又大。水汪汪的眸子看上去惹人憐愛,又叫人看不清。
“過來,孩子。”太后沖她招一招手,鼻子就發酸。
“是。”騰芽慢慢的走過去,經過韋逸霜身邊的時候,她只做不覺。
“這些日子,你是怎么熬過來的?”太后看見她臉上的傷,只覺得心更疼了些。“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是芽兒不小心自己摔的。”騰芽勾唇一笑,道:“祖母別擔心,徐麗儀已經給芽兒上了藥。很快就會好了。”
“徐麗儀?”太后不禁皺眉:“是那個很多年前就被皇帝關進望宮的徐麗儀?”
妙嫦連忙點頭:“回太后的話,是。”
“太后還有所不知。”韋逸霜走上近前,溫和道:“皇上已經下旨復了她和秦順容的位分。因為念著她救治凌夫人有功。凌夫人病愈,皇上還下旨大赦望宮呢。如今的望宮,可不似從前了。就是臣妾宮里沒有的好東西,那都能瞧見。還真是地憑人貴,有凌夫人在就是不一樣。”太后眼底的流光轉而為笑:“哀家聽著韋貴妃的話,怎么這么酸呢?”
韋逸霜撫了撫自己的臉,轉眸道:“太后這話可真是說對了。現下不光是臣妾看著眼熱。整個后宮里的妃嬪們都覺著眼熱。那酸溜溜的話呀,說的可比臣妾多多了。太后您才回宮,還不曾耳聞。這要是如臣妾一般多聽上幾日,保不準就不覺得酸了。”
太后知道,她這是故意拋出凌夫人的事情,好解眼前的困境。這也足以說明韋逸霜心里是有鬼的。
眼眸微微一緊,太后的聲音聽上去冷了許多。“騰芽,你為何那么頑皮,攀爬上樹,還連累了你的母妃和皇弟?”
騰芽連忙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一言不發。
真相她不能說出口,那也沒有什么好替自己辯解的了。
“為何不說話?”太后其實也明白,蘇荷的女兒,一定不會那么莽撞蠢鈍。她不過是借這次的事情給韋逸霜一個警告罷了。
“都是芽兒的錯,求皇祖母責罰。”騰芽的額頭貼著冰涼的地磚,聲音哽咽。那瘦弱的身子任是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心疼。
卻偏偏唯一雙眼底只有得意。
早就說了,蘇荷的賤丫頭能成什么氣候。不過就是從前會仗著母妃的庇護耍嬌罷了。真遇事情,早就把她教乖了。
“太后,這也不能怪騰芽。興許就是天意吧。”韋逸霜不冷不熱的來了這么一句。
“好個天意啊。”太后是真覺力不從心了。“罷了,地上涼,你起來吧。”
騰芽這才拼命的忍住恨意,慢慢的起身。
妙嫦好心的扶了她一把。
“多謝大姑姑。”騰芽謙卑有禮,眼底一片寧靜。很難讓人從她的眼睛讀出心思。
“既然是天意,皇上也責罰了。這件事就這么過去吧。”太后有心想把騰芽留在自己身邊,總歸能保全她。“哀家的福壽宮素靜,不如你就留在哀家身邊,替哀家抄經誦經,也算是贖罪了。”
”噗嗤。“韋逸霜笑了一聲。
太后皺眉看著她:“韋貴妃這是何意?”
