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炎拾起水晶盒里的花朵手串，手串輕巧而冰冷，細小的透明鏈條上，串著由記憶晶體雕刻而成的小花。

        往事在腦海中炸開，讓他的靈魂深處都戰栗了起來。

        主腦的記憶暗潮涌動，混亂的沖擊著他的思緒，但最后浮上水面的，卻是更微小的一些記憶。

        他想起，每當自己生日前夕，媽媽總會消失一整天。

        他一直以為媽媽是去采購了，為了給他準備生日大餐。

        他想起，當爸爸給他們解釋人造子宮時，媽媽僵硬的表情。

        他想起，有一次小嬙問起，從家去赤土城要開多久的車時，媽媽毫不遲疑的回答：“五個半小時。”

        姜炎將冰涼的手串貼在臉上，復雜的情緒在心里涌動著，溫暖、悲傷、喜悅、失落……

        不知不覺，他已淚流滿面。

        “姜炎……你，你沒事吧……”九月擔憂的問。

        他搖頭，用袖子擦掉眼淚。

        “我沒事。”他鼻音濃重的說：“我很好。”

        他現在的心情很亂。

        他仍然想要復仇，但他真的有勇氣去傷害他人嗎？媽媽會希望他怎么做呢？

        即使媽媽不在身邊，他依然能聽到她的答案。

        他把手串放回地上水晶盒。

        “這個不帶走嗎？”九月問。

        姜炎搖頭。

        “我們去找資料吧，”他對九月說：“去找主腦的資料。”

        “嗯，好！”九月跟上他。

        主腦所在的地下四層，一直是防衛森嚴的禁地，雖然被入侵過，但在政府試著重建主腦的時候，防御體系已被重新修復。

        姜炎并不打算從正常的入口進入。

        他帶著九月從生育中心出來，在長廊的中部沿著墻摸索了一番，找到一個和墻面融為一體的設備間小門，從這個設備間的另一個門出去，可以拐入一個細長而狹窄的通道，通道里，有一連串復雜的管道。

        姜炎知道哪一個管道的入口，可以直接通到地下四層的供暖管道出風口。

        “這邊。”他說，用燈光指了指一個直徑一米的管道。

        “等一下。”黑暗中，九月警惕的拉住他。

        “怎么了？”姜炎回頭。

        “我感覺有些不對！”九月說。

        兩個人在黑暗中靜靜的站了一會兒。

        “現在感覺對了嗎？”姜炎翻了個白眼。

        “不對不對不對，”九月小聲說，一邊把他往外面拽：“我們先出去！”

        “你要是害怕，就在這等著。”姜炎不耐煩的把胳膊抽出來，就算不是為了找資料，他也想去看看，那個主腦曾經運行的地方。

        “等等！”九月說。

        姜炎一把拉開管道的網蓋，彎下腰就要往里鉆——

        “嘭！”的一聲，一股強烈的氣流突然從管道噴出，姜炎被擊飛，重重的砸在后面的墻上。

        怎么可能會有這個方向的氣流，這分明是有人……有人……

        姜炎背部劇烈疼痛，意識也開始模糊……

        “屏住呼吸！”九月甕聲甕氣的說。

        管道還在不斷噴出氣體，九月從包里掏出兩個面罩，自己帶上一個，又給姜炎戴上一個。

        這家伙包里真是什么都有……姜炎昏昏沉沉的想，他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架在九月的肩膀上，被半拖半拽的往門外拉去。

        他被拽回長廊上，九月把他平放在地面。

        “怎么樣？還能站起來嗎？”九月問，她回過頭，設備間的門已經關上，但門縫還在往外冒著煙霧。

        姜炎的意識已經基本恢復，但他吸入了太多可疑氣體，現在手腳發軟。

        他突然有些后怕，如果是他一個人進去……

        他試著用手撐住地板，想要坐起來，卻使不上勁。

        “我……”他剛開口，設備間的深處，管道里傳來咚咚的響聲。

        “不行！我們得趕緊出去！”九月說，她把背包轉到胸前，一把拉起姜炎，把他背了起來。

        她一個踉蹌，努力站穩。

        “你……你也太重了……”她咬著牙說。

        姜炎趴在她的背上，微微有些臉紅。

        “是衣服重！”他說。

        九月奮力掙扎著走出長廊，他們的繩梯還在。

        “你能抱住我脖子嗎？”九月問，她這樣沒法爬梯子。

        “我試試。”姜炎說。

        九月蹲著松開手，姜炎啪嗒一下后仰倒在地上。

        “……”

        九月默默從背包里找了根繩子，捆在姜炎身上，她先自己爬上去，再把姜炎拉了上去。

        他們終于回到了地下二層。

        九月推著姜炎鉆出碎石堆外。

        “奇怪，”九月滿頭大汗、喘著粗氣，倒在石堆上，說：“危險的感覺……似乎消失了。”

        姜炎懷疑的看她，自己真的有這么重嗎？

        九月掏出對講機，呼叫了隊友。

        “石頭，石頭！”她呼叫。

        “九月！”石頭回復：“你們那邊怎么樣？姜炎的事情辦完了嗎？”

