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到康熙回應，率先見到床邊上坐著瑟縮起脖子的小胤禛沖她眨了下眼，小聲道：“喬姐姐……”

        喬挽轉過頭看他，但是康熙又還在這里，不知道該不該到小胤禛身邊。

        便聽康熙突然開口，“你不是來照顧他的嗎？沒聽到他在叫你嗎？”

        喬挽因為康熙的話心里一驚，床邊上的小胤禛卻縮了縮脖子，看樣子還在害怕。

        喬挽走到小胤禛跟前蹲下，看到小胤禛腳上的淤紅自責，“都怪我，不該帶四阿哥去這么高的地方。”

        這時，窗邊背對著他們的康熙突然轉過頭。

        喬挽條件反射的抬頭與他對視，又馬上低頭，從剛才短短的一瞬間，見到康熙心情似更不悅。

        小胤禛也見到自己皇阿瑪看過來，還沒從剛才被阿瑪抱下屋頂的震撼中緩過來，怕阿瑪再要罰他，更怕阿瑪會罰喬挽，拉起喬挽的手就要往后拽，“是本阿哥自己要去屋頂上的，不關喬姐姐的事，阿瑪不要罰喬姐姐！”

        康熙來之后就沒松開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個女人，讓烏雅氏這么多人當中選中了她、讓王德福對她刮目相看就算了，是如何連小四都能這么護著她。

        以前他這兒子對待殿里的人可不是這樣的。

        康熙雙手從身后拿到前面，摩挲著右拇指上玉扳指的力度不斷加重，“行了，你可以出去了。”

        本該如釋重負的時候，喬挽聽后卻一點沒放松。

        這時，小胤禛猛的收緊抓住她的手，顯然也不希望她離開。

        小胤禛怕康熙。

        喬挽道：“皇上，四阿哥腳受了傷不方便，身邊需要個照看的人，民女還是留下吧。”

        康熙看著她，不再說話。

        這時，外面王德福帶著人去而復返，“皇上，沈院使來了。”

        一位發髻斑白的老人拱手作揖，“臣沈郎仲，參見陛下。”

        康熙點頭，“嗯，你來給四阿哥看看。”

        老太醫應是，朝小胤禛走來，喬挽見情況不得不退開。

        不過小胤禛沒有明顯的抗拒，整個人像受了驚的鵪鶉一樣瑟縮在床腳，太醫蹲下來給小胤禛查看扭傷，接著配了藥給他敷上。

        老太醫把剩下的藥膏交給喬挽，“四阿哥腳下踝扭傷，此藥分早中晚三次外敷，敷個兩日就能完全見好。”

        喬挽小心接過，微微頷首，“謝沈太醫，謝過皇上。”

        老太醫說完就告退，康熙也一揮袖袍擺了擺手，“王德福，我們走。”

        本以為康熙還要留下些時刻，結果這就走了，著實讓喬挽有些意外。

        帝王的心思，她等凡俗人還真是猜不透。

        不過這樣，也算是喬挽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四下又只剩喬挽和小胤禛，喬挽給小胤禛脫掉多余的衣服蓋上被子，“四阿哥累了吧？先睡一覺吧。”

        小胤禛點了點頭，在喬挽起身要離開時，又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兩只眼睛一眨一眨，“你不要走，我害怕……”

        喬挽于是又坐回來，“四阿哥睡不著嗎？我來給四阿哥講個睡前故事吧？”

        小胤禛目不轉睛看著她，半晌，點了點頭。

        故事講到一半，小胤禛已經呼呼入睡，抓住她的小手卻緊緊不肯放開。

        喬挽松開小胤禛的手，又給他拉了拉被子，這才小心翼翼的走出去。

        一出去就見青璃紫煙在外面等著。

        見喬挽出來，連忙上前，“喬姑娘，皇上剛才沒有為難你吧？奴婢們看到皇上似乎不太高興，就連走的時候也……”

        青璃話說到一半，喬挽搖頭，拍了拍她們的手示意不必慌張，“四阿哥睡下了，我們走遠一些，別吵醒了他。”

        喬挽道：“皇上沒有你們想得那么可怕，他應該是關心四阿哥的，不然也不會來了，對了，剛才來的那位沈太醫跟旁人有什么不同嗎？我見皇上脾氣似乎不好，卻唯獨對他客氣有加。”

        青璃唏噓一聲，“喬姑娘你有所不知，這位沈院使脾氣可古怪了，他原本不是宮里的人，后來被皇上收攬來，卻經常一言不合就鬧著要告老還鄉，皇上看中他的才華，說什么也不肯讓他走，當然要對他和氣一點。”

        原來如此，喬挽心道。起初她還不能確定，現在聽到皇上把脾氣最不好的沈院使請來，心里更確信了康熙是在乎小胤禛的，對他的看法也稍微改觀了一點。

        只是德妃關心小胤禛喬挽是知道的，她不理解的是，這對父母明明都疼愛著自己的孩子，為何一個裝作冷漠、一個嚴厲苛刻。

        康熙來時只帶了王德福一人，回去時也沒有走正門，而是用來時一樣的方法翻墻而出。

        即便不少人已經見到他來過。

        康熙輕輕松松躍過去，王德福萬分艱難扒拉在墻上，再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他的惡意。

        過了許久，兩人終于回到宮內，康熙徑直走去自己批折子的殿堂，說道：“王德福，朕餓了。”

