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一枚棄子
余老大頭顱飛落,直接落到了袁承德的腳下。
滾落在腳邊的頭顱雙目圓睜著緊盯袁承德,瞳孔中倒影的恐懼不知是死前余老大的殘留還是袁承德當下的流露。
“啪!”
袁承德從椅子上直接滑到地上跪下,雙手在臉頰上毫不吝嗇地抽打。
“小的該死!小的膽大包天!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到了這個份上,袁承德已經沒有任何狡辯的余地,不如低微些懇求對方的原諒。
而讓長孫沒想到的是,當戰斗來到了尾聲,漆黑的巷道中竟又涌出大批官兵。
武清警惕地看著這些人,長孫同樣目光凝重。
但當長孫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袁承德,其恐懼的表情證明這些官兵并非是他安排的。
既然不是袁承德,那在場的,能有如此權力的便只能是……
李東慢悠悠地走到袁承德面前,目光掃過遍地血腥的戰場,最后落在袁承德臉上。
“開成區知縣袁承德率府上衙役全力圍剿兇手,奈何兇手太過強悍,縣衙付出慘痛代價最終擊殺兇手,知縣袁承德在圍剿中不幸重傷身亡……”
“袁大人感覺卷宗上如此記載如何?可需本官再為你潤色幾分?”
李東笑嘻嘻地說道,但袁承德已然恐懼到渾身顫栗,二便失禁。
袁承德跪著爬到李東腳邊,伸出手卻不敢抱住其大腿,最后只敢抓住李東長袍一角,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死不松手。
“尚書大人,小的鬼迷心竅、膽大妄為、死不足惜!但小的愿意為大人當牛做馬,只要大人能繞過小的一條狗命,我愿意世世代代給大人為奴為仆……”
李東看著袁承德不堪的模樣,用衣袖掩住口鼻隔絕對方身上散發的騷臭味。
李東一腳踢開袁承德的手,冷哼著說道:“你愿意自辱身份為奴為仆,但本官可不像你那般無法無天!”
“來人,將袁承德抓起來,聽候發落!”
陳天松了一口氣,看樣子李東并沒打算像袁承德那般栽贓陷害,將所有的臟水潑到呂四身上。
但不等陳天徹底放下心來,令他擔心的事便發生了。
“大人,那……這個人……”
帶頭的官兵看著躺在地上身形狼狽,模樣可怕的呂四有些遲疑地問道。
李東瞥了眼地上的呂四,失去了下肢的他現在只能如同一條殘疾的老狗一般在地上匍匐。
李東眼神中沒有絲毫憐憫,甚至那股眼神與袁承德當時看皮影化作的黑灰時一般無二。
“此人乃重犯,今夜不僅殺害開成區縣衙眾多衙役,還是開成區人口失蹤案的重要嫌犯,務必嚴密看管!”
李東此言一出,陳天如遭雷擊。
“尚書大人,你這是何意……”
陳天一時間沒有完全悟透李東這句話蘊藏的意思。
李東看向陳天,眼神略有復雜,但卻也只是一閃而過。
“此人身份不明,神智異常,不僅在昨夜重傷了你,今夜更是全殺了縣衙眾多衙役!陳察班,你說這算不算重犯?”
正如李東所言,此時的呂四已然完全失去了神智,全然不知道眾人在討論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向垃圾場內爬去。
但呂四不會辯解,不代表陳天不會替他著急。
“可是縣衙的衙役不是死在他的手中啊,是袁承德……”
“陳察班!”
李東拔高聲量,打斷了焦急的陳天。
陳天眼神依舊有些木然地看向李東,他曾經認識的李東是有些不正經,但卻仗義可靠。而此時的李東卻以一副自己陌生的面孔試圖顛倒黑白。
李東看著此時陳天模樣,終究心軟了幾分,蹲下來低聲說道:“陳天啊,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朝廷官員,一切要以大局為重,不可意氣用事!”
陳天依舊不明白。
“你遲鈍啊,今日之事哪里有那般簡單。一個小小的知縣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刺殺本官,他敢行今日之事那背后……這代表什么,不用我明說吧……”
陳天將信將疑地點點頭。
李東見狀接著說道:“既然如此,開成區人口失蹤案這么大的事若是捅穿了,那相當于將帝都的天捅破了!你想想現在是什么時候?是新紀元杯決賽開賽之際,周密為何派你來開成區查案,還不是想先平穩的度過這段風頭,之后再從長計議……”
“你要以大局為重!”
