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叔叔極力要求程阿姨把他打昏，等能出去了再叫他起來的時候，姜炎和徐阿姨一起蹲在洗漱間的水路控制面板處，疑惑的排查問題。

        一切都顯示正常，但就是沒有水。

        洗澡是不用奢望了，瓶裝飲用水十分珍貴，媽媽在房間里把牙膏擠好，又用小杯子裝了一口水的量，遞給姜炎，這就是他今天晚上能用來漱口的水。

        “這也太慘了點。”姜嬙拿著她的一小杯水，小聲抱怨。

        “快刷牙。”媽媽催促他們，后面還有人在等著。

        姜炎和姜嬙并排站在水槽前，小心翼翼的避開正在水龍頭下接水的杯子，兩人一手端著杯子，一手刷起牙。

        姜炎低著頭，面前的水龍頭，水一滴滴的落下。

        “嘀嗒……嘀嗒……”

        他呆呆的看著滴落在杯子里的水，是燈光的緣故嗎？這水看起來泛著微微的黃色，他仰起頭，用可憐巴巴的一小飲用口水漱了漱口，小心的慢慢吐進水槽。

        “刷完了嗎？”媽媽拿著一個干毛巾，拿起一個水龍頭底下正在接水的杯子，將小半杯水全部倒在干毛巾上，然后一把糊上姜炎的小臉胡擼起來。

        姜炎覺一股帶著鐵臭的冰雪味迎面而來，自己的臉變得更臟了，他嫌棄的用力拒絕著媽媽的擦拭，一邊嚷嚷：“討厭！討厭！”

        痛苦間，一個男人沉重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可惡，我們這是喝了一個月的生水嗎！”）

        （“這是工傷！如果出了事這是工傷！”另一個聲音尖叫道。）

        （“好了！你們這群弱雞！只不過是沒經過過濾，又不是有毒！”一個女人毫不在意地說：“最多就是掉點頭發……”）

        （“啊！！！”那個沉重的聲音哀嚎起來：“不要！什么都可以！千萬別是頭發啊！！！”）

        “嚶嚶嚶！！！！”姜嬙憋在喉嚨里的尖叫讓姜炎回過神來：“討厭！討厭！”

        媽媽為了省水，把給姜炎擦完臉的毛巾反向折了兩下，又拿去禍害姜嬙了。

        姜炎抽了兩下鼻子，一股微妙的味道揮之不去，他看了看滴滴答答的水龍頭，有了一個荒謬的猜想。

        “媽媽，這自來水……”姜炎扯著媽媽的衣服。

        “好了，”媽媽滿意的收起毛巾：“不許抱怨，現在能擦下臉就不錯了，現在你們都給我去睡覺。”

        “這水味道不對！”姜炎堅持說：“我之前在外面玩的時候，吃過雪，就是這個味道！”

        “因為雪水是自來水的來源之一啊。”媽媽說：“不過以后不許吃雪！雪是有毒的！”

        “但是家里的自來水沒味道啊！”姜炎大聲說。

        “那是因為經過過濾了……”媽媽說，她微微一愣，拿起一個水龍頭下的杯子，仔細的聞了聞。

        “不會吧，”一邊聽了全程的徐阿姨也拿起個杯子，還喝了一小口，她砸吧砸吧嘴巴：“沒味道啊。”

        徐阿姨有味覺嗎？姜炎懷疑。

        “要不咱檢查一下過濾裝置？”媽媽說。

        過濾裝置被巧妙的隱藏在洗漱間的入口，由幾個箱體組成，全部顯示運轉正常，徐阿姨剛才已經檢查過，這會兒又檢查了一遍，加壓裝置、過濾裝置、電解裝置、銀離子消毒裝置……統統沒問題。

        “看來不是過濾器的問題。”媽媽遺憾的說，摸摸姜炎的頭：“快去睡覺。”

        “不對……”徐阿姨揉著下巴思索：“既然都顯示正常，即使是再小的水量，也不應該有異味……”

        她再次打開裝著過濾網的箱子，十層濾網都在正確的位置，在濾網之間，水流以令人焦急的速度，緩緩的蠕動著。

        徐阿姨用力抽出一個雪白嶄新的濾網，這一看就是新換上的，并沒有什么不妥。

        她又觀察了一會兒水箱，水流速度不變，她把濾網塞了回去，一邊的姜炎震驚了。

        他不明白，這么明顯的問題，大家怎么都看不出，這濾網太過干凈了！

        “包！包裝膜！”他著急的說：“膜沒撕！”

        “啊？”徐阿姨疑惑的又把濾網抽出來，她細細撫摸了一下濾網的表面……

        “啊！”她突然恍然大悟：“這是……”

        撕拉一聲，一張隱形膜被扯了下來，徐阿姨細細的撫摸另一面，又扯下一張隱形膜。

        她震驚的瞪著手里的濾網。

        媽媽沖上去，接下來兩個人就像在做什么奇怪的比賽，搶著把濾網抽出來，撕掉膜，再塞回去，洗漱間不知何時站滿了人，大家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們倆。

        “這特么誰干的！”徐阿姨粗聲粗氣的罵。

        “小郭！”程阿姨站在后面：“肯定是小郭！是他負責定期更換的。”

