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站在秦眠星面前的人，毫無疑問，正是秦朝月。

他沒戴墨鏡。

于是——

晨霧里。

少年的一雙眸子是如此的明亮且璀璨，笑弧幾乎要從遮著的口罩上面徑自地蔓延開去。

而人在情緒涌動的時候，會十分不受控制地想要和他人貼貼。

“你怎么來了？”

秦眠星一邊問，一邊就朝姐姐靠了過去，他被剪得細碎的發絲好似能從帽檐里漏出來，再輕輕地蕩起。

宛若一只很是黏人的金毛大狗狗。

下一秒。

少年靠近的動作就被秦朝月抵住了。

秦朝月的臉上無甚表情，顯然和秦眠星的撒歡快樂相比，姐姐此刻心里有氣。

“你下次再叫我來的時候，最好能找一個正當的理由。”

好吧。

貼貼的行為被拒絕了。

少年嘴角牽起的弧度依舊明顯：“我沒叫。”

怎么說呢？

秦眠星在還叫“江陵野”的時候，多多少少是有一點逆來順受的性格。

也許，還不少。

不然也不會因為“家人”的因素，被那么一家子PUA那么久。

那么現在呢。

他好像越來越接近昔日在鏡頭前給曾經粉絲留下的那些形象，張揚，恣意……

哦~

這些又僅僅是對于他如今真正的家人，秦朝月而言的。

在外人面前倒是越來越成熟了，也可能是有梨梨和成澤的襯托。

簡稱——

小狗在家窩里橫。

瞧瞧。

這眼下的不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得沖秦姐姐頂嘴么？

秦朝月人都來了，那可是一點都不慣著他。

漆黑的眼往少年臉上一掃，唇齒譏了出去：“小狗叫的。”

“嗯。”秦眠星不動聲色。

“秦眠星。”秦朝月又叫。

“嗯？”

“有時候我真是想給你一耳光啊。”

少年仿佛是想了想，忽地彎腰，將自己的臉湊了上去。

“那你來？”

秦朝月：“……”

少年好歹算長個明星，怕被人認出來，回來的路上選擇了全副武裝，現在僅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不再是初見時的桀驁防備，黑眸彎彎帶著點滅不掉的笑意，已然是被“馴服”后的模樣。

有時候，“馴服”并不意味著收起利爪又失去自由。

而是人與人之間或者是與其他事物之間，建立起一種以“愛”為名的羈絆聯系。

正如《小王子》里所寫到的一般。

這種情緒很奇妙。

時而會讓人覺得很柔軟，時而又是如此得無往而不利。

秦朝月到底是沒伸出這個手：“我怕你爽到。”

小狗的尾巴又翹起來：“我看你就是舍不得吧？”

秦朝月出行，周圍自然是帶了不少隨行的人，秦眠星帶回來的東西早就有別人來拿。

而一背身。

秦朝月又伸手，結結實實地給弟弟的后背來了那么一下。

舍不得？

她舍得得很——只要別打在那張臉上。

秦眠星挨了這一巴掌因為沒有絲毫不甘，跟跟著乖巧地走在姐姐后面。

少年的眼里依舊閃動著歡欣的、雀躍的光芒。

而后。

輕且明亮的一聲——

“汪！”

就是小狗，怎么了？只能養著！

*

回到車內。

秦眠星將自己臉上的偽裝全部給卸了。

少年本就生得好看，情緒又是由內而外的，整個人燦燦得宛若星辰。

只剛剛走的那么點時間，月亮落下來一點，星星已是徹底不見。

但沒關系。

眼前不還有一顆最亮的嗎？

不同于少年力好，整個人又是興奮勁上頭，秦朝月則是一挨到后車座，眼睛便瞇了瞇。

秦眠星側頭瞧見。

這一頭的熱血才漸漸散去——

對啊。

島上就早晚兩波船，姐姐是昨天晚上回來的，就比自己早上一天。

算算行程，她也是昨天凌晨四點左右才回到這里，到別墅還有一小時的車程，稍微休息一會，可能連時差都沒有顛倒過來呢，又要工作要忙。

忙忙忙，一路忙到傍晚，收到自己的信息，又過來……

一時間。

秦眠星剛剛雀躍興奮的心情又被愧疚和懊悔取代。

他低頭時，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眸子。

緊接著。

他肩膀上一重。

姐姐好像沒有找到舒服的位置，便選擇了挑了這一出的少年的肩膀，作為了靠枕。

挨得近了，秦朝月說話那沒帶多少力氣的聲音也是清晰地傳來。

“折騰了那么久，你還不累啊？真的要拆家啊？”

少年動也不動，整個人僵硬著，連他的聲音也是輕輕。

“在回來的交通工具上睡過了。”

秦朝月：“那你是碎片式睡眠，你厲害。”

“……嗯。”

