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幾日，陰雨綿綿的陵城并不比雪天暖和多少，大家都還裹著厚厚的冬衣，學堂里也燃著炭火，伴著先生無聊至極的講解，懶洋洋地竄著小火星。

        突然回歸平靜的生活讓墨洇又喜又驚，喜的是沒那么多煩心事，終于能自由支配閑暇時光；驚的是書靈告訴她能量又掉不少，需要她趕快補充。

        只說目標不給任務，像極了她以前的傻x老板，一天天的就知道壓榨員工。

        “唉——”墨洇小聲嘆氣，若是還這樣平靜，她只得主動找事了。

        四下張望間，想起之前承諾的頸枕還沒做，她咬著筆桿，思考著該怎么設計。

        坐在臺前的先生見她一動不動，故意叫她：“墨洇，我剛剛說的這句，你如何理解？”

        入迷的她并沒有聽見提問，仍舊撐著頭苦思冥想。

        “墨洇！”戒尺擊打桌面的聲音緊跟著傳來，像是打在她身上一般，清脆響亮。

        回神的墨洇連忙站起，支吾了幾句，沒再說話。

        從小到大，她最怕課堂抽問，就算是自己會的，只要當眾站著，立馬嚇得不知所云。

        “方才講的句子，你如何理解？”先生的聲音嚴肅又不悅。

        她根本沒聽剛剛講的是什么，就算是想編也沒法，不知如何回答，習慣性埋下頭去，裝起鴕鳥來。

        蘇綰見她如此窘迫，幸災樂禍地加了把火：“綰有一愚見，還請先生指點。”

        洋洋灑灑地說了許多，在得到先生的贊賞后，蘇綰轉頭頗為得意地瞧她一眼，眼神里盡是鄙夷。

        “墨洇，上課且需認真，念你初犯，就罰你負責今日院內灑掃。”

        “是，先生。”墨洇乖乖應下，絲毫沒有因受罰而難過：剛才還苦惱掉能量，這不就來事兒了嘛！還是極為簡單的差事，不錯不錯。

        好不容易裝得專心聽講，熬到下課，墨洇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次要求自由組隊，完成一項宣講，內容從治國和經商兩者中任選。

        得，這下不僅來事兒了，還是頭疼的小組作業，在這兒也沒網絡，治國和經商更別提了，自己直接是個門外漢，不拖后腿就不錯了。

        墨洇轉身，看見坐在一旁收拾的林菁苒，雙眼放光：對啊，還有這個好閨蜜的大腿能抱！

        她剛想開口，就聽得熟悉的挖苦聲傳來：“墨小姐剛被先生處罰，是忘了自己這會兒該干什么嗎？大家可都收拾好了給你騰地方呢~”

        說罷，將掃帚扔在腳下：“這掃帚我給你拿來了，怎么還不撿起來去掃地啊？學院這么大，你要是這樣磨蹭，怕是要掃到天黑咯。”

        “多謝蘇小姐好意。”墨洇走到她面前，用腳將掃帚回勾，踩著一邊讓它翹起，輕松握住。

        就她那點小學雞的伎倆，還真是讓人一看就透。

        沒理會她的刁難，墨洇朝著林菁苒走去，開口道：“阿鳶，這次的宣講我和你一組，你做隊長，我都聽你的！”

        “你還真是會選人呢，”蘇綰報復未果，立馬回擊，“只是，就你剛剛的表現和之前的排名，林小姐為何要選你呢？”

        夾在二人中間的林菁苒不知所措，吞吞吐吐半天，也只說了個“我”字。

        “那當然是和我一組了，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是吧阿鳶？”墨洇頗為自信地回懟。

        “林小姐，你可要想好了，要是和我一組，加上盧小姐，還愁拿不到好成績？況且，”蘇綰擠開墨洇，在林菁苒耳邊低語，“林小姐也不想令尊操心生意的同時，還要擔心你的課業吧，畢竟，陵城紙商可不止你一家厲害。”

        林菁苒聞言，臉唰地變白。她深知這么多年，父親有多辛苦，才做到今日的地位，蘇綰若是有意為難，其他紙商自是樂意幫忙，到時候……

        她不敢多想，垂眼避開墨洇信任的眼神，小聲道：“我，我和蘇小姐一隊。”

        蘇綰拉起林菁苒的手，笑中帶刺：“歡迎林小姐，這次我們前三名聯手，定能拔得頭籌。至于墨小姐，我想，應該沒人愿意和你一組吧？”

        語畢，她高昂著頭環視四周，眼神警告其他人。

        眾人見狀，沒敢出聲，畢竟大家都是吃瓜人，看戲可以，要是把自己搭進去就不劃算了。

        墨洇抓緊手中的掃帚，虛張聲勢道：“你怎知盧小姐會和你一組？她可一直沒表態呢。”

        盧藝聽提到自己，提起挎包往外走，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我沒意見，反正都是為了贏，有她倆挺好。”

        看著她事不關己的背影，還有周圍默不作聲的人群，墨洇只覺舊夢重現。

        以前無數次被欺負，都無人愿意站出來幫忙，只有一個個或冷漠或膽小的人，將弱小的她團團包圍，恐懼從他們中伸出觸手，不斷蔓延，將她越箍越緊，不留一絲縫隙。

        陷入回憶的墨洇不自覺地雙手顫抖，眼神失了光彩，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掃帚頭，沒了言語。

