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二十多天之前收到捷報的時候，群臣就在想：鎮北王何時到皇城？

        有人猜想，若是捷報出發，鎮北王同時啟程，約莫捷報后半個月左右，鎮北王就會到。

        也有人猜想，鎮北王從來不喜歡按常理出牌，說不定捷報剛到，過不了一兩日，鎮北王就會到皇城。

        更有人猜想，鎮北王會不會先行一步，早和捷報一同抵達皇城，然后隱瞞身份，先行游樂一番。等大軍抵達，再青衫換戎裝，會見皇上。

        可是想來想去，萬萬沒想到鎮北王會慢慢悠悠的從草原班師回大昭皇城，走了二十多天。

        也萬萬沒有想到他沒有白天命傳訊兵傳訊至皇宮，反而都在城門已經關閉多時的情況下，赫然兵列城下。要人去皇宮請旨開門。

        這是一回來，就往皇帝臉上甩了個大耳刮子，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都知道鎮北王功高震主，又且知道鎮北王梟首六國皇帝，最近還聽聞鎮北王逢上草原騎兵，人家拿他的士兵頭顱系成一絡掛在腰上，他就將對方人頭串成葫蘆，搭成架子……但有新聞隨風起，落進好事人心里。

        總而言之，鎮北王在天下人心里，不是慈悲之人。

        慈不掌兵這便罷了，偏偏這人如今這做派，也不似忠良之臣。

        然而，能站在朝堂之上的，沒有一個糊涂蛋，大家心底明著的：忠臣不忠臣的，人鎮北王在乎個甚？

        三萬軍馬兵列城下，地動山搖的，皇城百姓就沒有一個還能酣睡的，早就點燈拔蠟，披衣趿鞋，左鄰右舍的出了屋宅，到了街上，人聲沸沸。

        “地龍翻身了嗎？”

        “不像不像。”

        “那是山滑坡了嗎？這么大動靜。”

        “一月只下雪沒下雨，山體不該滑坡才對。而且最近的淼淼山就算滑坡也不能造成這么大動靜。”

        ……

        “快看快看，宮門開了！宮門開了！”

        “不止不止！東區那邊的貴人們宅邸也都點燈了。”

        頃刻間，只見東區那邊燈燭的光猩猩黏黏，一點一點亮起黏成一片，輝煌開來。

        宮門里躥出來的驍勇侍衛，舉著一支令箭，駿馬四蹄如電朝城門奔去。

        后又有皇城近衛軍的士兵，鈸響鑼動，昭告百姓——

        “鎮北王班師回朝！”

        “鎮北王班師回朝！”

        ……

        家有子弟隨軍出征的，這會兒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家人或還有沒反應過來的，獨有做母親的已經老淚縱橫，捂胸拽衣，全身顫栗：“我的兒啊！”

