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嗎？”看姜炎鉆出來，徐阿姨問。

        “沒有，”姜炎說，他舉起那塊記憶晶體殘片：“這是什么？”

        “這是……”徐阿姨湊過來：“感覺有點像黑匣子的記憶晶體，但是黑匣子應該已經……你在哪找到的？”

        “在駕駛座后面，這個還能讀出數據嗎？”

        “殘破的有點厲害，要用上特殊設備，但可以試一試。”徐阿姨說：“跟我來。”

        徐阿姨帶著他，從后門溜進主樓的地下設備間，這里一排排的機器正在熱火朝天的工作，生產著機甲的精密部件。

        角落里是一臺正在生產記憶晶體的設備，徐阿姨把手上的殘片小心翼翼的放到儀器的平臺上，幾個矩陣激光掃過，開始對殘片進行修補。

        很快，殘片逐漸長大，變成了之前的三倍大小，碎裂的邊緣被補齊。

        “這個大小應該就可以讀取了，不過也說不好……”徐阿姨把五厘米長的晶體管放入測試讀取艙。

        激光矩陣掃過，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個光球，光球閃爍了一會兒，然后延展成成四個屏幕組成的360度全景畫面。每個畫面左上角，一行行閃爍的參數在不斷閃過。

        “是機甲數據！”徐阿姨說，她在控制面板上試著拼湊出可以讀取的片段。

        在激光的掃描下，畫面時有時無，有時畫面消失，只能聽到郭叔叔的聲音。

        在御甲城破碎的溫控罩外，機甲在紅色的雪地里飛馳……

        同伴的機甲被城里發出的炮彈擊穿而無法動彈，第二波炸彈襲來，他放出一波熱誘彈，然后沖上去，擋在戰友前面，一陣劇烈的震蕩后，系統顯示反裝甲外殼損失30……

        “林哥！姜哥！把他們趕到這邊來，我來解決他們！”這是郭叔叔的聲音。

        “糟糕！這是調虎離山！真正的目標是總部大樓！全員注意！全體趕往總部大樓！立刻趕往總部大樓！”這是通訊器中傳來的指令。

        “可惡！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幾段黑屏閃過，當御甲城的街道出現，姜炎瞪大眼睛，雙手捂住嘴，這比他在監控中看到的戰后的御甲城，還要慘烈百倍。

        淺灰色的街道已經被紅色碎冰和焦黑的爆炸粉塵所覆蓋，街邊的大樓千瘡百孔，玻璃、木屑、各種金屬材質的碎片、殘缺的肢體散落一地，倒在路邊的人體呈現出不自然的青白僵硬。

        街道兩邊的景觀植物，在零下30度的侵襲中，被凍結成玻璃的質感，遠方的爆炸傳來時，花瓣便簌簌落下。

        “可惡……”郭叔叔哽咽了。

        機甲放出五對負重輪，在街道上飛奔，剛沖過四個街區，就看到一個女人倒在路邊，被路燈壓住了半個身子，她裹著輕薄的防寒外套，絕望的向機甲伸出手。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她虛弱的小聲說，干裂的嘴唇微微張合。

        “掃描識別芯片。”郭叔叔說。

        一陣光束在女人身上掃過，一個屏幕的左上方顯示出識別的身份：

        機甲研究院-數字信息部-情報科-助理研究員-楊黎鳴

        “面部識別通過。”系統確認。

        郭叔叔駕駛著機甲，把壓在她身上的路燈提起來。

        “還能站起來嗎？”他問。

        女人流著淚搖搖頭。

        “坐上來，我送你去醫院。”郭叔叔說，他伸出機甲左臂，女人費力的爬了上去，扶住彈出的輔助支架。

        “謝謝！”她揚起頭，小聲說。

        下一秒，機甲警報。

        “敵襲！敵襲！”

        剛剛還流著淚的女人，突然一躍而起，抽出防寒外套下、裹在腰間的炸彈，塞進機甲反破甲外殼的間隙間，跳離機甲，引爆炸彈，然后竄入旁邊的小巷子。

        屏幕出現一陣劇烈的晃動，機甲左臂被炸斷，這觸發了自衛反擊程序，一個熱追蹤導彈從左肩發射，追入巷子。

        一陣劇烈的爆炸。

        通信中傳來雜亂的呼叫，能聽見郭叔叔顫抖的呼吸。

        …………一陣黑屏過后，畫面再次出現。

        數十具殘破的機甲列陣，集結研究院大樓前的廣場上，抬眼看去，全是倒塌的建筑，被炸毀的機甲，地上一個個巨大的彈坑，到處都是滾滾濃煙，溫控罩的殘片不斷從百米高空砸下。

        通訊器里傳來大家驚恐不安的討論。

        “這樣根本分不清！”

        “已經發出撤離令，讓所有人離開！五分鐘之后我們就進去！無差別清理！”

        “怎么這么多人！”

        “任何還在往里闖的，都是反叛軍！”

