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大姐垂著眼眸默了好一會兒，直到臉上的淚水干涸風干，只留下點點粘黏感，她才緩緩抬起頭，啞聲呢喃道:“我想……親口問問他。”

　　這話一出口，火氣才將將平息下來的喬三妹瞬間又炸了，她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被疼得在疼，“問問？還有什么好問的？人家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大姐你怎么還不死心呢？非要………”

　　后面的話想想也知道很過分，喬兮月眼疾手快地伸出自己右手，從后捂住了她的嘴巴，“唔唔唔唔…………”

　　“他親口說的答案，很重要嗎？”喬兮月問。

　　喬大姐此刻仿佛是個被抽干靈魂與精氣神的空洞娃娃，木然點了點頭，從喉嚨深處低低輕唔了一聲，“重要的。”

　　“那就去問，不給自己留遺憾。”話落，被她緊緊禁錮著的喬三妹瞬間強烈地反抗掙扎起來，大大的眼眸里充盈著滿滿的不敢置信，仿佛她們集體腦袋都傻掉了，做出的事情也是正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讓她去。”喬兮月一錘定音，強勢地不允許任何人反駁。

　　喬三妹難以理解，神情里流露出濃濃的失望，她真的想不明白以二姐的聰慧，肯定能看得出那就是一場毫無意義的事情，問與不問，結果都不會有分毫改變，既是無法更改，又何必沖上去，丟進自己的臉面和尊嚴。

　　“等不到的人，就該在某個時間點徹底死心，死得透透的，最好不要讓它有一丁點的機會幻化為一輩子的白月光與執念。”喬兮月盯著跌跌撞撞往外走的那抹深情，細眉緊蹙著嘆息。

　　喬三妹聽完，瞬間安定下來了，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著自家大閨女失魂落魄地出現在門檻處，李翠紅整顆心都提起來了，她明白閨女的那份喜歡，可眼下更深知那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心疼地想站起來將人勸回去，一旁的喬守義伸手拽住了，“讓她自己來處理，咱們別摻和。”

　　“可………”李翠紅不太放心，猶豫道。

　　喬守義眸光堅定，“她已經成年了，可以的。”

　　待他們兩口子帶著張青珉出去遛彎，偌大的堂屋里只剩下張思然和喬大姐，兩人分別坐在方桌的對立位置，喬大姐在來這兒之前心里有好多好多問題想問，可真的到了面對面坐下的這刻，她又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腦子里空蕩蕩的，心也空蕩蕩的。

　　就那么沉默坐了好幾分鐘，誰也沒有開口說出一句話，最后還是張思然主動打破了寧靜，他還是那樣一副溫和謙遜的儒雅模樣，渾身上下每個點都落在喬大姐喜歡的心坎上，他捧著小茶杯，緩緩抬起頭，目光直直望向對面，薄唇輕啟，“對不起～”

　　簡簡單單三個字，聽得喬大姐瞬間情緒崩潰，淚如雨下。

　　她說不出自己現在究竟是何種感覺，痛苦，難過，絕望，慌張…………萬般感覺齊齊涌上心頭，她越哭越兇，最后甚至直接嘔吐與失聲。

　　張思然也沒想到她反應會這么強烈，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你別激動，別激動，我們有話好好說，深呼吸～～～”

　　兩人手忙腳亂了好幾分鐘，喬大姐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平穩下來，張思然經過剛剛那會兒，至今仍心有余悸，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懷疑自己得處理方式是否太不近人情了些，本意只是想勸退對方，不想對方再繼續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而不是…………

　　他伸手拿起方桌上干凈的空茶杯，像主人一般主動倒了茶水，遞到她跟前，小心囑咐說：“你先喝點，平穩平穩心情，別想太多。”

　　“你………應該能……感覺到我………喜歡你吧？”喬大姐低頭雙手捧著茶杯，小口小口抿著，聲音顫抖著問。

　　直愣愣地被追問，張思然雖然有些意外，但也只發愣了幾秒，隨后很快又恢復了初始的鎮靜，低低應了聲，“嗯。”

　　得到了確切的回答，一直以來懸掛在喬大姐頭頂的大砍刀終于落下來了，她終于再也不用糾結妹妹們說得對還是不對了，也不用在一個個失眠的夜里，反復在腦海里摳著細節，思索著對方是不是對自己也有那么一點不同，解脫了呢！

　　眼圈發酸，眼淚也像極了決堤的洪水，不斷傾瀉而下，喬大姐保留著最后一份自尊，說不出為什么，可她就是不想再在張思然面前落淚。

　　偏過腦袋，手忙腳亂地抹著面頰上的淚水，仰起頭，待將淚意通通撤回去后，她才又轉過頭看張思然，佯裝什么事都沒發生過那般，頂著一雙核桃眼，努力勾起嘴角，沖他笑了笑，“真的對不起，之前給你帶來困擾，往后不會了。”

　　每說出一個字，心臟都好似在流血，可沒關系，她真的有努力在改呢。

　　張思然沒想到她這么平靜就接受了，那些提前準備好的話一下子都堵在嘴邊，沒有發揮之地，他怔怔看了她幾瞬，試探問：“招弟，你……真的………沒事嗎？”

　　話說出口，張思然后悔地想打自己嘴巴，怎么會這么問，哪有人被拒絕了心里會好受？這不是在往心口上撒鹽嗎？

　　“不是，我不是………就是………”他支支吾吾說著，最后自己把自己繞糊涂了，頹喪道，“招弟，我很感謝你對我的青睞，但同樣，很抱歉，我真的無法做出回應。我今年已經二十五歲，喪妻，還帶著個孩子，說實話，沒有什么好的地方，身上負擔與限制一堆。更重要的是，我深刻認識到自己無論作為丈夫，還是作為父親，都是不合格的，而人的精力有限，往后余生，我只想帶著青珉好好生活，學著做一名合格的父親。”

　　“但你不同，你如今正正處在如花一般的年紀，人勤快踏實，樸實能干，有著最最美好的品質，忽略我，繼續往前走，你會遇到一個更好的，更優秀的人。”

　　“在意識到你的喜歡后，我也曾輾轉難眠，認真思考過，你喜歡我什么？認真講，帶著孩子又顧不了家的老鰥夫真的沒有什么可取之處。”他故意打趣得說自己。

　　“不，你很好，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那么好的人，你沉穩，成熟，謙遜，脾氣好…………”喬大姐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他，一順溜羅列出一大堆來。

　　張思然怔了怔，很快收斂起眼神里的波動，“那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是你想到不到的瘋狂與沖動，直到青珉的降世，他媽媽的離開等等很多很多事情壓下來以后，人磨著磨著就成熟了。”他頓了頓，以一種前行者的身份來告訴她，“你喜歡的模樣并不是天生，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一點一點成長，也就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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