        至此，全城皆醒。

        今夜當值城門的士兵里，隊長是皇城近衛軍里的一名五品小將。

        此刻三萬軍馬兵臨城下，卻不聞一聲咳痰，風嘯嘯刮過，只能聽到旌旗翻卷的聲音。

        “pupapa”的，卷起來的時候旗幟像捂住他的口鼻，他的呼吸都凝住了。展開的時候又讓他忍不住打個激靈。

        冬天尾巴還在，說不定還會下幾場春雪的時節，晚上冷得慌。可當下里他冷汗卻一股一股的往外流。時間每多過去一秒，他就覺得一把無形的利刃離他的脖子又近了一分。

        這人的前方，有一匹毛色黑亮到像是刷了油的駿馬。這馬高壯十足，馬的雙眼凌厲萬分。

        這五品小將心中駭然想著：這馬在戰場上肯定神勇無比，戰功不輸一般將領。

        而這匹神駒之上，一身黑鐵玄甲的將軍，正色騎坐。那盔甲因為火把映照，隱隱有光流動，攝人的心寒。

        及至此刻，他都沒敢抬頭正視一眼這傳說中的鎮北王。

        皇帝的御駕、儀仗，急急地朝城門去。不斷有文武百官加進人流，大昭的皇子也早就緊跟儀仗而來，邊趕路還邊整理衣冠。

        宋帝坐在御攆內，一張臉早就不是在官員面前的神色，此刻他臉色蒼白，嘴唇微微的顫動。眼神中也浮現出一絲絲的恐懼。

        再有，就是他的手在輕輕地顫抖。

        鎮北王！

        鎮北王還年輕吶，三十有一，戰功赫赫，在現今的大昭王朝里，是唯一一個異姓王。

        如今草原大捷，大昭王朝往北版圖，已經統一。

        按道理說，他這個皇帝可憑此名垂千古功震千秋，可事實上他毛骨悚然，坐如針氈。

        因為鎮北王封無可封！

        還因為鎮北王一旦有不臣之心，自己這個皇上絕坐不穩皇位。

        方才在上書房，那守城侍衛一路飛奔而至報信給他，嘴里說著“欲請皇上下旨開城門”，實際上聽完這話的宋帝在想：鎮北王他真的說了“欲請”兩個字嗎？

        滿朝文武百官，縱有朝靴都穿反的，可是都到得差不多了。

        大家跟在御攆之后，步步緊隨。心頭沉甸甸的，仿佛綴著石頭塊兒。頭上也是陰云罩著，大腦亂糟糟的，心里也發麻。

        鎮北王真的回來了。

        雖人多，但端親王也就是二皇子宋啟寧還是跟丞相胡琦年交換了一個眼神。

        宋啟寧眼神相問：父皇看奏折沒有？

        胡琦年眼神相告：還沒來得及。

        宋啟寧心明，頓時就陰毒的暗戳戳的釘了一眼在他前面的宋啟遠。

        算宋啟遠命大。

        那四個太監也是無能！縱然宋啟遠不死，也應該扎瞎他一兩只眼睛，哪怕臉上留點疤也是好的。

        起碼這樣，宋啟遠便會因為容貌有異，當不得太子，也做不得皇帝。偏偏那四個太監，卻只讓他身上受了些皮外輕傷。

        宋啟遠在正陽大道上疾步隨行，他眉毛蹙著，嘴唇微微抿著。冷風吹得他喉嚨有點癢意，他盡量只清清嗓子緩解不適，到底不敢咳出聲來，引人注意。

        他心里不由自主的想：那鎮北王到底何等樣人物？竟是如此囂張。

        朝廷沒有頒發圣旨召他回來，他徑直班師回朝。

        回來也罷，竟然不先傳訊宮中，反而兵臨城下之時要夜開城門，弄得眾人措手不及！

        這人功高震主，又視朝廷法紀如無物，只怕甚是狂妄，不好相與。

        可是這般想著，心中卻是不由自己，艷羨起來：若我也能有這般實力、這般魄力，也不必拘泥這些條條框框，更不必怕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大昭皇城城門愈來愈近，燃著松油的火把煌煌照亮整條正陽大道。

        千家萬戶的百姓跪迎過皇帝的御攆之后再起身，人頭攢望。個個迫切的想要看到鎮北王大軍！

        終于，御攆將停，而城門處，兩邊各有十幾名守衛奉旨將城門徐徐全開。

        被籃子從城頭放下去的五品小將，霎時間感覺自己窒息的口鼻再度呼吸起來。

        就在這君臣會面，萬分嚴肅的時刻，馬上一身重甲的蘇冉，卻忽的一勾嘴角，因著鳳眼尾長，顯得有些風流輕佻。

        他對這五品小將道：“膽子不錯，也敢擔責，叫什么名字？”

        敢只身下來面對千軍萬馬是這個人的膽量！

        沒有讓手下士兵下城來，是他做隊長的敢挑擔子。

        這樣的人,蘇冉還是非常欣賞的。

        五品小將嘴巴張開卻是說不出話，噗通跪在地上，才說：“卑職皇城近衛軍戊字隊隊長賈亮！”

        蘇冉只略一點頭，“唔”了一聲，這時候城門終于全開，正面直對的明黃御攆，簾子此時此刻也被拉起。

        蘇冉眼睛幽深晦澀，嘴角仿佛夾帶一絲冷笑。


　　(https://www.dzxsw.cc/book/13421187/3318220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