        蘇綰見她這般，走到靜觀鬧劇的夏融身旁，大膽邀請：“夏公子，你一直沉默，可是還未組好隊？若是不介意的話，我……”

        “我介意。”夏融打斷她的話，跨過身后的書桌，一步踏到墨洇面前，握住她顫抖的手，“阿洇，我和你一隊。”

        墨洇想抬頭，卻發現眼里早已盈滿淚水，訥訥地說了聲謝謝，沒能逃離地心引力的兩顆淚珠直直砸在夏融手背。

        她抽手想要擦去淚痕，下一秒就被按住頭，溫暖又安全的氣息將她包裹，耳邊傳來他的安慰：“阿洇，你答應過我，什么活動都帶上我的。”

        “可是我……”

        墨洇剛想勸他，又聽得他說：“若是你失言，那我真不知該相信誰了。”

        “好，我答應你。”她哽咽，心里愈加酸楚，此刻，只有他看懂了自己的掙扎與害怕，幸好，他看懂了。

        “謝謝你，耀靈。”謝謝你接住無助的她，謝謝你站了出來。墨洇在心中念著。

        夏融覺察她情緒變化，對著眾人朗聲道：“上次我的排名靠后，就算蘇小姐不介意，若是我加入，影響了你們的排名，那我豈不是自取其辱？正好沒人和阿洇一組，我加入挺合適，反正都大差不差，沒有誰拖累誰一說。”

        他輕拍墨洇后背，擁著她走到學堂外的角落，確定周圍沒人后，才放開她，背過身去望著遠方。

        墨洇猛吸幾口氣，還是沒能忍住，淚水不受控制地流出，不想讓夏融發現，她使勁掐著自己大腿，好一陣才緩過來，又用手帕擦凈臉上的痕跡，裝出一副她很好的樣子。

        “耀靈，剛剛謝謝你。”帶點啞的聲音暴露了她哭過的事實。

        清了清嗓子后，她才繼續道：“我還沒打掃學院呢，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們再商量如何做那宣講。”

        “阿洇，我來幫你，那宣講我還得靠你呢~”夏融回身，不好意思道。

        被他害羞的模樣逗笑，墨洇這才換了心情，拿起掃帚打趣他：“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你的好意了。”

        兩人回到學堂，就見林菁苒在她座位邊踱步，看到她回來，小跑到她跟前：“蓁蓁，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撇開你，實在是那蘇綰……”

        夏融見她面露難色，大概猜到蘇綰說了些什么，他輕松搶過墨洇手中的掃帚，走到院子中間的空地打掃。

        林菁苒見他離得遠了，這才繼續道：“她拿我父親做要挾，我怕惹怒了她，父親就被……蓁蓁，你能原諒我嗎？”

        墨洇自是清楚林父對整個林家的重要性，一個手藝人消失了，對上層人來說不過費些功夫，再培養就是，可對林菁苒來說就是天堂與地獄的差別。

        她拉過林菁苒的手，真誠道：“阿鳶，我明白，誰想失去愛自己的家人呢？你也是被逼無奈，我懂，我原諒你。”

        “蓁蓁，謝謝你，我也來幫你打掃學院。”林菁苒見她真的沒有責怪自己，懸著的心放下，蹦著去拿雞毛撣子，打掃起學堂內角落的灰塵來。

        三人協力，總算是趕在天黑前完成了任務。

        告別著急回府的林菁苒，夏融開口：“阿洇，那宣講你可有想法？需要我做什么？”

        墨洇想到這頭疼的小組作業，很是郁悶，能抱的大腿被人搶了，只能靠自己。

        看了看身邊的夏融，她搖搖頭：“我也不知，治國和經商，我都不熟悉。要是能有人指導下就好了。”

        “找人指導……”夏融想了一會兒，抓著墨洇的肩膀，激動地說：“我們可以去求景明哥啊！當年院長常常夸他，陵城人人皆知他的才學極好。”

        聽他這么說，墨洇有些猶豫，以郁離對她的態度，肯定是會幫忙的，可上次花燈的事還沒處理，這會兒又去求他，總覺得有幾分尷尬。

        “就這么說定了，后日休沐，我們一起去找景明哥，請他幫忙。”夏融果斷拍板，沒給她拒絕的機會，轉身就上了馬車。

        墨洇也只好先回府，簡單吃完飯后，她借口累了，早早回房躺下。

        她正苦惱后日的相見，腦子里突然響起警告：“由于今日的失敗表現，能量急速下降，現在只剩5。”

        “什么？怎么掉得這么快？”墨洇驚叫出聲。

        守在外的寒酥聞聲趕來：“姑娘，怎么了？”

        “沒事，剛不小心踢到了桌腳，現在已經好了。”打發走寒酥，她坐在桌邊發愁。

        現在的形勢，她必須去找郁離指導，而且要盡量讓宣講結果排在前面，才可能保住性命。

        只是，時間這么短，她該準備些什么去求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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