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接連守了兩天也是廢寢忘食，之前的樂觀被沖散，留下的只有無盡的等待。

        還沒來得及相認的女兒……他心中憤懣，早知道當初就應該直說！

        之后他被雅爾強行拉了回去，第四天早晨才又過來，期間的工作全部推掉，他以為自己做的已經很多了，卻在看到頹廢著不修邊幅的江亦忱時深深震動，同為集團總裁事情都不會少，他卻只字未提。

        他眼中的深情，元熙也無比熟悉，就如他當初看云溪的目光，不，還要更純碎。

        其實在看到江亦忱第一眼時，他就知道他們是一類人，高傲霸道，陰郁，不擇手段，無情起來更是冷酷，所以開始他并沒有好印象。但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愛他女兒如生命，信仰，說句可笑又與性情毫不沾邊的，甚至為她相信愛情。

        何等深情。

        “我給你帶了飯。”元熙道，“你可以不理我，但不接受拒絕，張嘴吃。”

        淡淡的陽光從窗戶射進，擦過江亦忱棱角分明的臉，使半邊臉隱匿在黑暗。俊逸的臉上無一絲表情，雕塑般沉默，在連日來的折磨下，多了幾分陰郁。

        果然沒理他。

        元熙也不是好脾氣的人，這幾天他同樣難受，當即重重放下飯盒，冷聲道：“餓死了也好，等我女兒醒了，我重新給她找一個！”

        江亦忱緩緩看向他，冰冷道：“你敢。”

        “呵，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怎么，你餓死了還要我女兒給你守寡不成！”

        “我的夫人似乎還沒認你。”言下之意就是你有什么資格以她的父親自居。

        這的確戳到元熙的痛腳了。

        兩個助理眼看著自家總裁又要吵起來了，感覺上前打圓場。

        淡淡的清晨到耀眼的中午，漸漸黯淡，入了夜幕，再到完全黑暗的午夜。

        葉璃還是沒有醒過來。

        作為主治醫師艾倫主動留下來守夜，每隔一小時就進去觀察十分鐘，可以說是十分盡責了。在他又一次觀察出來后，江亦忱忍無可忍，揪著他領帶質問：“她究竟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

        “包括的因素太多，我現在無法給出確切答案。”艾倫醫生冷靜道，“但她現在至少是安全的。”

        “那昏迷的理由？”

        元熙站在一旁沒有出手，顯然也是耐心告罄了。

        艾倫醫生聞言極其客觀地講述了原理。

        江亦忱，元熙：“……”

        媽的聽不懂！

        里面包含了太多專業名詞，前者是單純聽不懂晦澀的法語，后者是雖然聽懂了但不明白什么意思。

        江亦忱頹廢地放開艾倫醫生，半響后，問道：“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他想進去想得發狂，但外人進入ICU很容易帶進細菌，所以強行忍住了。他很害怕葉璃要是醒不過來……至少在活著的時候好好看看她。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悲觀，但面對持續昏迷的愛人，他實在生不出絲毫樂觀，控制不住自己往最壞的局面去想。

        越不想想，越控制不住自己去亂想，每亂想一次就想發狂一次，日日夜夜飽受折磨。

        艾倫醫生思索了兩秒，目光掠過元熙，最終點頭：“你要按照我說的去消毒，并且只能在里面逗留十分鐘。”

        ……

        “孩子。”

        “看這里，媽媽在這里……”

        又是熟悉的聲音，從空中響起。

        ……等等，她為什么要說又？……是了，來的飛機上她也夢到過這個聲音……

        是母親的聲音。

        葉璃拼命地想睜開眼，卻怎么也睜不開；想說話，嘴也張不開。她焦急起來，怎么辦？好不容易又夢見了媽媽！

        “我的小璃長大了呀。”

        “怎么不理媽媽了呢？”聲音越來越遠，飄忽不定，帶著淡淡的落寞。

        不要走！

        “媽媽！”

        她突然吼了出來，末了卻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夢，自己想怎樣就怎樣，不用嘴也能說話！于是又道：“你別走，我想你了！”

        母親的聲音染上喜悅：“媽媽也想你。”

        “媽媽，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很好呀，這里沒有痛苦。”她似乎在笑，“你上次也這么問，和你爸爸一樣是個喜歡操心的人呀。”

        話落，葉璃感覺自己僵住了，良久，才緩慢又堅定道：“媽媽，你說的爸爸到底指誰——？”

        天空蕩起銀鈴般的笑，空氣似乎都被感染地震動起來。

        “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可我害怕……”

        “璃璃……”

        “害怕什么呢？我的寶貝。”母親似嘆非嘆，聲音悠遠如群山，“那個女孩兒不是還欠你一個答案嗎？勇敢點。你上次可是答應代替媽媽去看看你爸爸了哦。”

        “璃璃……”

        葉璃還想再說什么，母親突然“噓”了一聲，“你聽，有人在喚你呢。”她又溫柔地笑了，“你該回去了。”

        “璃璃！”

        被這么一提醒，那道聲音越來愈清晰，如刺破層層莎霧，帶著哀絕，如此鮮明。

        葉璃猛地反應過來，“是亦忱！”她想也不想再次掙扎著睜眼，在最后一瞬間，忽然道：“媽媽，下次我能看看你的臉嗎？”

        “……好呀。”

        回答如風中的沙，一吹就散，也不知索問的人聽見沒。

        ……

        江亦忱穿著無菌的軍綠色手術衣，全副武裝，緩緩踏入ICU。

        這是一間VIP，里面只躺著葉璃一個病人。

        就那么悄無聲息地躺著，睡著似的，實際上她連呼吸都只能靠儀器維持。

        江亦忱輕撫著她蒼白如雪的臉頰，如觸至寶。灼熱的雙眼死死盯著眼前的人，幾乎能燒個洞出來，然而灼熱之下是無限眷戀與恐懼。

        恐懼這種情緒，他早就沒有了才對。

        “璃璃，該醒了。”

        他嘶啞著開口，“你睡了好久。”

        床上的人恍若未聞，無一絲反應。江亦忱就握著她的手，一聲聲，無止境又不知疲倦地喚著。

        十分鐘很快就到，艾倫醫生出面道：“你該出去了。”頓了頓，忍不住說實話，“你說話她是聽不到……”

        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上一秒還在昏迷的人緩緩睜開了雙眼，隔著呼吸罩，費力道：“我……聽到了。”

        所以我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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