“咱們的三公主倒成了香餑餑了。凌夫人喜歡她抄經,一早就向皇上請了恩旨。沒想到連太后您也喜歡這丫頭來抄經。臣妾只是好奇,她這么小小的年紀,能識得幾個字啊。”
聽說是凌夫人要了騰芽在身邊,太后便心里有數。“既如此,一動不如一靜。興許是你與那凌夫人有緣。”
騰芽低著頭,并不輕易開口。
她很害怕自己忍不住,會把不該說的話都說出來。
殿上的氣氛漸漸沉悶,太后若有所思的看著騰芽。
韋逸霜也看著她。
可是騰芽的眼底,仍然只有一片寧靜。
韋逸霜站的有些累了。何況喜歡的料子還沒選好,衣裳也沒定下款式來。她實在不愿意再陪著太后說話。靈機一動,她連忙道:“瞧臣妾這記性,后廚房還燉著補品呢。臣妾原本是預備給皇上送去享用的。既然太后來了,那不如就讓太后先嘗嘗看。純好,你趕緊去端進來……”
“不必了。”太后微微揚起下頜,似是想通了什么。“既然是韋貴妃為皇帝準備的,那就還是送去皇極宮嗎。哀家也乏了。妙嫦,回宮。”
“諾。”妙嫦恭敬的扶起太后。
“就讓臣妾著人送三公主回望宮好了。”韋逸霜先發制人,堵上了太后的嘴。
妙嫦自然是不放心的,可太后好像沒打算阻止,她也不好說什么。
直到出了華榮宮,上了鳳輦,她才小聲的提醒一句:“太后讓三公主留在華榮宮,韋貴妃會不會對公主不利?三公主畢竟還是個孩子,韋貴妃與蘇貴妃結仇已久,恐怕也不會放過韋貴妃的孩子。”
“遲早要面對的。”太后的聲音有些冰冷。“哀家這一次能護著她,下一次怎么辦呢?”
這么說著,太后的眼底忽然映出了些許笑意。“妙嫦,你信不信,韋貴妃未必能斗得過那丫頭。哀家冷眼旁觀,騰芽像極了她娘。雖然還是個孩子,心里卻有數。何況,哀家沒有回宮,沒幫過她一星半點,她不也從蘇貴妃薨逝熬到了現在么!就連皇帝那么的冷酷無情,不也沒要了她的命!這孩子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她的福氣,應該不會淺。”
妙嫦連連點頭:“太后慧眼識人,一定不會看錯的。”
太后走后良久,韋貴妃都沒有吭聲。只是坐在那里靜靜的看著騰芽。
騰芽依舊一動不動,面如平湖。
“你這丫頭,還真是叫本宮刮目相看。”吃了一塊糕點,韋逸霜才緩緩開口。“你心里明明怨恨極了本宮,為何不稟明太后當日的真相呢?你是怕太后不信你的話,還是覺得太后根本救不了你?”
“韋貴妃,你的糕點看上去好好吃,能給我一塊嗎?”騰芽的眼睛,直直的盯著韋逸霜面前的糕點。盯著也就罷了,她竟然還在吞口水。
韋逸霜看她這樣,不免蹙眉。
“拿去。”她順手拿了一塊糕點,扔在了地上。
明明知道對方是在羞辱自己,騰芽還是走過去撿了起來。
看著她把糕點掰成兩塊,一半送進嘴里,韋逸霜只覺得反胃。“你不嫌惡心嗎?掉在地上的東西也能吃得下?”
騰芽就好像沒聽見一樣,吃的津津有味。
隨后,她把另一半糕點包在了自己的帕子里,貼身放在腰間。
“你這是做什么?”韋逸霜有些看不懂了。
“這么好吃的糕點,一次吃完了就沒了。我要等下次餓肚子的時候再吃,一定更美味。”騰芽高興的說。
“嘁!”韋逸霜鄙夷的看著她,笑的前仰后合:“蘇荷啊蘇荷,你怎么也沒想到吧,你的女兒在我面前,就跟一只野狗沒什么兩樣。你那么多年的悉心栽培,就教出這么個不人不狗的東西嗎?虧得你還敢在本宮面前炫耀你生下個女兒。若是本宮有這樣的女兒,本宮還不如直接掐死她,省得她在別人面前丟人現眼。可惜啊,你是不能再好好管教她了,就讓本宮替你好好管教。”
說話的同時,韋逸霜把整碟糕點都扔在地上。“既然你那么喜歡,你就給本宮爬在地上都吃完。只要你乖乖的吃完了,本宮就叫人送你回去。”
騰芽的心在滴血,可是她沒有別的辦法。
她知道皇祖母之所以沒有帶她走,就是為了讓她自己去面對這深宮的殘酷。
乖乖的爬在地上,騰芽歡快的去吃那些糕點。食物本身,是彌足珍貴的。想起在望宮餓肚子的那些日子,她根本就舍不得浪費。
眼看著滿地的糕點要吃的差不多了,韋逸霜忽然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將一塊糕點踩的稀碎。“舔干凈!”
