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忱隔著人群看著被醫生護士團團圍住的葉璃，目光復雜，帶著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緊張。或許，也意識到了，但他卻像被扼住喉嚨一樣，那些曾經張口就來的關心的話怎么也吐不出一個字。

        “先建立靜脈通道！”

        “……病人太虛弱了，根本找不到靜脈！”

        醫生一看，“嚯！”還真是！手背上的靜脈細如血絲，這怎么打？

        “看看其他的地方！”

        護士額上沁出汗水，“手臂上不行，腳上不行，股靜脈……也不行！病人全身上下的靜脈血管都沒辦法打！”

        醫生在心里“臥槽”了一聲，但好在他見過更嚴重的病人，于是當機立斷道：“馬上叫麻醉師來穿刺頸靜脈！”

        那雖然是解剖學定位，但也有失敗率，這都還不行那就真心難搞了。

        江亦忱聽著他們的話，薄唇輕抿，漆黑的眼匯集起濃霧，眼中有自責一閃而逝。

        很快，這家醫院最好的麻醉師放下手中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飛奔了過來。

        他看到江亦忱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一個就被醫生先拽了過去。開玩笑，夫人要是在他們醫院出事了，你就是打一百個招呼也沒用！

        麻醉師放下東西，一看：“她脖子怎么回事兒？”也不等別人回答，從另一側按照解剖學定位摸了摸頸靜脈，要不是他確信位置沒錯，他幾乎都以為自己找錯地方了！

        “這個成功率很低啊……”

        江亦忱啞聲道：“暫時只有這個辦法了是嗎？那就試試。”

        不管成功與否，都必須試試。

        麻醉師一抹臉，“好。”一旁的醫生也喚道：“等等！護士，退燒針拿過來沒有？先給夫人打了！”

        “拿過來了！”

        一通折騰后，麻醉師開始局部麻醉，粗長的針頭拿出。江亦忱眉心一跳，仿佛扎的不是葉璃而是他自己。

        下針后，針頭隨著麻醉師摸索著的進出，葉璃痛得蹙眉，開始掙扎，前者想也不想：“摁住她！”

        江亦忱擠開其他人，一邊率先伸手輕柔又不是強勁兒地摁住她，一邊皺眉問：“為什么還會疼？不是麻醉了嗎！”

        麻醉師已經滿頭大汗，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穿刺上，醫生只好代為解釋：“這只是局麻。局麻只能減輕疼痛而不是毫無感覺，毫無感覺的那是全身麻醉。”

        這是最基礎的常識。

        江亦忱冷靜了下來，不自覺間就關心則亂了。他自嘲一笑，這個女人當真是好本事，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還能讓他跟著這樣疼。

        時間越來越久，醫生看得心里沒底，在所有人都以為要失敗的時候，針頭，終于見血了。

        麻醉師狠狠松了口氣，“終于進血管了！病人缺少營養，太虛弱了，血管都是扁的！”真心考驗技術。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包扎好，完了還再三確認在血管里才開始收拾東西。

        醫生當即道：“給病人輸營養液！哦對了，再加點藥進去。”

        又是一通折騰，給葉璃安上了心電監護儀之后醫護人員才全部撤出，但每隔半個小時就會有人來巡視情況，可以說很貼心負責了。

        病房只剩下了兩個人。

        江亦忱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葉璃，半響，伸出手包裹住她十分骨感的手，輕聲道：“沒肉了……”

        是從什么時候這個被他刻意忽視的人已經虛弱到了這種程度？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幾乎難以置信。

        曾經放在掌心里疼寵的女人，現在卻再一次因為他而虛弱地躺在病床上，這孱弱的模樣何其眼熟。

        葉璃……

        我究竟該怎么對你？

        江亦忱的眼中充滿了痛苦的掙扎和一絲……悔意。

        醫生護士不停地走動，葉璃的燒始終不退，人也已經神智不清了。往日優雅高傲的男人更是肉眼可見地暴躁起來，醫生護士都戰戰兢兢的，最后連正在休假的院長都趕過來了。

        “水，水……”

        江亦忱顧不得其他，無視了來探視的院長，護士十分有眼色地遞過溫水，后者接過小心翼翼地扶抱起葉璃輕輕投喂。

        院長有些尷尬，但又不好走。

        他頭也不回：“出去。”

        院長果斷走了。

        不是他不想討好這位人人都想見的股東，而是有些事情得看時機啊！這個情況下他非要湊上去那就是妥妥的找死了。

        ……

        葉璃只感覺渾渾噩噩間有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唇瓣滑入，浸潤了她的口腔，她掙扎地睜眼，卻看到咫尺之距的江亦忱。她心中一驚，下意識伸手推開他，卻不小心打落了水杯。

        瓷器落地的清脆聲響并不算明顯。

        “你，你還想怎么樣……”

        她沒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瞇著眼看他，想起昏迷之前這個男人的禽獸舉動，害怕地顫栗起來……即使意識混沌，那種恐懼卻仍如入骨髓般鮮明。

        江亦忱動作一頓，眸光晦暗不明，低低道：“你生病了。”

        生病了？

        是了，整個腦袋燒灼般疼痛，侵吞著理智。葉璃想笑卻笑不出來，生病了，以為是拜誰所賜？她痛苦得想死，既然恨她又為什么救她？還一副很擔心她的模樣？

        ……為什么又要給她心存幻想的機會？

        她開始唾涎自己，理智和感情被硬生生撕裂開來，理智痛恨他的折磨，感情卻仍被他緊緊吸引著。明明已經被這樣對待，可心卻不受控制地被他一個看似溫暖的舉動而動搖，這不是上趕著犯賤嗎？

        “你，你走……”

        “乖，別鬧，嗯？”

        熟悉的聲調，溫柔的像夢里一樣。

        可能是生病的人格外脆弱，葉璃一下子就紅了眼眶，聲音哽咽：“我，我叫你走！別救我，我，死了，就自由了，解脫了……！”

        江亦忱周身的氣勢瞬間冷冽，他看著楚楚可憐實則倔強無比的人，心忽然就硬了。他冷硬道：“葉璃，你這輩子也別想離開我！”

        “想死？我同意了嗎。”

        葉璃聞言恨極了，內心深處卻病態地閃過一絲歡喜，他始終還是在意自己的……察覺到自己居然還擁有著這樣的情緒，更加痛苦了。

        “不，我不是你的私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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