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半左右，村長喬守信和大隊長就各自拿著一個鑼，分一東一西兩個方向，滿村邊敲鑼邊呼喊通知大家集合。約莫十五分鐘后，所有報名的人都到了小廣場集合。

　　等著點名分組的功夫，喬三妹和沈蓉那兩個坐不住的，非要去找地方上廁所，人大部分都到齊了，兩個人還是沒有一點蹤影沒辦法，她只能往邊緣地方走了走，然后踩在大石塊上，踮起腳尖，雙手遮在眉毛處的位置，遠遠一片掃過去。

　　人是沒找著，但她發現了另外一樁事情。

　　人太多了。

　　烏泱泱一片人，猛得看過去，算是黑色的后腦勺，喬兮月大概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整個村子一大半人都來了，尤其其中有超50%以上都是女性，這跟之前村委們預估的完全都不一樣。

　　怕是要出事情！

　　喬兮月想到這里，立即加快了對那倆不省心的搜尋速度，幸好，在五分鐘以后，就在東邊部分看到了拼命往這邊擠的兩道身影，因為現場人有點多，陰涼部分就那么一點，大家伙都是扎堆聚集，等著三人匯合已經又是五分鐘后的事情。

　　沈蓉這會兒已經熱得滿頭暴汗，實在受不住帽子底下再搭著一塊毛巾，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直接三兩下就把自己頭上那副裝備全給解開了，用手搖著帽子扇風。

　　“這怎么回事？不都說女性同志自愿報名嗎？怎么來的人這么多？我剛剛過來的時候都看到趙家老太太都來了。”見那倆一時沒有有反應過來自己說的是誰，沈蓉連忙補充，“趙老太太就是趙老三的奶奶，老人家那個歲數已經很高了吧，腿腳也不太利索，這種情況不應該在家里好好看著家嗎？何苦湊這個事，萬一在山上磕著絆著，就是賺十個工分也不夠看病吃藥的錢啊。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她剛一說完，旁邊的喬三妹就接著話道：“那就算稀奇？還有更稀奇的呢？剛剛上完廁所，我不是先出來，在外面等沈蓉嗎？剛好那個姓楊的姑娘和儲禾苗兩姑嫂從我旁邊走過去。我包裹的嚴嚴實實，她們應該沒有認出來是我，我就背過身聽她們說了一耳朵。”

　　正題還沒來得及講，喬三妹的夸張表情就已經先一步表露了出來，“你們絕對都想不到，那姓楊的姑娘如今都懷了孕了，肚子都好大好大了，竟然也要跟著上山去割草。她肚子里懷的可是儲和苗大哥的孩子，儲禾苗自己作為小姑子，對于她大嫂要去割草的事情，竟然沒有覺著有一點不對。”

　　“跟她們比起來，我都覺著我太膽小了，真的，她們一個個的，為了賺工分，感覺自己的命和生命安全都不要了。”喬三妹似是想到什么，欷歔道，“走之前，大姐還羨慕壞了，說她待在家里什么都不了，整個人都快發霉了。如今看來，得虧沒來，否則，還不知道傳出什么風言風語。”

　　“不用管她們，人各有命，自己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任。”喬兮月說著，突然不經意瞥見隨身攜帶的小香包，謹慎性地拉著兩人往人少的地方走了走，壓低聲音道，“現場來的人太多了，要么就是等會兒村上有決斷，會出面淘汰一部分人。要么就是最后大家伙不同意，全都上山，如果是后面一種情況，除了時刻注意情況保證自己的安全，不要被什么東西給咬了。另外，還有一件頂頂頂重要的事情，就是離那些老弱病殘孕遠一點，不早有任何心理負擔，因為這種情況一旦發生，就是跳到黃河里都很難洗清。”

　　說著，她目光又放在香包上著重強調，“尤其香包里面都是草藥，那些人在周圍出了事，很容易被人潑臟水。”