如果母妃看見自己被這樣羞辱、折磨,她一定會很痛心吧?騰芽不敢往深了想,她怕自己憋不住眼淚。剛舔了一下,韋逸霜的鞋底就踩在她的后腦上。
嘴巴一下子貼在糕點上,還險些嗆進鼻子里。
“你這賤丫頭,別以為在太后面前一字不言,本宮就能饒了你。你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本宮會看不出來嗎?”韋逸霜咬牙切齒的說:“早晚有一天,本宮榮登后位,就是你去見你母妃的好日子。”
絲毫不掙扎,騰芽就這么忍著。她總覺得忍著忍著,心就沒有那么疼了。也不會再有那么多感觸。
韋逸霜看她一動不動,還以為她是在哭。撤了腳再去看她的時候,她竟然還在舔那碎掉的糕點。“呵呵,你這丫頭可真行啊。你難道就沒有自尊心?這要是換做騰玥和騰珠,恐怕早就一頭碰死了,你的臉皮怎么比本宮的鞋底還要厚?”
“自尊心又不能吃。我得吃飽。”騰芽云淡風輕的說。
“哼!”韋逸霜嫌棄她到極點,實在不愿意多看一眼。“純好,趕緊叫人把她扔回望宮去。本宮不想再看見她。”
“諾。”純好麻利的走了進來:“娘娘,皇上這時候也在望宮。那補品是否要一起拿去?”
聽說皇帝在望宮,韋逸霜心里就不痛快了。“也好,那你就趕緊去拿。順便告訴皇上,太后來過華榮宮。”
“諾。”純好答應了一聲,順帶著就把騰芽拽出了殿去。
她這個舉動,讓騰芽有些納悶。按說韋貴妃的人,是不該對她這么好的。
只是純好的表情也是透著嫌惡,似乎也并不像是在對她好。這個時候,騰芽心里稍微平靜了一些,沒有剛才那么難受。可是恨意卻如同雨后的春筍,一點一點的破土而出,在她的心田盡情的滋長。
來日,十倍,百倍,她一定要討回來。
妙嫦讓人在華榮宮外盯梢,看見三公主平安的出來,那人就趕緊往福壽宮去回話。
一路上,純好一言不發,也沒有為難騰芽。
騰芽滿懷心事的返回了望宮。才進宮門,就被騰玥給攔住了。
“大公主,奴婢還要給皇上送補品。”純好的意思是,沒時間和她說話。
“你去就是。”騰玥莫名其妙的白她一眼。心想她是要和騰芽說話,又不是非要和韋貴妃的奴婢說話。這純好,還挺會自作多情。
“你見了皇祖母?”騰玥把騰芽拽到一邊問。
“嗯,見了。”騰芽點頭。
“皇祖母和你說什么了?”騰玥好奇的不行。“有沒有提到我?”
“沒說什么,也沒提到你。”騰芽有些累,不想和她糾纏。“長姐,韋貴妃的近婢是來給父皇送補品的。那意思怎么好像是咱們準備的補品不好呢。”
“什么咱們準備的補品。那都是我自己準備的。”騰玥有些生氣:“你少在這里挑撥離間。別給我轉移話題。皇祖母這么久沒回宮,卻不提我,偏偏是要見你。哼,你的本事可不小呢。”
“我不過是被叫去訓責一頓,長姐也要和我爭嗎?”
