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老爺子雖然豪氣干云，但架不住吃了兩口實在是飽了，在江亦忱不屑的嗤笑聲中不甘地退場了。

        走前還撂下狠話：“回頭看我怎么收拾你，不然我就不是你爺爺！”

        “哦。”

        某人不咸不淡地應了。

        葉璃卻眨眨眼，表情漸漸詭異起來，卻很快收斂起來。

        平時她上網比較多，對于網絡流行語對比這幾位肯定了解得更多，“我就不是你爺爺”……嗯，她還是不發表也見了，反正這個是真爺爺。

        張媽則在一旁偷笑“這個老頑固”，想起什么，上前對他們道：“先生夫人，剛剛有人拜訪，說是徐陸先生替你找過來的人，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了。”

        江亦忱舀著碗中的粥，淡淡道：“告訴他們，吃完就來。”

        這幾日沈然的父母完全沒提帶走他話，根本就是漠不關心，說來也是便宜了他們。

        葉璃心中了然，見他小口小口吃飽了，才溫柔道：“然然。”

        小小的人兒聞聲抬頭，水淋淋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得她突然就不忍心了。

        雖然她也說不上是順風順水，甚至親緣淺薄，但在這個年紀好歹也還是享受過親情的，而眼前的孩子卻已經經歷了許多。

        沈然早已學會察言觀色，小心翼翼道：“怎么了嗎？葉璃姐姐。”

        江亦忱淡淡地睨了眼，在葉璃警告的目光中，保持沉默。

        她措辭委婉道：“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幫忙，但這件事可能會讓你產生不好的回憶。”

        話落，沈然默了默，好半響，才奶聲奶氣道：“什么事呀？”

        “你還記得你姐姐那個很兇的朋友嗎？”

        這次，他垂著臉，沉默了更久才低低道：“……記得。”

        葉璃盡量笑得溫柔，輕哄道：“等會兒會來個叔叔，你給他描述一下那個人的模樣，順便再回答下問題，好不好？”

        沈然咬著牙，帶著哭腔道：“我，我可以拒絕嗎？”

        “……”

        葉璃沉默了。

        她實在是做不出逼迫孩子的事情，否則與沈黎何異？但伯父危在旦夕……

        “為什么呀？”

        她輕輕道，“你不要緊張，我們好好說話，不實在不同意就算了，嗯？”

        江亦忱微微皺眉，沒有說話。換做別人他會冷嗤著說一聲“婦人之仁”，但換做自家夫人，卻是濾鏡全開，甚至不著邊際地想著“真是善良可愛，有底線。”

        完全不清楚某人的內心活動，葉璃繼續道：“有什么話你大膽說，我們不會怪你，更不會打你。”

        沈然繃著小臉，眼睛彌漫起一層水霧。

        “你們是不是想對付我姐姐呀？”

        聞言，她心中一沉，是了，說到底沈黎才是他的親姐姐，向著她也很正常……

        “……是的。”葉璃不愿意騙他，正視著他的眼睛，“她做了壞事，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

        他抿著小嘴，“她，她傷害到湉湉姐他們了是不是……？”

        “是。”

        “……”沈然慌亂起來，哭喪著臉，“可，可是，如果我幫著你們對付她，就是對付爸爸媽媽，那我，那我不是就沒有家了嗎？”

        葉璃一愣，原來癥結在這里！

        “不會的，只是懲罰，人不會出事的。”

        沈然哭了出來，“可，可是什么都不一樣了呀！”

        都說小孩子的眼睛是最澄澈的，反而能一眼看穿復雜的本質，葉璃沉聲道：“然然，我不想騙你，你的顧慮或許是真的，但是，你忘了你湉湉姐對你的教導嗎？”

        “活在世上，最先是人。”

        沈然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如果有個人被人殺害了，在能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你會站出來指證他嗎？”

        卻是江亦忱的聲音。

        殺害什么的，這是能對小孩子說的話？葉璃剛想出聲警告他，沈然卻想也不想道：“當然會！”

        “一個女人在外面被人欺負了，欺負她的男人卻說是她自己穿得太暴露了，所以才會被欺負。你覺得是誰的錯？”

        “當然是那個壞叔叔！”沈然忘了掉眼淚，義憤填膺道，“欺負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人！”

        江亦忱勾起淡淡的笑，“很明顯，你有成熟的是非觀。”

        葉璃詫異地挑眉，他解釋道：“沈然不同于一般的孩子，他比旁人聰慧，懂得也更多。”

        言下委婉之意就是她哄孩子那套其實……作用并不大，遠沒有將他當成一個大孩子直接講道理來得強，骨子里倒是也更像沈歆湉。

        江亦忱又道：“你眼里看到的比我們更多，不是所有的親人都值得付出，當他們不值得的時候，不要讓所謂的親情與世俗眼光束縛你。”

        這，這是什么歪理……！偏偏葉璃還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沈然努力消化著他的話，心里不自覺偏向他。

        小小的腦袋瓜子里，是這段時間父母的恩將仇報，毫不作以及貪婪本性的暴露，還有姐姐的冷漠偏執，不將自己的命放在心上……甚至對他懷有惡意！

        可是，不管怎么對自己，他們也沒有理由去傷害伯伯一家人呀！

        做人，怎么可以壞成這樣？

        如果他也選擇了沉默，是不是也就變成了和他們一樣的人？

        沈然突然驚恐道：“葉璃姐姐，我不要，不要變成姐姐那樣的人！”

        葉璃摸了摸他的頭，溫柔道：“你們不一樣。”頓了頓，“你還小，你湉湉姐也不會放任你不管的。”

        “所謂家，是能夠給你溫暖的地方，知道嗎？”

        江亦忱寵溺地看著她，眼底是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溫柔與愛意。

        良久，沈然握起小拳頭，堅定道：“我幫！葉璃姐姐，我要幫你們。”

        末了又遲疑道：“家，是像你們那樣嗎？”

        “就是你們和江爺爺那樣，和外面完全不一樣，在家里整個人像融化了冰冷，只剩下溫暖一樣。”

        江亦忱斜他一眼，“當然，不過這是我的家。”

        葉璃拿胳膊捅他一下，“跟小孩子吃什么醋。”

        沈然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然后去見了正在等候他的兩位叔叔，全程無一絲不耐煩地配合著，連那兩人都微微詫異，不僅如此，紛紛覺得這個孩子不僅懂事，而且口辭異常清楚。

        原以為小孩子會口辭不清，顛三倒四，很麻煩，都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結果兩三個小時就收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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