        “我們在地下二層！”九月說：“姜炎現在動不了，你們過來一趟。”

        “好，你們等著。”石頭說。

        九月關閉對講機，過來查看姜炎的情況。

        姜炎倒在石堆上，感覺力氣在一點點恢復，但仍然爬不起來。

        “他們怎么找到我們？”姜炎問。

        “對講機記錄了我們的行動路徑，小隊的路徑信息是共享的，在背面的屏幕上能看到，”九月蹲在他面前：“感覺怎么樣？要不要吃點東西？或者喝點水。”

        姜炎搖搖頭，他可不想在動彈不得的時候喝水。

        他和九月并排坐著，靜靜的休息了一會兒。

        “你覺不覺得有些奇怪，”九月說：“我們在一層的博物館被警告了一次，但是在二層和三層卻沒事。”

        “是有點奇怪……”姜炎隱約想起了些什么，但又捕捉不到。

        “我覺得這人沒有惡意，他只是在阻止我們繼續往下走。”九月說。

        姜炎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控訴的看著她。

        “你管這叫沒什么惡意？”他問。

        “咳，你的情況……更像是個意外，”九月說：“他在暗處，如果真有惡意，我們怎么可能逃得這么輕松？”

        “而且，”九月思索道：“在北極塔里，很多小隊遇到過怪事，卻沒有人員傷亡，他究竟是……”

        “九月！”三束光線掃了過來，是石頭、葬愛和花花，他們幾個人擠在一起，一邊警惕的東張西望，一邊往這邊走過來。

        九月站起身。

        “你們是怎么找到那個樓梯的？”花花跑過來：“太厲害了！”

        “是姜炎找到的，估計他爸爸跟他說過。”九月說：“他剛才吸入了一些不明氣體，還撞到了背，現在沒法動了，先把他抬上去吧。”

        “我來。”葬愛把小燈別在腰上，走過去。

        他輕輕松松的一個公主抱，把姜炎抱了起來。

        “走吧走吧，趕緊出去。”九月說，她在前面帶路，石頭在后面墊后。

        回到地面的圓形接待大廳，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和地下昏暗的環境相比，這個大廳幾乎可以算得上光彩照人。

        “等等。”石頭說，他跑到中央的大圓臺邊上。

        “剛才我們發現那里有電源，”花花解釋：“石頭把能源球和電池都接在那里充電。”

        “還得等一會兒，”石頭跑回來：“還需要六個小時。”

        “我和石頭在這里等充電，”九月安排：“花花，葬愛，你們帶姜炎回車上治療。”

        “好。”花花說。

        花花在前面帶路，葬愛在后面抱著姜炎，他們沿著來時的路，在積雪中穿過廣場，走了幾百米，拐進小巷子。

        這里的四輛垃圾車，頂著厚厚積雪的兩輛還在原地，還在運轉的那兩輛垃圾車，已經按著自動程序的設定，出去執行任務了。

        他們找到停在后面的偽裝垃圾車，花花跳上車頂，和葬愛配合著，把姜炎運進控制艙。

        控制倉里非常暖和，加上在外面呼吸了一會兒新鮮空氣，姜炎覺得自己的四肢稍微恢復了一些知覺。

        葬愛把他的座椅放平，讓他仰躺在座椅上。

        花花從后面的車廂拿出一個醫療箱，她伸手要解開姜炎的小外套。

        “等等等等！”姜炎大叫：“你干嘛！”

        花花被他嚇了一跳：“九月說你撞到了背，我看看情況。”

        “不要！”姜炎斷然拒絕。

        “萬一是脊椎受傷就麻煩了，”花花勸道：“放心吧，隊員受傷都是我在治的。”

        “不要！”姜炎說，他才不要被女孩子看。

        花花無奈，她思考片刻，說：“那我檢查一下你后腦勺總可以吧。”

        姜炎不可置否。

        花花讓葬愛把他半扶起來，輕輕摸了一圈他的后腦勺。

        “今天是幾號？”花花問。

        “呃……”這幾天太混亂，姜炎確實記不清了。

        “這個我也不記得。”葬愛提醒。

        “……，”花花換了個問題：“我們剛才在哪里？”

        “北極塔。”姜炎說。

        “有惡心想吐的感覺嗎？”花花問。

        “還好。”姜炎說。

        “有什么地方疼嗎？”花花問。

        “沒有。”他說。

        “嗯，先喂他吃點東西，喝點水吧，”花花說：“看看能不能自行恢復。”

        兩個小時后，姜炎恢復了活動自如。

        這讓花花和葬愛都松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還好不是脊椎受傷！”花花說：“治療脊椎比換血還貴，我們就是把車子賣了都付不起！”

        大家都很疲憊了，他們又在車上安靜的休息了一個小時。

        車外穿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是不是垃圾車回來了？”姜炎直起身子，湊過去看控制臺的屏幕。

        一輛反抗軍裝甲車在巷口呼嘯而過，卷起一陣雪花，幾輛政府軍的車輛追在后面，從巷口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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