“哦,是啊!”騰玥恍然大悟:“你克死你母妃就算了,還害死了皇長子,皇祖母的長孫。也難怪皇祖母非要馬上見到你不可。這么說來,我該恭喜你還能活著回來了。”
得意的轉身而去,騰玥咯咯的笑個不停。
心思淺有時候也是個好事情。起碼不用忍的那么辛苦。
騰芽沒生騰玥的氣,她知道是她自己逼著自己,選了一條最難走的路。
只是覺得很累,騰芽回了房。
關上房門,她不想聽見任何聲音。無意間往窗臺上瞟了一眼,竟有個好大的花瓶。花瓶里面一簇或黃或紫的菊花煞是好看。那清苦的香味,繚繞整個房間。
是誰這么好心,給她摘了這么多花?
騰芽走過去,閉上眼睛輕輕嗅著那股獨特的馥郁,只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
從懷里摸出那半塊糕點,騰芽把它放在花瓶旁邊的一個盒子里。
“什么好東西,還要藏著?”
凌燁辰的聲音忽然響起,著實把騰芽嚇了一跳。
“你怎么在這兒?”回頭望去,才發現他又睡在自己床鋪上。騰芽只覺得生氣,語氣很沖:“這大白天的,你怎么能這樣?讓別人看見了會怎么想?”
“該怎么想就怎么想唄。”凌燁辰慵懶的看著她:“一大早起我就陪你去了九重殿,昨晚上又沒睡好,在你這里休息一會兒怎么了?至于這么生氣嗎?”
“是不是連你也要欺負我?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你就連我的清白也想奪走嗎?”想起了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騰芽沒忍住,忽然就哭了起來。
如果母妃還在該有多好?母妃是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的。母妃在的時候,也從來就沒有人會動欺負她的心思。可是現在,她一個人,要面對那么多人的刁難,羞辱,還得學著承受,學著無所謂。
“為什么我想好好的活下去就這么難?為什么連你也要欺負我。到底我要怎么樣,你才肯放過我?”
凌燁辰尷尬的不行,其實知道她去了華榮宮,就一定會受氣。這才好心的給她摘了那么多菊花,沒想到還是惹的她哭了。“你說的我那么十惡不赦,可我哪有奪走你的清白……這可是天大的冤枉!”
“廢話!”騰芽哭的直喘氣:“你白天在我床鋪上睡覺,讓騰玥看見了,她會說成什么樣子?你知不知道貞潔對一個女人來說多寶貴。我已經被嫌棄成這個樣子,你就不能讓我保留最后一點寶貴的東西嗎?”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我出去還不行嗎?”凌燁辰被她質問的啞口無言。他是真的沒往這邊想。“以后再也不許睡我的床鋪。”騰芽還不解氣。
“好。”
他倒是回答的干脆。“我保證以后不這樣了。”
騰芽抹了把眼淚,皺眉瞪著他:“那你還不出去!”
“好,我出去……”凌燁辰正想要出去,就聽見外頭有動靜。他順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騰芽都還沒反應過來,門就被一腳踹開了。
凌燁辰順勢坐在了床鋪上。畢竟他不能讓人看見他雙腿無礙。只是他這個舉動到底為騰芽引來了麻煩。
騰玥聽見房里有動靜,就趕緊踹開門。
沒想到居然是凌燁辰在騰芽的房里。
“好哇,竟然是你啊燁辰哥哥。好好的,你怎么會在騰芽的房間里?還把她給惹哭了。”騰玥繃著臉,嚴肅的樣子看上去仿佛要吃人。“你們到底在干什么?”