李東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辭,竟令陳天一時間猶豫了。
陳天神情躊躇,遲疑地問道:“那……那呂四他……”
李東見陳天還抱有希望,于是表情逐漸冷了下來。
“有些犧牲是不可避免的。”
“這個道理不用我教你了吧……”
陳天瞳孔一縮,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
開成區的夜依然黑,但有了官府回行隊伍的浩浩湯湯,黑暗似乎也被驅散。
不過那些黑暗也只是被驅趕,去到了那些人們看不到的角落,以及……官府隊伍的身后……
李東坐在轎子上,神情中帶著些許意氣風發,用輕松的語氣對身旁的長孫說道:“旺……不,無名……”
“今夜算是滿載而歸啊。”
面具下的長孫看不出喜怒,語氣平靜地說道:“此話怎講?”
“呵呵,今夜一場行動,大家都有了交代,豈不是圓滿?哈哈……”
從李東的語氣中可以聽出此刻的他是真的放松了下來。
長孫沒有接話,只是一直盯著李東。
李東見長孫沉默,以為對方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說道:“袁承德這個蠢貨還真以為隨便推出去一個毛賊,人口失蹤案就算是有交代了?他作為開成區的知縣,失蹤如此數量的人口,豈有安然處之的道理。”
“所以這個案子他這個知縣是鐵定逃不了的,然后再加上這個呂四……”
“這樣這個案子便算是有了一個圓滿的交代。”
李東似乎對自己的這番設計十分滿意,一面向長孫說著,一面右手捋著下巴的山羊胡。
“圓滿的交代……么……”
長孫低下頭輕聲低語,聽不出是質疑還是認可。
李東沒有在意,繼續說道:“而且,你知道更妙的是什么?”
李東神情中有些許炫耀。
“你不是還牽扯著一個更棘手的案子么……”
“就是選手被害案。”
李東提示著說道。
面對長孫質疑的目光,李東解釋道:“朝廷么,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更何況是周密那的案子,我自然知道一二。”
像是得到了解釋,長孫眼神中的疑惑消散。
“這個呂四不正是選手被害案最合適的嫌疑人……”
李東語氣中有著明顯的誘導。
長孫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神逐漸亮了起來,不再需要李東提示,而是主動說道:“選手被害案的現場與當年的唐懷安案如出一轍。如此相似的作案手段,只可能出自當年親歷案情,或是與案情相關的人……”
“呂四,一個不入流的小竊賊,卻因為與陳天的關系了解到唐懷安案的全部案情經過……”
“再加上呂四體內的惡念,無論他與遺族有沒有關系,但都已經脫離不了干系了……”
“如此一來,選手被害案也有了一個完美的犯罪兇手。一石二鳥,真是妙啊……”
長孫越說眼神越亮,到了最后甚至忍不住鼓起掌來。
“尚書大人下了一步好棋啊!”
李東神情越發驕傲,將此全部當做了對自己的褒獎。
只是,長孫在說最后一句話時語氣卻是冰冷的。
“但,如此這般,陳天便無法逃脫干系了……”
李東神情一愣,似乎沒想到長孫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提一個無足輕重的人。
但長孫的這句話也令李東想起了這些年與陳天相處的種種。
這個曾經開成區的小竊賊在這些年沒少為周密、劉新彥和自己出力。
想到這里李東神情出現了一絲復雜,但片刻又恢復了高位者的果決。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長孫饒有興趣的看著此刻的李東,他的模樣和當年的吏部王尚書有幾分相像。
“我印象中的李大人可不像是成大事的人……”
長孫滿是調侃地對李東說道。
李東先是一愣,而后露出曾經標志性的笑容。
“哈哈,旺財啊,你知道我當年最佩服你什么嗎?”
李東改用旺財稱呼長孫,證明他接下來要與長孫敘舊。
“我佩服你的不是當年什么狗屁的圣人風范……”
長孫無奈地搖搖頭,他知道李東指的是當年自己頂峰之戰時喊出的“橫渠四句”,而此時他給出這句評價又很“李東”。
這才像是李東年輕時不正經的模樣。
“你真正讓我佩服的是你識人的眼光!”
不論是當年的武大奎還是云學知,亦或是劉新彥、周密和自己。
準確地說,這些人都是因為遇到了長孫后,命運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時間又反過來證明長孫當年的選擇極其正確。
這便是李東想要表達的。
接著李東又恢復了嘻嘻哈哈的模樣,“正如你所說,我可成不了什么大事,在這亂世能把自己和身邊的人保護好就算本事了……”
“今日之事,陳天定然脫不了干系。但那又如何?等事情結束了,我堂堂戶部尚書給他安排個差事還不是輕輕松松,何必非要在周密那里苦哈哈地干個捕快。”
長孫看了眼身后被當作罪犯押送的陳天,對方目光始終停留在前方的呂四身上。
將這句話說出來后,李東也像是解決了自己的一塊心病,心情極其舒暢地說道:“旺財啊,今日多虧了你在,否則還真可能被袁承德這個小人暗算了……”
長孫輕笑著說道:“李大人客氣了,今夜的行動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哪怕沒有我們在,袁承德的結局也一樣,不是么……”
“畢竟一枚棄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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