        “等他回來，他死定了。”顏叔叔說。

        “混賬小郭！！！”有人罵道。

        隨著地上皺巴巴的隱形膜越來越多，水流也越來越通暢，最后一個過濾網裝了回去，幾乎同時，水龍頭發出一陣嘶嘶的氣流聲，一陣咕咚咕咚的響聲后，水從十二個水龍頭里噴涌而出，幾秒鐘后，黃色的水變得晶瑩剔透。

        洗漱間里成為了歡呼的海洋，顏叔叔沖到水龍頭邊，捧起水澆到自己臉上，程阿姨沖到廁所，一間一間的，把水沖了一遍，然后一臉暢快的跑出來……

        那天晚上，姜炎榮獲“那個敏銳的孩子”這一稱號，姜嬙也很開心自己能舒舒服服的洗上個熱水澡，而小郭，鑒于自己聽到的那些話語，姜炎暗自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避難所雖然遠不如家里舒適，但媽媽還是盡量讓他們過上有規律的生活，大家都很照顧他們母子四人，去聯絡室坐班、清理洗漱間之類的輪班，大家都給媽媽免了。但媽媽主動承擔了廚房的工作，雖然能做的非常有限，媽媽還是利用僅有的一點食材，盡量讓大家吃得好一點。

        聯絡室里一直沒有傳出消息，徐阿姨說可能是通信網還沒恢復。

        “我們要在這里住多久啊？”第三天一大早，姜嬙纏著媽媽問。

        “等打退了反叛軍，我們就能回家了。”媽媽說。

        “反叛軍很厲害嗎？”姜炎問。

        “呵，怎么可能，”過來串門的徐阿姨嗤笑：“他們也就仗著人多，幾具機甲就能把他們全部碾死！”

        “那為什么我們要躲起來？”姜炎問。

        “這……”徐阿姨一時語塞：“可能是因為他們人太多了吧。”

        在媽媽忙著照顧姜曦的時候，姜炎和姜嬙就在避難所里跑來跑去，和大家都混熟了。他們很喜歡去崔爺爺房間玩，對于媽媽不愿多談的一些問題，崔爺爺總是直言不諱。

        “被反叛軍抓到會怎么樣？”崔爺爺面色凝重，姜嬙和姜炎眼巴巴的看著他，期待他的回答。

        崔爺爺思索片刻，說：“大概是七、八年前吧……那時候雖然有戰亂，但都還是小打小鬧，很多人受傷，但很少出人命。環境改造工程還在繼續，一座座地熱煙囪建了起來，溫度不斷升高，大家都在期待“破零日”的到來，到那天，赤土城外將出現第一條河流。”

        “沒有人注意到，南端的一個小鎮，已經三個禮拜沒有和總部聯系了……”崔爺爺的聲音低沉了下去。

        姜嬙瞪大眼睛：“三個禮拜？”

        “總部發現聯系不上他們，于是派出了一支搜救小隊，趕往那個小鎮……”崔爺爺嘆了一口氣：“哎……當然已經太晚了，根據搜救人員的報告，反叛軍搶走了所有物資，切斷了他們的通信，據說在搜救隊前往小鎮的路上，找到了四具被凍死在路邊的尸體，猜測是小鎮的求救隊，已經走出了大概三十公里，離最近的城市只有二十公里了。”

        “太過分了！”姜嬙淚眼汪汪的說：“搶東西也就算了，為什么要切斷通信？”

        “是啊，太殘忍了……這件事當年鬧得很大，如果再早一點發現，可能……我記得當年為了這個事情，好多人受到了行政處罰。”崔爺爺嘆氣：“所以現在每座小鎮，都會配置一個避難所，一旦總部一個禮拜沒有收到信息，會立刻派人過來營救。”

        姜炎低著頭，一些久遠的記憶開始蘇醒。

        （民眾的怒火徹底爆發，政府軍對反叛軍進行了大規模的清剿，將他們趕到了星球的背面，南側的永夜之地。）

        （在清剿行動勝利的那一天，巴納德軍區總司令在赤土城的中央廣場，發表了公開演說。）

        （“我們會切斷他們的能源！”他振臂高呼，臺下響起一片歡呼。）

        （“切斷他們的食物！切斷他們的水源！停止那些喪心病狂的工業繁殖行為！停止醞釀出更多的悲劇！他們必須消亡！必須消亡！巴納德屬于自然人類！”司令員揮舞著手臂，臺下的人群爆發出一陣陣掌聲。）

        （然后，爆炸發生了。）

        （人群的興奮的歡呼變為了驚恐的尖叫……）

        接下來發生了什么？姜炎搖搖腦袋，記憶從這里開始變得模糊。

        “反叛軍是什么樣子的呢”姜嬙問，之前她問媽媽這個問題時，媽媽只是叫她不要擔心，這些事交給大人操心。但認不出反叛軍，怎么躲開他們呢？

        “呃，”崔爺爺被問住了：“反叛軍……反叛軍沒什么特別的，就是普通人……如果硬要識別的話……”

        崔爺爺陷入沉思，姜嬙等了一會，忍不住催問道：“您親眼見過反叛軍嗎？”

        “不僅見過，”崔爺爺苦笑著說：“我還和他們一起學習、一起生活、一起長大……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在住進避難所的第六天，聯絡室終于收到了來自御甲城的信息。

        那邊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御甲城成功反擊，反叛軍被擊潰。

        壞消息是一部分反叛軍逃脫了政府追捕，現在可能向周邊任何一個方向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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