“沒做什么。”凌燁辰輕描淡寫的說:“給三公主摘了些菊花泡水喝。小皮子沒影了,我太累,在她這里睡著了。”
騰芽紅著眼睛,委屈的不行:“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床鋪。”
有那么一瞬間,騰玥很想去父皇那告一狀。可這個念頭僅僅是在她腦海里閃了一下,就被擱置了。“我不管你們到底在做什么,父皇可就在望宮里。你自己不檢點就算了,別連累我燁辰哥哥。”
“我連累他?”騰芽錯愕的看著騰玥。“分明是他……”
“夠了,我不想聽。”騰玥特意小小聲的說:“姨母和燁辰哥哥的日子一直都不好過,我不想他們這個時候再被你連累。總之這一次,我就當沒看見。你們等等,我去喊小皮子推燁辰哥哥出去。”
難得騰玥這么知輕重,竟然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即便她怪自己,騰芽也不想計較。
很快,小皮子進來把凌燁辰抱到了車椅上推了出去。
騰玥沒急著走,反而是讓人把騰芽的床鋪都給換了。
“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接近燁辰哥哥就能得到我姨母的庇護。”騰玥攥著拳頭,表情相當嚴肅:“那是我親姨母,是我母后的親姐姐。她只會保護我,照顧我。你少存這樣的心思。”
“你想多了。”騰芽腦子有些脹痛,不愿意和她多說。“多謝你讓人給我換了床鋪,省的我費事兒。長姐,我真的好累,讓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我才不管你睡不睡。但是你記住,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騰玥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可怕。可是騰芽已經顧不得那么多了。她等人離開,就趕緊去把門鎖好。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騰玥卻沒閑著,轉身從小廚房端了補品送去了凌燁辰的房間。
“有事?”凌燁辰看她進來,眉頭微皺。
“我剛燉好補品,你嘗嘗味道怎么樣?若是覺得好,等下我也給姨母送一碗。”騰玥微笑著說。凌燁辰從她手里接過碗,語氣溫和:“其實你不用為我做這些事。你畢竟是盛世的嫡出宮主。乃金枝玉葉,這么紆尊降貴照顧我,我實在于心難安。”
“金枝玉葉怎么了,你不也是堂堂的皇子殿下嘛!”騰玥和平時有些不一樣,今天的她看上去特別的懂事。“我能照顧你,看著你的身子越來越好,我心里就高興。燁辰哥哥實在不必不安,這是我自愿做的。”
話都說到這里了,凌燁辰不知道怎么婉拒。“那就多謝你了。”
“其實我還有件事想告訴燁辰哥哥。”騰玥從腰間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竹筒。“這是馮額駙讓我交給騰芽的。我心想他都已經是額駙了,我不能輕易幫他送東西給三妹,不然怎么對得起我二妹呢。燁辰哥哥,你幫我出個主意,這東西該怎么處理?”
凌燁辰看著那小竹筒,心知里面是一張字條。“隨便你怎么處理。”
“我就是沒主意才會問你啊。”騰玥有些委屈。“其實我一直以為馮額駙要娶的人是我三妹。畢竟他們情投意合了那么多年。”
“情投意合?”凌燁辰的關注點其實是那么多年。一個才九歲的女孩,懂什么事情么?
可騰玥卻以為他是在吃醋,心里隱隱有些不痛快。“是啊。之前馮額駙入宮。每次都是去青鸞宮。總要帶著我三妹到處去玩。卻不知道他最后為什么又要和二妹成親。”
“這些事我也不懂。”凌燁辰眼眸微動,心里也禁不住有些疑惑。按說馮太師是最懂宮里的風吹草動的。蘇貴妃出事,也不代表宓夫人就能恩寵加身,他為何要這么急不可耐的讓自己的兒子娶宓夫人的女兒為妻呢?
且宓夫人隨即薨逝,對馮太師來說也根本就沒有任何好處。
好端端的,這只老狐貍怎么會把錯脈呢?
還是這里面隱藏了更大的陰謀……
凌燁辰望著騰玥手里的竹筒,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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