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景深走到陽臺的時候，握在手心里的手機(jī)已經(jīng)停止的振動，眼尾瞄到小白上樓的身影，他才不疾不徐的將通話記錄最上的那個號碼撥出去。

        嘟音才響了一聲，那邊便接起了，就好似手機(jī)一直攥在手里似的。

        南景深輕啟薄唇，毫無起伏的聲線喚了一聲：“爸。”

        老爺子一時沒有說話，竟是沉默了，以他老人家那樣暴躁的性子，和最近一點(diǎn)就燃的脾氣，竟然沒有責(zé)怪剛才南景深沒有接電話。

        南景深也沒有說話，他拿出一支煙，點(diǎn)燃，抽煙時瞇起的黑眸望著窗外朦朧的夜色，修建有型的草在夜間只是一群覆了陰影面罩的死物，只能看清大概的輪廓，只不過這樣晦澀的光線下，意意讓園丁剪成卡通形狀的草堆，這會兒看上去不覺得可愛，反而有點(diǎn)瘆人。

        老爺子連著嘆了兩聲氣，中間的間隔起碼有半分鐘之久，還少有聽見他這么憂心忡忡的模樣。

        南景深吐出一口白煙，配合的遞給他階梯，“出什么事了？”

        老爺子默了默，像是想要開口，可才發(fā)了一個音，又用嘖聲代替了，半響才遮遮掩掩的問出一句：“你知不知道你三哥和素素……最近他們兩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南景深眉眼很淡，在餐桌上就覺察出的不對勁，老爺子這會兒才有感覺。

        他沒直說，拐了下彎，“我跟三哥不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還能有誰知道？”老爺子當(dāng)即就懟了他一句，聲線似乎提得過于高了，他后頸抽搐的疼，又低下音來，“你要是知道點(diǎn)，就跟我說說，這么云里霧罩的，我也覺得難受。”

        老爺子一直都不明白，殷素素雖然是他的兒媳婦，但也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這孩子雖然是殷家的養(yǎng)女，但是殷家給她的待遇不比親女兒差，打從初中起，老爺子就覺察出來了，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們，眉目間的一點(diǎn)動靜都能讓大人心知肚明，老爺子最開始也以為兩個小孩只是玩玩，卻沒想到這場戀愛一直談了下來，恩恩愛愛如膠似漆的，七年之癢在南謹(jǐn)言和殷素素之間似乎都不存在，老爺子也樂于湊成兩家的婚事，只是……

        原本歡歡喜喜的，為什么結(jié)婚后兩個人倒是淡了。

        老爺子是想破了腦袋都想不明白，又拉不下臉去問，好在婚后就有了熙熙，還以為因?yàn)楹⒆樱�這兩人的關(guān)系能緩和一點(diǎn)。

        緩和個屁，到現(xiàn)在，差不多都是仇人了。

        他老人家哪里知道，南謹(jǐn)言是個悶葫蘆，當(dāng)初把殷素素和殷慕琛捉奸在床那事，南景深就在門口，沒進(jìn)去，但也沒有聽見門里的南謹(jǐn)言說一句話，沉默了許久，久到南景深兩只煙都抽完了，才聽見南謹(jǐn)言的那句：“把衣服穿好，下午去試婚紗。”

        當(dāng)時南景深也覺得三哥過于冷血了，正常男人看到這一幕，要么是怒氣沖天，要么是大嚷大罵，他卻冷靜得不像個常人，后來南景深看見南謹(jǐn)言將殷素素從酒店的房間里扶出來的時候，他掐在殷素素胳膊和腰身上的手掐得很緊，緊到瑟瑟發(fā)抖。

        結(jié)婚那日，南謹(jǐn)言雙眸猩紅，眼淚一直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整個婚禮，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從殷素素身上離開過，所有賓客都把那解讀成了愛意滿滿的眼神，只有南景深知道，那是一種被背叛了之后卻也舍不得丟棄的眼神，當(dāng)事人心中的掙扎和游移，豈能是旁人看得清的。

        愛到了骨髓里，一旦痛起來，那便也是骨血連帶著筋脈的疼痛。

        殷素素的背叛，幾乎讓南謹(jǐn)言去了半條命。

        然而這些，當(dāng)事人既然有心瞞著，南景深自然不會多事多嘴，但也就是在那件事之后，南謹(jǐn)言越來越不待見他，這也難怪，當(dāng)初趙匡胤成功坐上皇帝之后，搞了一出杯酒釋兵權(quán)，把跟他起義的那些干將要么殺的殺，禁的禁，誰都不想自己最難堪的一幕被熟悉的人看見后，還經(jīng)常在他面前晃。

        但南謹(jǐn)言沒有那么陰險，他只不過是憤怒轉(zhuǎn)移到南景深身上了，有氣也往自己弟弟身上發(fā)，這么多年，南景深早就習(xí)慣了。

        “我不清楚。”

        南景深彈了彈煙灰，問道：“怎么突然問起這事了？”

        老爺子好奇是一直都有的，還從來沒有問過誰，他本來不想說的，但是也不想自個兒憋得難受，“晚上你們走后，素素突然說要去個什么山村做義診，還是別的省，鳥不拉屎的老山村里，車都開不到的地方，一去就是幾個月。”

        南景深眉心微斂，他是有猜測，但沒想到這么嚴(yán)重。

        “去了也就去了，應(yīng)該是醫(yī)院安排的。”

        “誰敢給素素安排？”老爺子氣性挺大，要是面對面的，這會兒早就吹胡子瞪眼了。

        也對，殷素素當(dāng)初從實(shí)習(xí)醫(yī)生轉(zhuǎn)正之后，院長不知道打哪兒知道的消息，曉得殷素素是南老爺子的三媳婦，從那以后，對殷素素雖說不上是畢恭畢敬，但也敬畏著三分薄面，像這種苦差事，每年醫(yī)院派到鄉(xiāng)下去義診的名單里都沒有過殷素素，她要去，不用猜也知道是自己想去的。

        南景深抬手在眉心間抵了抵，隔著皮肉，骨骼膈得很緊。

        “爸，把你那些小心思收一收，別出手。”

        “我出什么手，我才不會去找什么院長，才不會攔著不要她去，可是……”老爺子一被說中，就有種被戳穿了的慌亂，講話也急吼吼的，但在最后那一聲，音調(diào)卻急轉(zhuǎn)直下，“你三嫂跟你三哥的感情是真的到頭了啊，我看她態(tài)度很堅(jiān)決，為了躲你三哥，寧愿到大山里去吃苦。”

        “不好說。”

        南景深淡聲開口，凝視著窗外沉黑夜色的眼眸輕微一斂，開口前，他吸了一口煙，裊白的煙線朦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廓前，看不清神色，聲線牽扯著煙絲，聽上去有種低低沉沉的暗啞：“我知道一事，三哥在外面的情人流產(chǎn)了。”

        話一落音，老爺子那邊立馬沒聲了，隱約聽見他老人家加重了的呼吸聲。

        再然后，就把電話給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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