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剪發
參加了蕭筱的守發禮后,白岄和晏柒終于明白為什么桃源村的女孩都是長發,而為什么楊靜蘭又這么看不得晏柒的長發。
作為成長在偏遠山村的孩子,大多數都比大城市里的孩子要更早接觸生活的艱辛,這也意味著要更早地承擔家庭的責任,很多孩子根本來不及到十八歲就已經活得比大人還要辛苦,就像殷家的殷晴。正所謂“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十二歲走完了他們人生中的第一輪生肖,所以他們把男孩、女孩的成人禮定在十二歲,這是一次成長的標志。
而這個成人禮,對桃源村的女孩有更明顯的約束。例如成人禮后,她們將無一例外,必須進行“守發”,而男孩恰恰相反,他們一律不得留長發,必須剪短。
但又有一條鐵律,桃源村無論男女,均不得剃光頭。蕭筱爸爸解釋說,這是桃源村特有的舊俗禮制,而只要是桃源村的人,無一例外都要遵守。
這就是為什么他們看到桃源村的女性全部都是長發的原因,而蕭筱今天選擇把頭發剪得很短,就是因為她知道,從今以后,她都再也沒有剪發的機會。同理,這么多人對晏柒的頭發指指點點,就是因為他違背了桃源村的的舊俗禮制。
“白老師,你說我要不要考慮把我這頭發剪短啊!眱扇嘶爻痰穆飞希唐庹髑蟀讓榈囊庖姟
白岄偏頭看他的長發說:“蕭筱爸爸不是說,你不是桃源村的人,所以其實沒多大關系嗎!
晏柒欲蓋彌彰地瞄了白岄一眼:“你不也不是桃源村的人!
白岄目視前方,健步平穩說:“我不一樣,我是決心留在這里的人,算半個。”他稍稍抬頭看晏柒的腦門:“況且我又不留發,他們能說我什么!
晏柒把弄著傘柄說:“其實我是無所謂他們說我,但我不樂意那些人把你帶上一塊冷嘲熱諷。說我晏柒為什么不近朱者赤,甚至把白岄帶得近墨者黑。呵,爺真想拿教室里那塊破黑板擦堵上那些人的嘴!
白岄把他晃得東倒西歪的傘掰正,說:“你都聽到了,我以為你一心只在剪發呢!
“我又不聾,龐泓他媽說不定就故意說給我聽的呢。但我就納悶了,她怎么就這樣和我過不去呢!
“可能是第一次去她家時,她對你就已經沒有什么好印象了,先入為主,人都這樣,你別太往心里去。”白岄拉住他的傘柄停下腳步,看著晏柒說:“所以你對桃源村的這個成人禮怎么看!
晏柒見白岄突然變得正經起來,他也認真回道:“成人禮是好意頭,但這樣的風俗舊習不要也罷!
白岄點頭說:“男孩女孩留發與否,本應出自自愿,若是強制要求,未免不講人道!
晏柒聽了白岄這話,突然大笑:“多謝白老師為我的頭發伸冤。”
白岄這才意識到,晏柒自己對號入座了,他轉身繼續往家走,又道:“我說的是桃源村的人。”
晏柒轉回正經,說:“但是你不覺得蕭筱爸爸說的另一個舊俗更加沒有人道嗎?未滿十二周歲,沒有經過成人禮的孩子,死后算夭折,夭折的孩子不能收棺入自家祖墳。這事好像上次龐泓媽媽也提過,我原本以后是她一個人胡扯的呢,沒想到還是真的,看來這桃源村,其實也非什么桃源之地!
“所以他們的成人禮意義重大,不但意味著成人,還意味著得到地下祖宗的承認。”
晏柒真是沒想到一個當代社會的青年老師還會說這樣的話,他望著傘沿外的天說:“白老師,你不會信了他們這個邪吧!
