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開始陡然只剩下黑白兩色，喬順順呆呆愣愣地立在原地，冷眼瞧著面前人影的晃動，他不明白怎么會突然之間什么都變了，他的二姐怎么會沒了呢？她不是被村里人救了，然后連續喝了一個多星期的藥就好了嗎？不是會經常帶他出去看書嗎？怎么就…………沒命了呢？

　　“來弟啊～～我的閨女啊～～～”耳邊是李翠紅哭天搶地的呼喊聲，“當家的，來弟怎么可能會沒了呢？咱們去找醫生，對，去找醫生…………她才十八歲啊，這么年輕，怎么會…………”

　　“翠紅，別鬧了，孩子…………沒氣了………趕緊回去布置布置………”

　　…………………

　　巨大的悲痛宛如一記重錘鑿得心臟四分五裂，鮮血淋漓，喬順順耳朵轟鳴，腦袋發暈，他再不清周邊人的聲音，身子一歪，撲通一聲歪斜倒在雪地里。

　　“小弟～～”

　　“順順～～”

　　渾身軟綿綿的，還燥熱的慌，喬順順很是難受，想伸手推開身上蓋地嚴嚴實實的棉被，幾番掙下以后始終未果。喉嚨像小刀劃過一般難受，腦子也漸漸清明起來，還沒呼喊出聲，窗外的聲音就已經先傳入耳內：

　　“翠紅現在怎么樣？”楊秋菊滿目擔憂問。

　　喬守義身影佝僂，軍大衣上濕答答的還糊滿了泥濘，眉宇之間凝聚著化不開的悲傷與憂愁，整個人瞧著仿佛一下子老了上十歲，若是喬順順此刻在他面前，一定會發現原先滿頭茂密的黑發此時已經白了大半，喑啞說：“她當場就暈過去了，現在還沒醒，盼弟在邊上守著她在。這么冷的天，順順因為著急跟著一塊跑出去，也發熱暈過去了，招弟正在給他熬退燒藥，嫂子………”

　　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說著說著陡然停頓下來，眼淚刷地從通紅眼眶里往下掉，“來弟已經去了，翠紅傷心過度還沒緩過來，剩下幾個孩子還小沒經過這種事情，還請你………”

　　“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氣，后面的事情我和你大哥都會看著安排好，這你不用擔心，眼下主要………是你和弟妹兩個人………來弟已經去了，但招弟，盼弟和順順還在，再難過再傷心，日子總得過下去，為了剩下幾個點孩子，你們夫妻倆也得撐住啊！”楊秋菊嗓音里帶著哽咽，背過身擦了擦眼眶中的淚水，壓抑住心里情緒的崩潰才接著往下說，“你大哥現在去處理棺材還有喇叭班子等等外頭的事情了，家里這塊等會幾個嬸子們來了，我們商量著辦，現在，還有一樁頂要緊的事情，等會兒自家人來了以后，你們得趕緊把現場布置起來，搭棚子，擺桌椅，燒茶水的爐子………………”

　　聲音斷斷續續傳入耳內，喬順順感覺頭腦發昏，心臟仿若攪碎了一般疼痛，二姐…………他已經分不太清楚到底哪些為真，哪些是假，還是說所有的一切都不過只是一場夢而已！

　　等再次醒來時，他是被一聲接一聲悲戚的震天喇叭聲吵醒的，剛睜開眼睛就瞥見喬大姐坐在床榻邊，咬著唇簌簌往下落淚，“大姐～～～”

　　“你醒了啊，我去給你把藥端過來！”喬大姐抹了抹眼淚，起身就要出去，被喬順順眼疾手快拽住手腕，干裂著嘴唇，神情焦急問，“大姐，二姐她………”

　　“二妹她………”喬大姐動了動唇，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表述目前的狀況，“我………”

　　“二姐是不是真的………不在了？”他咬了咬牙，每一個字都吐得極為艱難，喬大姐愣怔幾秒，終是含著淚點了點頭。

　　喬順順沒在說什么，雙目失神，絕望得看著頭頂的房梁，眼淚成線般順著眼角流下，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該多好，醒來之后，家里還是吵吵鬧鬧，二姐不說話則已，一開口便能震懾住全場，三姐左右逢源，有求人的時候好聽撒嬌的話一籮筐得往外說，沒事時就和沈姐姐互掐，還有大姐一貫的老好人……………

　　他想回家，他不想再待在這個恐怖又絕望的地方，多一秒都難以再忍受，念頭既起，喬順順再也躺不下去，匆匆推開棉被，隨便穿著布鞋就往外沖，他要逃，他要回去正常存在的地方。

　　“順順～～”

　　“小弟～～～”

　　“順順～～～”

　　……………

　　任憑后邊有多少道聲音在呼喊，都無法讓其回頭，他小心穿行在白色靈堂間，眼看就要沖出柴門，忽得頸后猛然一痛，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最后沉于黑暗之中。

　　“小弟～～”

　　“小弟～～～”

　　一聲接一聲熟悉的呼喊，喬順順在恍惚中再次醒來，他的二姐喬來弟穿著下午離家出走時那身小黑棉襖，臉色有些蒼白，嘴唇發紫，見人睜開眼睛，她停留在兩三米之外，微微勾起唇角，淡淡笑了笑，“小弟，我要走了。”

　　“二姐，你要去哪里？”喬順順著急往前走一步，但那道身影像是始終要保持一定距離，他靠近多少，她相應便要后退多少，“二姐，你不跟我一起回家嗎？這里好奇怪，我明明是在學校上課，然后教室塌了，被倒下來的黑板砸到了腦袋，不知道怎么一覺醒過來到了這里，二姐，你帶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小弟，我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你要回的地方，我也去不了！”她眼神里似有眷戀，又似有釋然，還含著其他很多的喬順順看不明白的復雜情緒，“小弟，兩個地方對比下來，你覺著哪一個會更喜歡呢？”

　　喬順順不是很明白她為什么要這么問，但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肯定是有你的地方啊！”

　　“可這里………你不是會受到更多的偏愛嗎？沒有人能代替你在家里的地位，所有人都捧著你，所有東西都先緊著你………”她正說著話，陡然被喬順順打斷，“二姐，你是不是糊涂了？一家人齊齊整整肯定比什么都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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