        康熙一路大步流星，王德福小跑著才堪堪追上，自認為了解康熙的喜好，“好嘞，皇上等著，奴才這就讓御膳房準備皇上最喜歡的宮門獻魚和八寶豆腐羹！”

        誰知康熙擺了擺手，“朕今天不想吃魚和豆腐羹。”

        王德福為難了，“啊，那皇上想吃什么？”

        康熙托腮沉思，“烏雅氏今天來找朕的時候，跟朕說起喬挽做的桃花糕很好吃，有她小時候的味道。朕也想嘗嘗小時候的味道。”

        王德福馬上包攬記下，“皇上等著，奴才這就讓御膳房去做桃花糕！”

        桃花糕在民間是一種很平常的糕點，但是在皇宮里卻不多見。因為太普通了，不管怎么做、即便雕出花一樣的外形、吃著花的味道，也不能讓人心里吃出花來。

        不過皇上既然想吃……那一定就是最好的！

        等王德福端來一碟粉潤的桃花糕時，見康熙正坐在批折子的御案桌前，手里握著一支朱筆，手下折子卻都還干干凈凈，像一本沒動過。

        王德福將康熙要的桃花糕遞上去，同時為他拿走桌上的奏折，“皇上，您要的桃花糕來了，先吃些再忙政務吧？”

        康熙輕“嗯”一聲，掂起一塊桃花糕心不在焉的填進嘴里，吃了一半又放下。

        皺了皺眉，“不吃了，烏雅氏欺騙朕，這桃花糕根本沒有小時候的味道，甚是難吃。”

        王德福想說，那是德妃娘娘小時候的味道，又不是您從小也喜歡的，當然不一樣了。

        再說，德妃娘娘吃的桃花糕是喬挽做的。

        雖然王德福也不知道，喬挽做出來的桃花糕跟御膳房中味道是否有不同。

        應該是不同的吧？

        康熙不想吃，王德福便又把桃花糕收回去，問道：“那奴才去重新給皇上安排宮門獻魚和八寶豆腐羹？”

        康熙搖頭，“不了，朕沒胃口。”

        王德福試探：“皇上是在想四阿哥？”

        維持著一個姿勢沒動過、連視線都一直落在窗外不變的康熙突然回過頭。

        “你很喜歡揣測朕的心思？”

        王德福無奈搖頭，他了解皇上只是表面看著兇、其實并不會把他怎樣，“不是揣測，皇上表現得太明顯了，從四阿哥那兒回來之后皇上就一直愁眉苦臉，在阿哥所的時候皇上雖然表現得較為暴躁、卻還不見現在這么憂愁。”

        “還說不是揣測朕的心思！”康熙一拍桌子，御案上的折子被震起來又狠狠落下，“滾出去，朕今天不想再見到你！”

        王德福領命拱手，“奴才遵旨。”

        雖然換來的是他被皇上臭罵一頓，不過皇上罵了他心情就沒那么糟糕了，王德福并不覺得難受。

        他就當給皇上自己一個人放松一下，他也放松一下。

        王德福端著桃花糕出去，走的時候不忘將門關好，等走遠了，看著手里一碟還幾乎沒動過的桃花糕，鬼使神差的挑了一塊最大最圓潤的塞進嘴里。

        小時候的味道……會是什么感覺？他也想嘗嘗。

        一塊桃花糕入喉，香甜軟糯，帶著桃花淡淡的香氣與米糕的甜膩，是許久沒吃過的味道，雖然沒有讓他特別魂牽夢縈、但也完全不至于皇上說的“甚是難吃”。

        王德福不由好奇，喬挽做出來的桃花糕是什么樣子？

        真像德妃娘娘說的那樣好？

        第二天，小胤禛起了個大早。

        喬挽進來的時候，小胤禛已經自己穿好了笨重的衣服、走去寄養著麻雀的那扇窗戶下。

        麻雀娘親狀態比昨天更好了，此時并不在巢中，像是在出去覓食，見到小胤禛趴過來，喳喳叫了兩聲輕快的飛回來，落在小胤禛跟前。

        而巢里的小麻雀，身上毛羽又多了些、顏色深了些，已經能撲噠著翅膀移動一點距離了。

        小胤禛伸著小手在逗巢里的小麻雀，見小麻雀的娘親回來了，生怕麻雀娘親誤以為他要偷走自己的崽崽，連忙將小手拿開。

        卻見麻雀娘親蹦蹦跳跳朝他挪近，根本沒有生氣。

        小胤禛心中歡喜，麻雀娘親這是在跟他打招呼嗎？

        小胤禛又朝著窗戶邊伸出手，“你好呀，麻雀娘親！”

        “喳喳！”

        麻雀娘親叫了兩聲，接著又朝他跳近一點，低頭往他手里吐了一個東西。

        這觸感，冰冰涼涼，濕濕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手里蠕動。

        小胤禛好奇，“麻雀娘親，你有東西要給我？”

        “喳喳！”

        “你是說讓我看一看嗎？”

        “喳喳！”

        手里的觸感太奇怪了，弄得小胤禛手掌心癢癢的，逗得小胤禛咯咯直笑，終于忍不住想要看看麻雀娘親給他帶了什么好東西。

        這一看，卻嚇得小胤禛“啊”叫一聲，當即將手掌心往下一甩。

        麻雀娘親竟然給他帶了一只蟲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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