實際上，連秦眠星自己都不知道，當下他到底是在回什么。

秦朝月是他的姐姐。

但因為彼此的性格問題、認回來的時間不長、現在大家年紀也大了。

姐弟倆之間的肢體接觸其實很少。

多的也只是秦朝月偶爾揉揉他的腦袋，拍拍肩膀、后背。

可能是帶著一種自卑的情緒，總之，秦眠星很少會主動去觸碰姐姐。

最多不過是在危險的時候，稍微拉一下姐姐的手臂。

可現在姐姐不知道是累迷糊了，還是因為他“搞事情”故意在折騰他，大半個腦袋如今就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點點不算太沉的重量。

還在夏季，放暑假呢，少年的衣裳穿得也不甚多，能感覺到對方密密的長發徐徐在自己肩膀、在手臂是鋪展開。

涼涼的，又有點癢。

秦眠星動也不敢動一下。

他甚至在不知胡思亂想些什么——

他是不是吃得太少了，還有點瘦？肩膀也不夠寬闊，就這樣靠過來會不會磕著姐姐？這車上能不能有什么東西稍微墊一墊？

不是啊，他動的話，又會不會影響到姐姐迷得不舒服？但叫司機動作的話，又會不會讓人看到姐姐現在這個模樣，又顯得不夠威儀？

姐姐應該是很要面子的吧？所以他也應該好好維護姐姐的面子……

秦朝月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開心了？”

她是用的那種平鋪直述的余地，一下將秦眠星的思緒拉回，可細細去想，又猜不出對方那些話里的意圖。

須臾。

“行吧，開心就好。”

秦眠星剛剛就已經張了張嘴，還是將前面就組織好的措辭說了出來。

“其實你不來接我也可以……”

“得了吧。”秦朝月直接打斷，“某人的嘴硬得跟骨頭一樣，別到時候一個人又在機場了掉小珍珠了。”

許是嫌棄頭底下枕著的東西不舒服，秦眠稍微動了動，頭偏向另一邊。

的確。

剛才秦眠星還覺得這手這腳完全不知道往哪里放呢，這一下又空落落的。

抬頭看去。

秦眠星的眸子已經睜開，正懶洋洋地望向這邊，顯得漆黑又明亮。

“我是不知道別人家里的小孩都是怎么樣的……但我第一次上幼兒園的時候，他們無論多忙，第一天早上都送了我，晚上都接了我。”

“這是我把你帶回家后……臨時買的別墅，暫時也算是家吧。”

“這是你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回來，那無論如何我都是要來接你的。”

“別人有的東西，我們星星也要有。”

秦朝月是真的累了，又說了那么長一段話，更是倦得不行。

可算給某個敏感又自卑的小孩掰扯清楚，免得他又是七想八想。

——養小孩真累的，培養未來繼承人的方案倒是暫時可以先緩一緩，兩小孩她真養不過來，或者是小孩養舅舅？

秦朝月想著。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啊。”

正觀察著，然后難道就被人強勢地一撥——

？？？

又給按到了少年清瘦、沒幾兩肉的肩膀上。

這次少年還轉過頭來，把姐姐那長長的、有些亂、卡到臉上或脖子里有些不舒服的頭發給撥了撥。

“秦眠星！”

這已經是今天秦朝月第三次叫弟弟的名字的。

全名！

秦眠星則是不管不顧，又按了按，然后他自己的腦袋也靠上去，就枕著姐姐的，也閉眼。

兩人就那么腦袋挨著腦袋，其余肢體均無觸碰。

“我知道姐姐很累了，我也很累了，那就這樣，休息著一起回家吧。”

秦朝月現在是困意全無了，她睜著眼，有些用力地抿了抿唇。

“姐姐~”

少年的聲音輕輕的，又有些軟，好似小孩子在撒嬌。

連唇瓣都是翹起的。

他似做了一個極甜美的夢，眼下的每一聲都是囈語。

“其實今天你能來，我很高興，特別高興。”

“我終于不是一個人啦！”

“……謝謝。”

算了。

秦朝月到底是將睜開的眼睛再度閉上。

就縱容這一次，看孩子也累得慌，等人醒了再折騰他。

不過——

闔眼的秦朝月依舊給了弟弟一肘子：“知道我是你姐，就少說點謝謝。”

“好。”

夢，更美了……

*

秦眠星是徹底睡“死”過去了。

回到家。

少年這場好夢一直“夢”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東方管家通知：

“小姐讓您把院子里那幾塊地先整理完，然后下午兩點，您得去那位家教老師那兒上課，少爺，沒問題嗎？”

“……”

秦眠星一抬頭，就看到了遙遙正從樓梯上走下來、且看著自己的秦朝月。

姐姐還是那個姐姐，沒有哪怕任何一點點的改變，還是那么的……

記仇。

以及——

很快，秦朝月就走到了他身邊，道：“先吃飯吧。”

少年的嘴角再次牽起。

啊~并非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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