白岄道:“我尊重禮制傳承,但這確實是陋俗文化。再說,人死后無非一抔灰土、一把干灰,葬在何處又何妨,最重要的,不過是珍惜眼前,過好當下。”
“這點我同意,所以白老師。”他又看向白岄:“我到底要不要剪頭發呢?”
白岄看了他一眼他的頭發,比第一次來桃源村那會兒又長了許多,今天他沒扎小髻子,垂下來的發絲已經快到肩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白岄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長發。發絲觸碰手心的感覺,他竟然覺得比蕭筱這個女孩子的青絲還要順滑柔軟。他心中生憾:這樣的頭發剪掉,他覺得可惜。
晏柒突然被摸,青天白日也讓他后腦勺滋生出一股子癢意,他一把抓過白岄的手說:“白老師,我征求你意見,你竟然趁機占我便宜啊!
白岄也沒想明白自己怎么就上手摸了人家頭發,被當場抓包實在尷尬,他掙脫了晏柒的手,回避對方的眼神說:“你來了這些時間,其實也只有龐泓媽媽最在意,其他人雖有微詞,但他們更多都是人云亦云而已。再說,還是那句話,這舊俗針對的是桃源村的人,柒少你并未這桃源中人,又何必拿他們這兒的陋俗約束自己!
晏柒聽白岄說得好像是這么個理,但他心里卻覺得不怎么舒服。
晚上睡覺時,白岄聽到對床的晏柒總翻身,還一次比一次猛烈,想到晏柒的失眠癥,他心有余悸問道:“你這是失眠了嗎?”
“床板太硬!”晏柒說著又翻了一次身。
白岄疑惑:“不是睡了幾天了嗎,前幾天都沒見你喊,怎么今天才喊硬。”
晏柒氣哼哼地說:“挨得久了,憋不住了!”
晏柒坐起來,說:“村長不是也給了你一床棉被嗎,你放哪了,拿來鋪上,湊合當你的席夢思!
“顏色太沖!我怕半夜睜眼嚇著自己!标唐庹f完又翻了個身。
白岄看著即將掉出邊緣的他,連忙坐起來提醒:“你再翻可就要落地了!
晏柒干脆坐起來和他面對面,兩人就像《西游記》里的唐僧和虎力大仙的高臺坐禪比賽。
黑夜中看不清彼此的臉,但借著小窗戶探進來的月光,白岄覺得蚊帳中的晏柒好像臉色不太好,這點從回來的路上他就有所察覺。但他實在不知道這富三代少爺犯了什么毛病,還是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你是不是不舒服。”白岄試探地問。
“你是不是就沒把我當成自己人,即便你也不是桃源村的,但你就是把我和你化開了一條界限!标唐庹f著,用手在自己和白岄兩張床的空隙里劃了一下,“就像這條線,咱倆雖然住同一屋子,但就是隔著這樣一條線!彼z毫不給白岄插嘴的機會,自己繼續說道:“按理說,你不是桃源村的,我也不是,所以咱們倆才是自己人吧,但你今天卻說了幾次我并未桃源中人。”
白岄沒想到自己白天的話會讓晏柒自己賭氣了這么長時間,他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有屬于自己的家,將來總是要回去的!
晏柒聽完更氣惱了:“難道你沒有家嗎?你不是說你也有個大家庭嗎?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堅定了留下,而我就隨時會走?”