　　此話一出，沈蓉和喬三妹的臉色同時都變了，顯然也是都意識到了其中的嚴重性。

　　沈蓉幾乎是馬上將掛在褲腰帶上當作裝飾物的香包，反手就塞進了褲子荷包里，一邊塞一邊還不忘提醒她們兩個，“你們也別愣著了，趕緊收起來。來弟說的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東西放在外面太顯眼了，難保不會被有些人利用。”

　　“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謹慎了？”喬三妹打趣著問。

　　要是擱在平時，沈蓉可能都已經頂嘴回懟了過去，可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喬兮月提醒的東西太過沉重，沉重到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時候曾經聽說過的一些事情，這會兒完全沒有了玩鬧的心思，鄭重道：“盼弟，你千萬別掉以輕心，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有爭端，還是要小心為上。”

　　為了避免惹上事，喬兮月三人一致決定不往人多的地方擠，哪怕事頂著太陽曬，也要離那些人遠一點。

　　事實證明，她們的決定頗為具有預見性。

　　約好的是2點鐘，一直到2點20，村委一眾人才到達現場，主持局面。

　　等著村長喬守信開始講話以后，大家伙才知道因為當時報名時的疏漏，導致出了一個極大的漏洞，那就是開頭喬兮月發現的那樣，報名地女同志人太多了，而且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不合適上去的，譬如年齡在14歲以下，60歲以上的，又譬如腿腳有毛病，不適合行走的，懷孕了的等等不能劇烈運動的……………

　　等念完曬選條件，到場的女同志中有很大一部分都不合格，她們可以自行選擇回家修養，或者回到田里開荒勞動，都可以。

　　在得知自己不能上山割草后，現場宛若一滴水進了油鍋，瞬間炸裂開來，很多女同志瞬間不樂意了，吵吵鬧鬧著不公平：

　　“憑什么我們不可以？昨天都說了是自愿報名，我們都是按照要求辦事，我可是第三個去報名的，就是希望能多賺點工分補貼補貼家用，現在好了，你們一句話，說不可以就不可以，到時候家里沒有糧食吃，老人沒法看病，孩子沒法上學，你們村委負責嗎？”

　　“就是，我們自己什么身體情況自己不清楚嗎？還要你們一個個的幫我們篩除在外，要不是沒辦法，想多掙一點工分，誰不想在家里躺著好好休息？可吃的從哪里來？穿的又從那里來？”

　　“你們一個個的，不站在群眾的角度考慮問題，怕東怕西，等我們家里揭不開鍋，家里快要餓死的時候，你們怎么不害怕！”

　　“對，我們就是要團結起來，我們就是要上去……………”

　　……………

　　沈蓉瞧著那小廣場上陣仗越鬧越大，尤其好幾個肚子大得，感覺馬上就要臨盆的孕婦在人群里一邊護著肚子在人群里擠來擠去，一邊還要舉手呼喊著自己要上去的訴求，害怕得又往后退了好幾步，感嘆道：“她們是真的猛啊，一心只考慮著高工分，都沒有想過，萬一出了事情，到底哪種情況更得不償失。”

　　喬兮月心里是冷漠的，她太了解人性了，現在一個個的都在要求村里妥協放她們上山掙工分，嚷嚷著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沒有工分。可等著出了事情，她敢百分百保證，若是有明確責任人還好，若是沒有，那么一定會拖家帶口去找村上要賠償。

　　有這樣的定時炸彈來，喬兮月是沒有膽子敢上去。

　　“你們先在這兒待著，我去找大伯說點事情。”眼看著她要走，沈蓉眼疾手快得一把將人攔住，“哎，你這人怎么回事，剛剛還說自己不攙和進去，怎么一轉頭就要去管，我可告訴你，你要真那啥，那群人知道了，得罵死你。”

　　“我知道，我就是過去看看情況。要實在不行，咱們就不去了，免得蹚渾水，惹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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