        很快，御甲城的機甲和軍隊結成陣形，一部分抵御反叛軍向主樓的入侵，一部分在主樓里結隊掃蕩。

        鮮紅的碎冰在路面堆積得越來越厚，地面變成了深黑色，但反叛軍的沖鋒仍在繼續。

        “可惡！他們到底要干什么？！”通訊里無數次傳出嘶吼的質問。

        “不管他們要干什么，”郭叔叔的聲音變得疲憊而冷酷：“我會把他們全部干掉。”

        又一架輕型沖鋒車從一具癱瘓的機甲后面躥出來，以彎折的走位，試圖沖破陣線。

        瞄準，射擊。

        小車被迎面擊中，掀翻彈起，又在地上滾了幾圈，成為一個冒著濃煙的火球。

        三輛沖鋒車趁著機甲蓄能的短暫間隙，從濃煙后面沖了出來。

        但這是一波成功率為零的沖鋒。

        瞄準，射擊。

        一個火球、兩個火球，第三個沖鋒車及時躲閃，卻因為轉彎動作過大，自己翻滾了幾圈，翻倒撞到石柱上。

        “瞄準鎖定，準備射擊。”郭叔叔說。

        機甲抬起手臂，瞄準翻倒的沖鋒車，準備在下一秒將小車變成一團爆炸的火球。

        小車的門沖上方彈開了，駕駛員從里面掙扎著往外爬出來。

        “射擊。”郭叔叔說。

        一個小女孩爬了出來，看起來只有十來歲，她用一只細瘦的胳膊奮力撐在門邊，另一只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折著，她瞪大眼睛，驚恐絕望的看到巨型機甲指向自己的炮筒，又自欺欺人的迅速挪開視線，倔強的向車外拼命掙扎。

        郭叔叔倒吸了一口冷。

        “警告！違規操作！”

        郭叔叔沒有說話，但瘋狂閃過的系統操作記錄，顯示他在操作臺上又緊急發出了一連串的指令。

        “無法改變發射方向！警告！違規操作！違——”

        這是最后的畫面。

        沉默片刻之后，徐阿姨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沉悶。

        “不能讓總部的人看到這個，”她把記憶晶體取出，一把塞進口袋：“不然小郭的處罰又要加重了。”

        徐阿姨拉著姜炎回到他們的研發場。

        “小郭以前有個妹妹，他可能……這就能夠解釋了，”徐阿姨看著殘破的59改原型機：“他居然在炮彈發射時，想要改變方向，引起了連鎖爆炸……混賬小郭……”

        姜炎覺得心里悶悶的，他忍不住問道：“我們做的這一臺，也會被用來戰斗嗎？”

        他現在有點明白媽媽的意思了。

        在研究所里計算爆炸當量、研究激光和沖擊波的釋放效果，會讓他熱血沸騰。

        雖然他知道這是武器，但他可以告訴自己，這是用來保護大家的武器。而且毋庸置疑，即使是在那段記憶晶體所展示的畫面中，反叛軍也是邪惡、卑鄙、不擇手段的一方。

        但即便如此，當那些畫面真實展現在他面前時，即使是為了抵御入侵，他也并不會為了機甲強悍的火力，而感到一絲開心，他只希望這噩夢一般的戰斗能夠停止。

        “想什么呢！”徐阿姨用力揉了揉他的腦袋：“咱做的這一具可是原型機二號！是要供起來的！怎么可能上戰場！”

        “那就好……”姜炎心情低落的說。

        “上戰場的都是量產機甲！”徐阿姨補充。

        姜炎覺得似乎哪里不對，但徐阿姨馬上拉著他，開始繼續研究抗干擾通信的問題，讓他無暇繼續發掘自己多愁善感的那一面。

        通信抗干擾問題困擾了他們整整一周，在所長再三要求他們加快進度后，徐阿姨跑到他們家的地下室，給戴老打了個衛星電話求助。

        戴老先是嘲諷了一番她當年覺得自己什么都會，裝病逃課的事情，然后看在畢竟是自己弟子的份上，還是提點了幾句。

        在戴老的幫助下，三月底，59改機甲的原型機二號經過了實驗室測試、地面測試和模擬實戰測試，終于正式完工。

        “沒想到！你們真的做出來了！天吶！你們真的做出來了！”所長在驗收時過度激動，不慎說出了心里話。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徐阿姨說：“但你既然這么沒信心，為什么還催得這么緊？”

        “總部既不讓減產，又著急想要遠程攻擊機甲，我也很絕望啊，沒想到你們居然真給弄出來了！”

        所長喜不自勝的繞著原型機二號兜了兩圈，然后將全體人員召集了起來。

        “居然趕上了！接下來，我們停止生產輕型戰斗機甲，”他宣布：“全部產能轉入59改重型機甲的量產，我們需要生產盡可能多的重型機甲，讓他們投入遠程作戰。根據總部的指示，戰事不能再繼續拖延下去了，未來戰斗將由防守轉為全面進攻，對反叛軍發起圍剿，迅速完成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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