晏柒沒有很大聲,但白岄明顯聽到他的語氣中帶著不被信任的惱怒。其實他并非不信任晏柒,對于他的留下,他甚至比村長和學生們還開心。而這種開心,具體他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有這個人在,他就多了一層心安和踏實,他找不到答案,就只能把這些情感產生的原因歸結到一直以來都太缺少陪伴。白天之所以說晏柒不是桃源村人,是因為他真心實意想告訴他,這里舊俗過多,要是都被管制約束,那他可能就不能像之前那樣快活,他也不想讓晏柒因為來教書還受村民的冷言冷語。但可能晏柒想錯了。
他在黑夜中自己垂眸想了好一會兒,正當他抬頭想要解釋時發現,晏柒已經背著他躺下了。但這少爺明顯還帶著氣,他連枕頭都不用了,只枕著自己的手臂,毯子也被他踢到了腳邊。之前晏柒的小床剛裝上時,白岄覺得兩張床離得很近,左右也就五十公分,但現在當他掀開蚊帳伸出手時發現,原來床與床之間,隔得還挺遠。
桌前的小窗戶框出的夜空里,隱約藏著幾顆星,星辰寂靜冷漠,他覺得今晚的星星并不友好,探進來的月光也實在過于輕薄微涼,于是起身幫晏柒蓋上了毯子。
第二天睜開眼后,白岄的第一反應就是看對床的人,但很遺憾,富三代少爺今天又起得比他早。他起身出門看,但里里外外都沒見到晏柒的影子。白岄還想著晏柒是不是因為生悶氣,所以半夜自己回蒙古包去睡,于是又跑回小屋探了探晏柒的床上用品。毯子還帶著余溫,說明人是剛起不久的,但他能去哪里呢。
他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該往哪里找,只好先去廚房整點吃的,說不定一會兒晏柒回家就剛好能吃上熱乎的了。
鍋里的水滾了很久,但白岄的關注點不在那口鍋上。他還想著一會兒晏柒回來后,自己要怎么和他說,才比較能讓他不要過于解讀自己的話,直到他聞到一鍋子鍋焦味,又聽到吱吱吱的聲音才發現,原來自己下廚也有失手的一天。
水早被燒干了,鍋底已經泛紅,這時候是不能直接再加水的,否則燒紅的鍋底會被突然沖下的水濺起水燙,還可能導致鍋直接破裂。白岄被眼前的這口鍋拉回了理智,他確實沒有直接加水,但卻失去常識一般,用沒戴任何防護的雙手直接去拿了鍋耳朵,剛剛一直燒著的鍋早就通身發燙,于是他順理成章地讓兩只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都被燙得瞬間紅得發黑,過了一會兒,六根手指的指腹都腫起了水泡。
大山深處雖然與世隔絕,但也有好處,比如水資源清冽而豐富。白岄把自己燙傷的手指浸泡在清晨透涼的冷水里,其實他并沒感覺到痛,只是當手脫離水后,手指會有灼熱感。
外面遠遠地飄來一陣歌聲,原本曲調舒緩的《蝸牛》被那人唱得有點歡快,白岄趕緊出門,發現果然是晏柒正哼著歌向小屋走來。
他似乎還是那個陽光俊朗的模樣,身著舒適的運動裝,腳步邁得又急又豪邁,但是白岄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今天的不一樣。
晏柒把頭發剪了,昨天還溜肩的順滑頭發,今天就變成了一絲不茍的寸頭!
在腦子里整理了一早上的解釋頃刻間變得支離破碎,白岄看著他走進,竟說不出話來。
“蕭筱說得沒錯,桃源村的理發師技術果然沒我好,要不是我底子硬,這會兒都不敢頂著這腦袋來見你。”晏柒似乎很愉快。
晏柒走到還恍如隔世的白岄旁邊,非常認真且正式地看著白岄說:“白岄,我無所謂別人的嘲諷,也不是屈服于這兒的舊俗,我只是不想有人因為我的頭發連帶一起挖苦你,為難你。還有,我剪頭發了,你下次別再說我不是這的人了!彼斐鲆恢皇种福骸昂湍阋粯樱乙菜惆雮,現在我們倆能湊成一個了!
白岄又不由地伸手去碰晏柒的頭發,他的頭發很細膩柔軟,昨天觸及手心時的感覺白岄記憶猶新,但現在剛剪掉的頭發已經變得有些扎手。
白岄如鯁在喉,剛剛被燙過的手現在才覺察出痛感,他支吾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眼里也泛起了酸澀的紅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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